晚風紅袖染重茵,舊堤棹里倚殘雲
仙路漸行,漫漫長夜回,隔花與月相見時,千絲雲秀
幽期魂夢牽,滿城風雨愁斷,山色淵明淡無塵
自黃昏時便聚了雲的天空,終是醞釀成了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只是那雨絲牽牽纏纏,細密地宛如一張網,密不透風。
朝鳳宮的正殿之外,跪在殿外的女子在感覺到了那雨絲飄飄搖搖之時,指尖微微一動,略略抬起了一雙已然透著疲憊的眸子,看了一眼有些陰沉的天空。
原來真的下雨了,難怪,總覺得有種無法喘息的感覺。
然而那雨絲愈是密密地飄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卻只是,又垂下了眸子,沒有絲毫想要躲開的意思。
連著偏殿的長廊之上,辛嬤嬤帶著宮女如詩和如畫,正從秦阡雪住的偏殿方向走來。
下雨了?如詩在那微涼的雨絲已然隨著風飄入了長廊,落到了手上時,才微微驚訝地說了句。
一身墨青之色錦繡宮服的辛嬤嬤這才注意到,天空中已然飄起了雨。只是順著長廊,還未到了正殿,便看到了依然跪在正殿之外的太子妃。
嬤嬤,听說這太子妃身子很弱,要不要勸勸皇後……宮女如畫看著殿前那一身白衣的女子,修長的眉輕輕一皺。
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辛嬤嬤卻忽然出聲打斷了她,莫要多嘴。
如畫忙噤了聲。和如詩對看了一眼,便不再多說什麼,隨著辛嬤嬤走入了正殿。
正殿之中,鋪著繡以鳳凰的金色絲絨的軟座之上,皇後正披著一身火紅色的狐皮披風,端著青瓷的茶杯,喝著茶,腿架在木擱之上,一名宮女正替她輕捶著腿。
奴婢參見皇後娘娘。辛嬤嬤帶著如詩如畫在皇後的身前行了禮。
起來吧。皇後見了她們,便將手中的茶杯放回了一旁的案上,阡雪,可好些了?
回娘娘,秦姑娘還未清醒。辛嬤嬤低著頭,想來南宮公子也快要到了,娘娘莫要擔心才是。
叫本宮如何不擔心?皇後說著,一對柳葉眉微微一籠,眸子里透出的情緒愈是鮮明,這些日子,她已不知,吃了多少的苦。
辛嬤嬤此時已然听出了皇後話中隱藏著的情緒,于是便微微回頭,屏退了宮女,你們都下去吧。
那跪在皇後身旁的宮女也停下了手,起了身來,和如詩如畫一起拜退了。
看著宮女們都退了出去,辛嬤嬤才到了皇後的身邊,娘娘,又是何故起了愁緒。
本宮知道,如今朔兒,也已不是本宮所能掌控,他要胡鬧,娶一個不登大堂的女子,本宮也認了,只是這阡雪……
想到了自己的佷女,分明她曾經是那樣完美的盤算著能夠讓秦阡雪嫁了自己心愛的人,也能鞏固了秦家在朝中的勢力,然而中間,一個柳沐綾,卻竟弄得她全盤皆亂。
娘娘,上天自然會庇佑秦姑娘的。辛嬤嬤依然說著寬心的話,太子殿下年輕氣盛,難免犯錯……
犯錯?皇後柳眉又是一蹙,隨而扶著案起了身來,依本宮看,他簡直是被那女子,迷昏了頭。
尚且大婚不過幾日,便這樣蠻橫驕縱,仗著朔兒寵愛她,居然也敢對我秦家的人下手,真是膽大包天。皇後說著又回身看著一旁的嬤嬤,嬤嬤,本宮只要一想到,這樣的女子在朔兒的身邊,本宮的心,就甚是不安。
此刻,她一雙丹鳳眼之中,除了透出一絲的恨意,還添了一抹為人母特有的情緒。
娘娘放心,想來這件事已然引起了風波,如今奴婢看她跪在殿外也還算是安靜,大約也是怕了。辛嬤嬤想著方才入大殿之前,看到跪在殿前的那個女子。
皇後微微把頭一搖,似乎想要說什麼,卻也未說出口,那眉宇之間深深纏繞的愁緒,也越是鮮明起來。
此時,大殿之外,已然入了夜的天空沉下一片黑暗,也將漫天的雨絲,越是恣意地紛灑了下來。
庭院之中的一樹樹丹桂之上,細密的雨絲已凝結在了銀白的花間,隨而那花承不住重量,便輕輕一搖,凝成的一顆雨珠,就這樣墜落到了石板路上。
一襲深藍色的軟袍,衣擺之下印染著山水潑墨,腰間懸墜的那一塊通體溫潤的白色麒麟玉,便隨著他的腳步輕輕的晃動著。
南宮睿方才入了朝鳳宮,一旁跟隨著他,同是打著一把墨色傘的白蘭,便眼尖地看見了跪在大殿之前的白衣女子。
公子,像是太子妃。白蘭聲音柔柔的,卻穿了雨絲而來。
南宮睿自然也認出了那女子,隨而,他俊秀的眉宇之間,飄然過了一抹讓人無法揣摩的情緒,他只微微頷首,並沒有多說什麼。
忽而的,感覺到身旁有人,緊跟著那細密的雨絲便也不再落在身上,沐綾微微仰起已然蒼白的小臉,卻正看到了,已繞到身前的南宮睿。
南宮公子……她輕輕一動有些干澀的唇,喚了一聲。
而南宮睿此時打著傘,就靜靜地立在她的身前,看著面前的女子,此時垂落在蒼白的小臉旁,絲縷的長發已被雨水打濕,身上的一身雪白色綢面長裙也幾乎濕了透。
她那本是櫻花色溫潤的唇瓣,此時顯得干澀而蒼白,一對瑩瑩閃閃的眼瞳之中,看著他時,也透出的,仿佛只是一抹淡淡的絕望。
究竟,發生了何事?南宮睿忽而地出聲,那聲音飄飄搖搖的,在雨里越是不真實。
然而就如那句話出口之時他便能預料的一樣,此時的她在听到了這個問題的時候,只是微微垂下眸子,略略抿唇,隨而,微微地搖了搖頭。
南宮睿驀然地也不再多說什麼,直了身來,卻看向了一旁的玉蘭,玉蘭,替太子妃打傘。
是,公子。玉蘭柔柔軟軟地應了一句,隨而便站在沐綾的身邊,替她打起了傘。
……沐綾微微顫動著唇,想要告訴他,不要管自己,免得惹了皇後不高興。
然而還未等她說出任何的一個字,南宮睿那一襲深藍色的軟袍已轉身,向著大殿之中,走了去。
那在眼前細密的雨幕,便綿綿地纏繞著他的背影,讓那一瞬間,她看著他的背影,卻失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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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之內,紫色的香爐正飄然著絲縷的青色煙霧,伴隨著而來的便是清淺的藥香。
婢女們在外間侍立著,都低著頭不敢說話。一個端著水盆的小宮女正要從外間進來,忽而莫公公抬手攔住了她,示意她先不要進去。
一方畫著煙雨牡丹的屏風之後,南宮睿正在床邊,替秦阡雪診著脈。
鋪著絲絨的床上,秦阡雪合著眼,縴長的睫毛覆蓋著眼楮,頭上撞破的地方已用紗布包扎,卻仍然隱隱地透出了血色,更是讓她的小臉顯得蒼白。
而看著南宮睿將秦阡雪的手放回了被子里,身後有些焦急的皇後才開了口,南宮公子,阡雪的傷……
回皇後娘娘,秦姑娘並無大礙。相較于皇後的焦慮,南宮睿此時卻是淡然地起了身來,對著皇後垂手一立,只是這頭上的傷,還需靜養些日子。
此時看著他起了身來,辛嬤嬤喚宮女拿來了紙筆,讓他開方。
有勞了。皇後轉身,看著南宮睿將一紙寫好的藥方遞給了辛嬤嬤,便說道。
然而听著她的話,擱下了筆的南宮睿,卻只淡淡地回了一句,皇後娘娘客氣了。隨而便轉過了身,向著外間而去。
外間的莫公公和宮女們見了他,都拜下行禮,而他,依然只是抿著線條稍顯分明的唇線。那一雙沉靜的眸子里,藏著某種讓人不懂的情緒。
珠簾輕輕搖動,皇後也在辛嬤嬤的陪伴之下,從廂房之內出來。
請南宮公子隨本宮往正殿稍作休息。皇後看著身前的南宮睿,一對丹鳳眼,微微斂了斂。
雨越下越大,那綿綿密密的雨絲仿若就交織成了一張網,將人的思緒,全部繞進了其中。
秋風夾雜著雨絲也在空中飄然纏繞著,也就將這丹桂的幽香融成了一絲絲無法去捉模的,卻沁人心脾的味道。
入了正殿之前,皇後顯然是看到了在殿前跪著的女子,然而很快,卻也認出了她的身旁那個替她打著傘的侍女,正是南宮府中的裝扮。
想來也是這南宮睿吩咐的。只是……皇後秀眉輕輕一斂,這南宮睿素來同他的父親一樣,從不插手宮中任何的事,為何今日,卻會這麼做。
然而當她看著南宮睿那一如沉靜如水的容顏,卻猜不到他任何的情緒。
那南宮睿沉靜地宛如浩瀚星海的眸子也只是自殿前那女子的身上掠過,便入了正殿之中,未說任何的一句話。
他在殿中的軟座之上坐了下來,如詩和如畫便已端了茶,送到了他的面前。
南宮公子辛苦了,請喝杯茶吧。說話的是辛嬤嬤,此時她扶著皇後坐了下來,便轉身向了南宮睿。
南宮睿微微一頷首,抬手接過了茶杯,隨著他輕輕叩擊了杯蓋,那安神茶怡然的香氣便就這樣順著一陣暖霧,飄散開來,真是好茶。他修長的眉輕輕一挑。
公子真是懂茶之人。皇後微微一笑,隨而戴著五彩蔻丹的手輕輕一擺,辛嬤嬤便明白了,帶著宮女們,退了下去。
整個大殿之中,只剩下了他們兩人,南宮睿雖明知皇後的意思,卻仍然只是喝了茶,眉宇之間,甚是安然。
隨而他將茶杯放了下來,這才抬眼,看著上座之上的女子,問道,不知皇後娘娘,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然而皇後卻忽然低低地一嘆,宮中發生了這樣的事,本宮,也不知該如何處理,想著公子是個聰明人,便是,想听听公子的意見罷了。
听著那皇後雖是柔軟的嗓音卻字字句句之間都透著的探尋,南宮睿卻仿若未覺。
皇後娘娘,為何要問臣的想法?他並不回答,卻只是問。
南宮公子素來是旁觀自清,想來,也必定是比本宮看得更清楚,皇後說著,視線卻仍在他的臉上,仿佛想要看出些什麼來,況且此事棘手,本宮,也不好定奪便是了。
然而此時,南宮睿線條分明的唇角卻忽而地飄了一抹讓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他終是看著殿上的女子,點破了她話中的話,皇後娘娘,可是想知道,臣為何要保那太子妃?
似乎沒想到他會就這麼突然地點破了自己,皇後顯然臉色微微一僵,但她並沒有顯山露水。
誠如娘娘所說,臣本不是內宮之人。因而只是想著,若這太子妃方才嫁與太子殿下,皇後娘娘便鬧得如此不悅,恐怕,只會召來非議。
南宮睿嗓音淡淡,看著上座的皇後听了自己的話,臉上驀然地變了色,那幽靜的眸子里卻沒有透出任何的情緒。
何況,皇後娘娘,也不願因這事,就傷了與太子殿下的和氣吧。
座上的皇後,听著南宮睿一字一句宛如投入心海中的石子,就激起了心中驀然的浪濤。
確然,她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些。只是想著這女子存心要害秦阡雪,卻也忘了,如今的清朔,為了她都願意違抗母命,硬是娶了她。而今日,若是這女子在自己的朝鳳宮之中有個好歹,必然會使得他母子二人之間,越是存著芥蒂。
驀然地,皇後一對柳眉斂起,視線轉而便飄向了大殿之外。
雨絲已然有了傾盆之勢,在屋檐之下就成了細細密密的簾,而那一身白衣的女子,在雨中的身影,又是那樣的令人心存憐憫。
听著那雨絲漸濃,轉而化成的雨珠一顆顆接連不斷地敲擊在身前的石板路上。
黑色的傘面也在那雨珠的暈染中,畫在傘面的一朵朵蘭花愈是顯得秀氣雅致。
沐綾看著雨珠滴落在面前的青石板路上,一顆顆就濺起了水花,記憶中忽而想起的,竟是那日在月吟坊中的畫面,那一日靜立在她身後的少年,那一眼,就已然注定了她一生命運的人。
而畫面後退,在漫天飛舞的桃花雨中那少女飛身而舞,像是要化作一只蝴蝶從花間墜落,那少年背手而立,就站在殿前的台階上,靜靜地看著。
只是她就那樣旁觀著,視線也仿佛就穿過了桃花雨落到了那一襲紅色舞衣的女子身上,然而風忽然地襲來,掀起了那女子覆在面容之上的一方紅紗。
隨而那女子停下了舞蹈,以衣袖遮了臉龐,站在台階之上的少年微微一笑,便踏下了階去。
他伸手握住了那女子的下頜,微微抬起,而那竟然……是秦阡雪的面容。
沐綾忽而一驚,才驚覺,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覺而已。只是當耳畔已然滴墜的雨絲一聲聲,她卻忽然感覺,心中有什麼樣的情緒泛著酸澀就這樣洶涌著而來了。
確然的,她也曾這樣深深地感覺到,一種強烈的負罪感。仿佛那少年越是將她擁緊,她就越是,覺得不安。
而正如那日曾在選秀宮中秦阡雪說著清朔時,眸子里透出的和她相同的痴,她便已然明白,有些事,並不是假裝視而不見,就真的可以這樣被忽略。
她知道,此時已然成了他的妃子,她不該再有這樣荒唐的想法,然而思緒,卻仍然不受控制地,就要想著。
想著他是不是也曾經就是用相同的方式,來許下了秦阡雪的一個十年,是不是也就真的可以將心,分成無數片,再將這無數片,去分攤給別的女人……
心好亂。仿佛只要一想到與清朔有關的事,她便會方寸大亂。
忽而的,深藍色的衣擺隨著腳步飄然到了視線中,潑墨的山水色,在雨霧里,愈是迷離。
沐綾抬了頭來,映入了眼眸里的,正是南宮睿一如沉靜而俊朗的面容。
此時的他打著傘,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微垂的眸子,正就定在她透著些許蒼白的小臉上。那一對幽深沉靜的瞳仁里,讀不到任何的情緒。
而她仿佛也就失了聲,只純澈的一雙瞳仁之中輕輕閃過了水波,那清冷欲流的卻又透著一絲的絕望。
既然已選擇如此,便就再也,無路可退了。
忽而的,南宮睿的聲音穿過雨霧飄然而來,竟是那樣的清冷,那樣的透著絲絲擊中心口的寒意。
她的瞳仁也就輕輕地收縮了一下。視線里,那一把黑色的傘下,南宮睿一如沉靜的,宛如遺世**的容顏。
你可知,如若此時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太子,將會發生什麼。
那清涼得宛如雨後自山林之間傾瀉而下的清泉一般的嗓音,挾著風里細細密密的秋意,入了耳中。
沐綾听著他的話,那一刻卻仿佛見了的是琉瓔台之上,那一身明黃色太子袍的少年匆匆下來台來的畫面,尊王和皇後,還有眾妃嬪眼神里透出的夾雜意味……
然而還未等她多想,又听得了南宮睿繼續說下去,而如果此時,站在這里的是天陌,你又知,會發生什麼。
她仿佛被凍結了思緒,想起了那日在馬背之上他暖得讓她想要沉醉下去的懷抱,還有在荷花池邊,他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躍……
細膩如她,又怎會不知他的心。盡管只是匆匆相逢,卻已然在那日迷離的夢境里,感覺到了他握住她的手,那樣的溫暖,也已然在中秋節之時,看到了自亭下經過的他,那眼神里飄然的一縷痴。
只是就算如此,她也已然成了太子妃,一顆心也早已不能再來安放別人,又能叫她,如何呢。
南宮公子……為何要,與我說這些?她看著他,才終是問道,那聲音之中,透著輕輕的顫。
然而此時的南宮睿,卻只是在唇角,微微地勾繞起了一抹讓人無法捉模的笑意。
那笑意也就這樣轉瞬即逝了,他只用一雙沉靜地宛如整個天空的眼眸倒映著面前的女子,有些蒼白的容顏,卻並沒有回答。
丹桂的幽香此時才仿佛在有些凝結的空氣之中濃郁了起來,也就像是,染透了關于整個秋日玄秘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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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瀝瀝了一整夜的雨,在天空將要明亮的時候,才消停了些許。
昕宛正跪坐在軟塌的旁邊,拿著消腫的軟膏替沐綾已磕得青紫的膝蓋上藥。
此時的沐綾方才沐浴完,身上只披著白綢的軟袍,一頭烏黑的長發仍是帶著潮氣地披在肩頭,盡管那小臉是蒼白的,但在看著昕宛時,卻讀不到她更多的情緒。
反是昕宛在替她上藥的時候,看著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膚之上滿布的青紫,擰起了眉,這皇後娘娘,真是過分……
昕宛,莫要說皇後娘娘的不是。沐綾此時卻柔聲地打斷了她,想來這一切,也都是我罪有應得。
奴婢才不信娘娘會害人呢。昕宛說的肯定。畢竟跟隨了沐綾這麼多年,自己的主子是個什麼樣的脾氣,她比誰都清楚。
平素向來待人接物都是和氣善良的她,又怎麼可能作出把秦姑娘推下暖雨台這麼可怕的事情來。
听著她的話,沐綾卻並不多說什麼,只是微微地揚起了一個軟軟的笑意。
要是太子殿下在就好了,娘娘就不會吃那麼多苦……昕宛小心翼翼地涂著藥膏,嘟起小嘴說著。
昨日,依尊王的旨意,厲國的兵馬已然開始備戰,而驍騎營中的將領入了城來,便和晉王爺一同入了宮,朝見了尊王之後,尊王便當即派了太子清朔、大將軍天陌一同前往驍騎營檢閱兵馬。
故而昨日,清朔便沒有回宮。卻不曾想,就是這一日,會發生這樣的事。
沐綾看著昕宛,卻仍然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她知道,昕宛自然不會明白,此時的自己,是多麼地慶幸昨日,清朔不在宮中。
她仍然記得那一刻在淅瀝的雨幕中抬起眼,看著面前的南宮睿,他清涼地聲音里似乎就能撞入了心。
確然的,如若當時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清朔,恐怕當時,他與皇後之間便必然是免不了一場的爭端,而她方才嫁入的宮中,未曾討得皇後的歡心,就這樣惹得了麻煩,自己心中也定然不好過,而且宮中,又不知會生出怎樣的流言來。
而如若當時,就像南宮睿假設的那樣,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天陌,她卻真的不知道,他會不會就這樣一把將她拉走,然後從此帶著她,遠離這宮中的是非。
只是幸好,這一切都是假設,那一刻為她撐起了傘,靜靜地站在她面前的人,卻是南宮睿。
而他一如地游離在這整個宮廷之外,卻又這樣字字珠璣地點破了她心中全部的情緒,她真的慶幸,那個解救了她的人,是南宮睿。
只是他聲音清涼的一句無路可退,也就仿佛是當頭倒下冰冷的水波一般讓她驚醒。
確然是這樣的。盡管曾是那樣天真的以為只要是陪伴在那個少年的身旁,她就將是幸福的,卻終究也只能殘忍的發現,現實,遠遠比想像,來的殘酷地多。
不過是重逢了這些日子,已然在中元大宴之上,秦阡雪驚鴻的一舞給她的心中深深地印刻了痕跡……
娘娘怎麼不說話,可是不舒服?昕宛擱下了藥膏,抬起頭來,有些擔憂地看著沐綾。
不,沒什麼。忽而思緒也就隨著昕宛的聲音被扯散,她只輕描淡寫地一笑,大約,是累了。
那奴婢扶娘娘去休息吧。昕宛說著,就放了藥盒要站起了身來。
不用了,我靠一會兒,就好。沐綾卻微微一搖頭,隨而順著軟塌輕輕地躺了,一雙明淨的眸子微微闔上,將那水波似的光芒便就掩蓋了起來,你也去休息吧。
那好吧。昕宛看著沐綾的小臉透著一絲令人心悸的蒼白,眉頭一擰,卻也無法再多說什麼,只是轉身拿來了一條銀絲繡花的絲絨毯子,蓋在了她的身上,隨即便告退了。
听著昕宛離開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周圍的一切竟然都安靜地只剩下雨絲飄搖的輕聲嘆息。
她記得那還是兒時,靠在母親的懷中一起看著漫天的雨霧,也在秋日的風景的飄飄搖搖,那個宛如出水芙蓉一般干淨溫柔的女子,就對著她微笑……
記憶總是無端地將現實美化,也總是無端地,就催著年華老去……
當窗外,雨後初晴的微光照到了身上,軟塌之上的女子才睜開了眼簾。
而她看到的,竟是一襲紫金色軟袍的女子正坐在一旁的窗邊,一雙縴細白皙如玉石一般的手,正輕輕地翻著書頁,微亮的光就這樣將她周身的線條輪廓化得愈是柔和。
那女子的袍子之上配著大朵嬌艷的海棠,映襯得她宛如就在花叢中穿行一般的幻美,而發間垂落下來的玉珠,色澤溫潤,就隨著她微微轉動著頭,輕輕搖晃。
姐姐?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入了夢,隨而,才認出了那女子,正是桉姒。
听得了她的聲音,桉姒抬了頭來,也將手中那本無名氏的詩詞,輕輕合上。
你醒了,可有覺得好些?她起了身來,到了沐綾的身旁,那一雙明淨的眸子里,也就透出了關切。
多謝姐姐關心,姐姐可是等了很久?沐綾確然沒想到此時,竟會看到桉姒,自那一日她嫁入宮中,在盛大的晚宴之上她二人匆匆地見了一面,而後也就不再有機會相見。
別起來了,瞧你臉色如此蒼白,還是要好好休息。看著她說這話便要起身,桉姒溫軟的指尖忙輕輕地按住了她的肩,而那一雙流光之色的瞳仁之中,透著讓人舒心的溫軟。
姐姐今日,怎麼會來?沐綾感覺到了桉姒身上,那一如讓她覺得親近的感覺,唇邊,自然地便飄起了一抹淺笑。
听說這宮中,出了些事,便想著你,好不好,桉姒那雙柔軟的小手,握住了她放在軟塌之上的手,今日王爺也不在府中,于是我,就來看看你。
讓姐姐掛心了。然而想到了昨日在暖雨台之上,她眼睜睜地看著秦阡雪跌落下了台階去的畫面,沐綾的眸子里,那一抹流轉的憂傷卻仍然無法掩藏。
妹妹可是在想著秦姑娘?桉姒看著她,卻對她的心事已是了然。放心吧,我方才已托了陳公公打听過,那秦姑娘,已經醒了,看樣子應該也沒有大礙。
是麼……不知為何,听著秦阡雪安好的消息,她本該是覺得歡愉,此時卻有些喃喃。
只是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桉姒瑩瑩的眸光看著她,聲音一如輕柔。
沐綾才將視線轉而到了桉姒的臉上,隨而那一抹在胸口堵了許久的嘆息終是悄然地從嘴角飄離,她微微搖頭,垂了眸,卻仍然地對這件事,選擇了沉默。
你既不願說,我也不得勉強。桉姒柔軟如絲般的小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只是還想,勸妹妹一句,這世間的事,有**都不能如願,不如,就放任了去吧。
沐綾抬起了一雙秋水雙瞳,看著桉姒,細細地想著,她這一句的放任。
然而越是細想,卻就越是感覺到某種讓她猜不透的感覺正在升騰,她看著桉姒,柳眉微微一蹙,姐姐……可是知道些什麼?
桉姒嫣然一笑,把頭一搖,無非是想告訴妹妹,要相信太子殿下,對你的用心。
沐綾听著耳畔,桉姒柔柔的聲音,卻愈是輕輕的一嘆,只怕是這世間,像王爺對姐姐如此用情至深,也終是一個不可再重復的傳說罷了。
然而听著她口中一聲聲的羨慕,桉姒那雙明亮清婉的眸子里,卻只是飄然了一抹幾乎不可見的明滅憂傷,隨而她便也只是輕輕的說了句,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而已。
只是還未等沐綾回味過了她的話來,她已然微微一笑將話題轉變,方才翻了妹妹的書,才知妹妹也喜愛詩詞。
不過是用來消遣時間,讓姐姐見笑了。沐綾知道,她既將話題移了,便也不再去追究。
只是心中,卻忽而地想起了她們初識的時候,似乎也是提到了晉王沄皚,她的眼中,便就會飄然起讓人難以捉模的某種情緒,像是憂傷,卻又轉瞬即逝。
或許正像是桉姒方才的話,冷暖自知吧,這世間的事,也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懂得那些深深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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