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太子大婚。娶過門的正是當朝國舅視若掌上明珠的愛女,秦阡雪。
尊王于宮中大擺筵席,那排場,甚至超過了幾個月之前,太子第一次娶妃子的日子。
太子府中,顯得很安靜。
府中的人大多跟隨清朔的去了宮中迎親。一時之間,一切都好安靜。
沐綾靜靜地跪坐在廂房內,依照皇家的禮節穿了一身緋紅色的長裙,卻是挽起了長,間,只配著那支他送的簪。
她在煮茶。這樣靜默無聲,眸色沉靜。宛如一切的蕪雜,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她甚至不去想已是入了夜,他要帶著他的新娘什麼時候回府,也甚至不去想,以後她要怎樣和秦阡雪相處。
只是好像看著手中這靜靜幽香的茶,她的心就真的寧靜了下來。
今日的晚宴她本也該出席,然而她卻只是推說自己身體不適,將他派來接她的馬車晾在府門外,直到他們識趣地離開。
她不想去摻和他們的事,也不想去真的看見他是如何溫柔地摟住秦阡雪,如何牽著她的手去許諾下一個與子共老的誓言。就像當日,他對待自己那樣。
人心,也真的是個奇怪的東西。分明已經知道他從未愛過自己,此時此刻卻又這樣地害怕失去。
她根本,也不曾擁有過他吧。
他的人,他的心。一直一直都不屬于她。又何來的失去。
面前的一個水缽里茶水又已經滿了,她斷了思緒,端著水缽起了身來,打開房門,將其中的茶水慢慢地倒入了台階下的泥里,然後轉身回房,關門,復又跪坐在軟墊上,開始煮茶。
不知道已經這樣來來回回了多少次。
仿佛她不願停也不能停。因為只要一停,他的眉眼,他的笑,他微微勾起的唇角那樣讓人痴醉的微笑,就會浮現在面前,擾亂了她的心。
這一切,究竟算是什麼。
她不該去攀了這高枝妄圖嫁入皇室?亦或是一切的一切,根本也就由不得她做了分毫的選擇。
她兀自想著,縴細如玉般的指尖卻在捧起茶杯的時候忍不住輕輕地一顫,終是煮了一日的茶未曾吃過任何的東西,疲累至此了。
茶水濺了出來,灑到了她透白的手背上。猛然的那杯子月兌手墜地,而燙到的地方,立即紅了起來。
昕宛正端著一碗粥要入了房間來,正看到滾燙的茶水燙了她的手,慌忙地到了她的身邊,放下手中的粥,將主子的手拿過來一看。
本就縴瘦的她膚色很白,這一燙,紅了一片,讓人看著就觸目驚心。
然而還未等她開口說話,沐綾卻是抽回了手,復又將手伸向了那個茶杯,兀自又要取了茶葉。
娘娘,別再煮了。昕宛終是忍不住伸手去奪下了她手中的杯子,眼前浮現了淡淡的霧氣,你都一整天沒吃東西了,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好不好?
然而她卻只是淡淡地搖頭,停了停,又搖頭。
身子才仿佛失了力一般地有些癱軟了下來,她垂下眸子,竟是看不到任何的悲傷。
昕宛,你說,娘看到我連茶都煮不好,會不會生氣?忽然的,她的聲音飄來,卻讓昕宛輕輕一怔。
那聲音竟是如此空靈通透,听不見分毫的情緒,莫說愛恨,甚至都沒有靈魂,不像人聲。
娘娘,奴婢知道你心里苦,你哭出來好不好,別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昕宛鼻尖一酸,卻是一把抱住了她縴瘦的身子,自己先是哭了起來。
別哭了,昕宛。她愣愣地看著昕宛哭,眸光輕閃,卻只是抬手輕輕拍了她的背。倒像是她在安慰她一般。
忽然,一陣吹鑼打鼓的聲音隱隱約約地透過夜幕傳了來。
府門外,新娘的轎子方才停穩,沉寂了一整天的天空,就開始飄起了雨。
雨勢很快就大了起來,綿綿密密的,像是就要把整個空間都纏繞進去一般。
跟隨的婢女打著傘接了秦阡雪下轎,此時的她依然蓋著紅紗,一身華貴的新娘禮服,顯得如此動人。
清朔躍下馬背也踏上了階,身旁的陳公公慌忙替他打起了傘。今日的他又是一身火紅色繡著騰龍圖的衣,紅色絲帶束著長,顯得愈風姿凜凜。
他向著身旁的陳公公吩咐了幾句,隨而便越過了她的身旁,徑自地入了府中。
秦阡雪透過紅紗,隱隱約約地看到他的身影就這樣走下了台階去,甚至不顧周遭如此冷冽的大雨。
她心底驀然地一顫。一整日,她都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分毫的笑容,甚至在牽著她的手去參拜尊王的時候,他的眉宇之間始終深深地纏繞著某種思緒。
她知道,自己也永遠,入不了他的心。
就算此刻已經成為了他的新娘,一切的一切,也都完全的不一樣了。
殿下……她忽而出聲喚他,匆匆踏下階去想要跟他說什麼,然而禮服的裙擺很長,她一腳踩下,竟是絆了一下,身子向前摔去。
清朔方才回頭,當即眼明手快地伸手將她的身子接入了懷中。
而也就在此時,陳公公尖細的聲音響了起來,呀,太子妃娘娘,您怎麼在這?
就在那雨霧里,一個人影正打著傘站在那里,一身緋紅,卻映不紅此時她如此蒼白的面容。
而當那府門前的人全然地將目光投來之時,沐綾忽地便是將手中的傘用力握緊,甚至用力到指節了白。
她走了過去,揚起彎彎的眉角對著他們這一對身穿紅妝的新人微笑,不知道是不是雨太大了,一時之間,清朔竟感覺,她的笑里,染著宛如鮮血一般的妖媚。
恭喜殿下。她垂下雙眸行禮,一舉一動都無挑剔,臣妾今日身子不適,未曾前往迎接,真是抱歉極了……
說著她便是又向著秦阡雪拜下,秦阡雪慌忙地伸手將她的手臂扶住,娘娘……
姐姐今日,真的很漂亮。她復又抬起雙眸看著紅妝在身的女子,雖然隔著紅紗,卻依然無法掩蓋了她唇紅齒白的美。她就微笑,亦是笑的讓人看不清分毫。
只是這一句,卻在清朔听來,驀然地抽緊了心。
他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身子一扯,讓她直視著自己,那鳳眸深深,竟然有什麼就從他的眼底翻涌而來。
他看著她,就那樣看著她一如幻美卻平淡如水的容顏,手腕,竟是不自覺地越來越用力。
殿下是在責怪臣妾沒有赴宴?沐綾仰面,迎著他的目光,雖然手腕上又是被他握得疼痛不已,卻依然保持著微笑。
然而就是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的同時,她雪白的膚色上那一塊鮮明的燙傷,卻讓他驀然收縮了眼瞳。
好了好了,都折騰一天了,殿下累了,大家也都累了吧。秦阡雪感覺不好,慌忙地開了口,讓周圍的侍婢和守衛們都下去,你們都下去休息吧,留晚晴在就行了。
眾人一听,知道主子的事不該多管,也就慌忙地拜退了。
然而看著眾人離去,沐綾卻忽然地收起了笑意。她用力一掙,從他的手中扯回了自己的手,然後決然地也轉身離開。
清朔看著她的背影,卻也並沒有去追。
一時之間他的眸子更深了,深得讓人驚恐,讓人不敢再去看了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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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紅燭自成殤,嘆多情,不相望。
回了自己的廂房,沐綾卻仍是沒有掉了一滴淚。她只靜靜地跪坐在那一套白玉的瓷器前,著呆。
腦海里不停地回轉回轉著一些畫面,那一日他在馬背上遙遙地望著自己,眼角眉梢染著那樣一絲絲寵溺的微笑。
仿佛一切都還是昨日,怎麼今天,他卻已成了別人的愛人。
她好恨自己,好恨自己方才為什麼要支開昕宛,然後獨自打著傘走出去,看到他們在府門前相擁的一幕,又為什麼不落荒而逃。
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不是看起來就像是個深宮妒婦一般丑陋不堪呢……
她垂下眸子,看著水缽里倒映出自己的臉,一如從前,只是愈加蒼白了些。
終是一切成空吧,終是只剩下了這樣無邊無際的蒼涼和惆悵。
不多時,長廊上竟是響起了腳步聲,她方才抬了眼簾,卻見正是晚晴推開了門走進來,身後跟著的,竟是一個大夫。
那大夫顯然透著濃濃的倦怠之意,仿佛是睡到了深夜被人生生吵醒。但見了她,還是恭恭敬敬地行禮,參見太子妃娘娘。
她不解其意,只是看著那大夫,眉眼中透出了絲絲的疑慮。卻听得那大夫說下去,不知娘娘手上的燙傷,否讓老夫一看?
燙傷?沐綾微微一怔,才抬起手背,看了一眼那片紅。雖然仍是紅腫的,卻也並不覺得很疼。
她有些恍然地將手伸去,那大夫跪了下來細細看了她的傷,然後從隨身帶著的藥箱里取出了一個瓷瓶交給晚晴,吩咐道,請姑娘替娘娘上藥,這是清涼膏,每日早晚各涂抹一次,不出七日便會沒事了……
等等。她卻忽然開了口,望向了身旁的晚晴,這是……
回娘娘,是殿下派人去請了大夫,說娘娘的手上燙傷了……晚晴低著頭,聲音輕柔。
驀然的,方才他在府門前抓住她的手,強迫自己與他對視……是那個時候,他看到了她手背上的燙傷吧。
不知道為什麼,心底突然涌起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味道。
是應該為他的細心而感動,還是因他深夜去吵醒了人家大夫而氣惱,亦或是……他的心中根本沒有她,又為何此時還要對她好。
恍恍惚惚之間,那大夫已經離去了,晚晴正跪在她的身旁,小心地替她擦著藥膏。
忽而,她卻是收回了手,甚至把晚晴驚了一跳,以為是自己弄痛了她,慌忙地拜下,娘娘恕罪,是奴婢笨手笨腳,弄痛了娘娘……
不,不是的。沐綾心中一跳,也不知道究竟為何自己會是這樣的反應,伸手去服了她,你起來吧,這藥我自己擦便是了。
晚晴抿了抿唇,也不敢多說什麼,遞上了藥,便拜退了。
她推了門出來,正靜立在雨中的那個身影,卻讓她的心輕輕一痛。
他是那樣的在乎她,不是麼。但是為何卻要一次次只是偷偷地這樣關心著她,卻也不願意訴說呢。
殿下。晚晴看著他仍是一身鮮紅色的袍子,卻在這冰冷的雨霧里,顯得那樣寂寥,終是忍不住踏下了台階去,到了他的身旁。
娘娘她沒事了,回屋吧殿下,別再淋雨了,若是生了病,怎麼辦……晚晴抬起眼瞳,視線被絲絲雨簾所遮蓋,不知是不是這樣紅艷的袍子就映白了他的臉色,她說著,眼神里掩不住的有絲絲的心疼。
你回去吧。清朔卻只是在看著她也淋著雨,眸色一深,才開了口。
晚晴只是覺得有什麼深深在心里一擊。忽然之間,也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我,在這里淋淋醒。他的神色依然這樣淡淡的,宛如說的,都是與自己全然無關的一件事。
醒……這個字就連他自己听來都覺得好笑。原來這麼多年了,第一次覺得自己,從不曾清醒過。
晚晴秀眉皺起,卻忽然地,眼神越過了他,看到了正倚在門邊,靜立著的女子。她呼吸一頓,娘娘?
清朔的眼瞳也是輕輕一斂,順著她的聲音就回了頭去,映入眼中的,是那一身映著階前淡淡的火光,縴瘦的身影。
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時候站在那里的,但是此刻,她一雙靜婉的如同秋水的眸子,也正在看著他。
一時間又是四目相對。卻彼此,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沐綾看著他,自心底驀然涌起了一種就連她自己也搞不懂的情緒,她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瓷瓶,是方才那大夫給的藥膏,竟然覺得,呼吸都好像停了下來。
他想開口喚她,然而轉瞬之間,卻已見了她踏下階來,走到自己的身前站定,依然這樣直視著自己。
該說些什麼呢……沐綾不知道。方才腦海中飄過了無數的話,比如殿下為何在這里,為何不去陪你那如花似玉的新娘,為何分明不愛,卻還要這樣關心著我……
但只是站在他的面前,她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好恨。好恨這樣的自己,好恨分明想要忘記,卻依然無法對他狠心。
驀然地她將手中的藥瓶握得更緊,甚至到整個身子都輕輕地顫,然後她看著他,就那樣直直,毫無閃躲地看著,卻是用力一抬手,將那藥瓶重重地向他砸去。
晚晴驚呼了一聲,卻見清朔竟是沒有分毫的閃躲,那藥瓶重重打在他的胸口,然後掉落下去,摔得粉碎。
你走吧。沐綾忽然開了口,聲音卻是這樣干澀,我不需要,你的關心。隨而她便決然地轉身,就要回房。
然而身子卻忽然一重,襲來的是如此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她身子微微前傾,卻是深深地閉上了雙眼。
是他,就這樣從身後用力地將她抱入懷中。雙臂緊緊地圈住了她,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綾兒……他埋首她的間,一時間仿佛周遭所有冷冽的寒氣都消失不見。
他不知道,原來就算是自己,也會這樣深深地害怕失去一樣東西。
還以為那日眼睜睜地看著生母被自己父皇的亂箭射死于流金的階上,他真的以為從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以再害怕失去了。
沐綾微微仰面,似乎想要讓眼眶里就此滾出的淚珠倒流回去,然而她現自己做不到。
那一顆顆的淚珠就如同斷了線,就算她閉上雙眼,也依然會就此滾落下。
他們曾經的幸福,究竟去了哪里,那些溫暖和深情又究竟去了哪里。
她握緊粉拳,任憑有些尖銳的指甲深深地刺痛了掌心,卻也不松開,好像這樣的痛,就能讓她清醒一般。
對不起……清朔感覺到了滴落在手背上,溫熱的液滴,知道那不是雨,是她的淚,忽然之間他竟不知該怎麼辦。
他有些匆忙地松開了她,然後板著她的肩讓她轉過來對著自己,想要替她擦去那些淚珠。
然而就在指月復觸踫到她的那一刻,她忽然地抬手用力打開了他的手。
夠了。她淒淒然地搖頭,後退一步躲開了他,真的夠了,我們,不要再徒增彼此的痛苦了。
然後她又一次轉身,飛快地跑上台階,反手,重重地關上了門。
一時間所有的冰冷都被隔絕在門外。眼前只剩下躍動的燭光,她背靠著木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身子劇烈的顫抖著。
然後她以手捂面,順勢跪坐了下去。指縫里一絲絲淚滲了出來,染濕了她的衣。
這究竟算是什麼。
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她隱約听見是昕宛在急促地喚著她,好像害怕她會出什麼事一樣。
但是她沒有回應,只是哭累了。就抬起雙臂抱住自己。
她究竟,還在堅持些什麼。眼前燭火晃動的,她就無端想起那個夜里從她身體里流逝的小生命,那是她的孩子,卻就這樣被她離棄。
她知道只該恨的人是自己。這帝王家,本就是沒有絲毫的情義。
而那個人,他也已經給她留足了面子,不是麼。在這娶妃的新婚夜里還要抽出時間來安慰她,在旁人看來這是多麼大的榮寵,她也應該就欣然地接受,甚至撒嬌地讓他留宿,不是麼……
是為何事情竟然就演變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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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還在下著。
忽然傳來了叩門的聲音,清朔縴長的眉輕輕一斂,睜開了雙眸。
才現自己正躺在軟塌上,是方才看奏書看累了想要躺一下,卻不知怎麼的就睡著了。
進來吧。他開口,卻當氣流穿過喉嚨,忍不住輕輕咳嗽了幾聲。
推門進來的,是秦阡雪。此時她已取下了頭冠,身上的禮服也已經換下,面容清麗。而听到了房內傳來低低的咳嗽聲,她不由蹙眉。
殿下……本以為他還在批奏書,一進門才現他竟躺在軟塌上,她慌忙地到了他的身旁。
他的眉眼之間透著一絲讓人心疼的疲累,但那眼神清亮,依然宛如浩瀚星辰,明滅閃爍。
怎麼還不休息?他開口,看著她在身旁跪坐下來,語氣淡淡,卻並不冷漠。
然而秦阡雪卻是略略的一搖頭。今夜,注定了是個不眠之夜。
一切都恍若夢境,她在紅紗的轎里等他,等他真的將自己接入他的世界,甚至當他抱住自己的時候,恍然間她以為,自己真的在他的心里,還有著一席之地。
卻在見了他凝視那個女子時,眼波里明滅躍動的火光時,她才明白過來,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她抬起眼簾看著他,一時他有些蒼白的面容卻讓她眉頭蹙得更緊,她下意識伸手探向了他的額頭,果然,掌心里的溫度有些燙。
殿下,你燒了,臣妾去找大夫……她慌忙地就要起身,身子卻一愣,因為他竟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我沒事,躺一下就好。他看著她,唇角微微一勾,眼神依然明亮如星。
秦阡雪看著他,一時間卻竟然不知道自己心底升起的是什麼樣的情緒,她只好妥協,輕輕一嘆,轉身去取來一旁架子上放著的絨毯,替他蓋上。
她復又回到了他的身旁,看著他微微闔上眼簾,不由地又是想要嘆息。
然而溫暖卻忽然包繞了來,她一怔,卻是看到他的手已覆蓋在自己的手上,隨而一抬眼簾,看到了他宛若星辰般璀璨的雙眸。
也像是看穿了她的擔心,他聲音溫和的說了一句,別擔心,我沒事。
心底忽而涌起酸澀,她用力點頭。眼前,卻不知是什麼就蒙上了一層的霧氣。
他們之間,到底也不過就是一紙詔書的關系,他不愛自己,這一點她深深地確信了。他的心里始終有著另外一個人,她也曾真的就想要放棄,然而一切,卻已是由不得她做主。
本還以為他會恨她,會討厭她,因為她的介入讓他和心愛的女子之間產生了無數的間隙,然而,他卻沒有。
他一如這樣什麼都獨自承擔下來,也從來,不會顯露出分毫的軟弱。
殿下趕快休息吧,臣妾在這里陪著你。她也反握了他的手,一時之間,百味陳雜。
許是真的累了,自從上一次遇到殺手意外受傷,這些日子他幾乎沒有過一刻的安穩,此時,听著耳畔女子溫軟的話語,他竟真的感覺到疲憊,闔上雙眸,沉沉地睡去了。
秦阡雪看著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一切,都好像是一個夢境。
等他熟睡了,她才小心地起了身來,替他蓋好了毯子,然後悄悄的出門想去替他煎藥。
此時的天空已經有些亮,但是雨一直都沒有停,她抬起眼簾望了一眼天際,輕輕一嘆,合上門轉身,卻正見了一身墨色披風的龍清皓向著書房而來。
大嫂。一見了她,龍清皓顯然有些驚訝她竟是從書房出來。
四皇子。秦阡雪略略拜下了身,卻被他抬手扶了。听見了他說,大嫂怎麼能拜我,喊我一聲四弟便是了。她才微微頷首。
大哥在書房?他抬手一攏肩上的披風,語氣有些匆匆。
嗯。秦阡雪方才點頭,卻見了他已要走向門口,趕忙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他不舒服,剛剛睡下,暫時,莫要去打擾他,好不好?
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說,龍清皓劍眉一揚,回頭看她。而她也顯然現了自己的失禮,慌忙收回了手。
但他終是輕輕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好吧,等大哥醒來我再找他。
雖然情勢緊張,但是秦阡雪說得對,他,許是真的累了,這些日子以來變故接二連三的,甚至都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內。他應付朝中的事都尚且分身乏術,更何況還要面對著兩個女人,一個他愛的,一個愛他的。
四弟。耳畔秦阡雪的聲音飄來,龍清皓忽而地回過神來,此時他二人,正順著長廊一起走向前廳。
他劍眉微微揚起,還未說什麼,卻只是听見了秦阡雪聲音軟軟,你告訴我,他娶我,是不是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這個問題,讓他不知該如何去回應。愣了愣,卻見身旁的女子也停下了腳步,轉身向他,似乎在等著他的回答。
這……大嫂何出此言?他一怔,語氣里透出了些許的閃躲。
然而看著他的樣子,秦阡雪卻垂了眸子,那熒光輕閃的眸中忽地飄過一絲愁緒,是啊,你不說,我也知道。
若不是娶了我,得了我爹的勢力,他又怎麼會再次成了眾矢之的?她又回了身,腳步輕緩地向前走去,語氣溫軟地像是說著一件與自己全然無關的事,這一切,明明都以避免的……
沒想到她竟然看得如此清楚。龍清皓心中一緊,他素來對這個女子都沒什麼好感,卻沒想到,這一切她竟然都了然于胸……
此刻,她在眼中的背影,竟是透著一絲讓他不住憐憫的寂寥。
大嫂。他忽然起步追了上去,大嫂怎麼會這麼想?這一切,並不是你的錯。
是啊,不是我的錯。她微微苦笑,卻是輕輕搖頭,腳下不停,只不過縱然是我的錯,我又能如何?
一切都已經是如此,再來糾結于是誰的錯,恐怕也都已經太晚了。
龍清皓忽然地說不出話來。他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就這樣走去,一時之間,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或是做些什麼。
一陣強烈的風夾雜雨絲飄落到了身上,透著那樣鮮明的涼意。
秦阡雪微微抬起頭,天,是要亮了吧。
只是這一夜過後,卻又不知,還要生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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