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煙疏離立蕭瑟,淡成溫青染枝頭
嘆一夜風起雲涌盡成空,無事成雙,淚相望
夜寂寥,夢無聲,若得一日前歸塵,盡染若簾紗
晉王府。
淡淡的陽光灑在庭院里,映得冬日午後的景致,都能透出絲絲的暖意。
一襲紫衣的女子正靜靜坐在窗邊,手中捧著一冊有些泛黃的詩卷在讀著,縴長的睫毛垂著,眼神明媚里透著絲絲明滅的光。
陽光灑在她的身上,一時間淡化了她周身的線條輪廓,讓這畫面顯得異常柔美。
然而一個身影卻忽然一閃而來,毫不憐惜地打破了這樣的畫面,正是一襲藍紗覆面,長裙飄舞的染煙。
一抹寒冷的劍光驟然閃過,落下之時,染煙手中的長劍竟是已停留在桉姒的面前,將她的目光和書冊之間生生的斷了開來。
視線里忽地就是劍芒輕閃,桉姒這才將手中的書冊扣下,隨而抬了雙眸,看了面前的染煙。
那一對明淨純澈的眸子里,依然如此清晰明亮,仿佛對眼前的畫面,沒有分毫的不安。
生了什麼事?桉姒靜靜地看著她,聲音柔軟如昔。
你還問我生了什麼事?劍芒忽地一閃,又是靠近了桉姒一分,染煙秀眉之間閃過一絲慍意,不要再裝傻了,你真當我如此好耍?
但相對于染煙的氣急,桉姒卻竟是揚起唇角微微一笑,如此溫潤,宛如秋水,耍?我何時耍過你?
你還要裝蒜?我問你,是不是你使計騙我,讓我給主上送了假的消息回去?染煙語氣愈是冷冽。
桉姒輕抬眉眼,若我說不是,你會相信?
但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一定就是你。染煙咬了牙,想著被主上訓斥的畫面,心里的火氣更盛。一定是你有意和我過不去,故意使詐來害我。
既然你都這麼認為了,又何必要來問我。桉姒看著她,卻仍是染著一抹自如的淺笑,何況你我,都是為主上做事,又何必刀劍相向?
說著她竟是抬手一扶桌案,起了身來,染煙手中的劍跟著一動,隨而點在了她的頸前。
她的緊張,桉姒卻是看在眼里,微微地搖了頭。
她知道染煙其實心腸並不壞,功夫也還算好,但就是這沉不住氣的脾性,才讓主上一直無法重用她。
慕容桉姒,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一如往常平淡如水的笑意,染煙就感覺怒氣不打一處來,但一開口,又現自己似乎並沒有什麼說的,只得狠狠地喚了她的名字。
桉姒對她此時眼底的情緒自是了然,便微微抬起眼簾想要說什麼,卻忽而听得長廊上,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
染煙顯然也已經听到了聲響,抬手將劍勢一收,正是下意識地想要找地方躲一下,卻見桉姒已然對著她一抬下頜,她立即會意地一點頭,身姿輕盈地飄上了橫梁。
緊跟著,府中的婢女芷蘭就已經到了房門口,見到了桉姒,地下了頭,王妃。
桉姒轉身向她,明媚的眼眸光芒深深,分毫看不出任何的異常,有何事?
王爺派了馬車來,要接王妃入宮。芷蘭聲音小小的,卻很溫和。
入宮?是有什麼事?她柳眉之間微微閃過一絲疑惑。
奴婢不知,听說是皇上賜宴。芷蘭聲音很輕柔,宛如被風一吹的散了。
好,待我換一身衣服便去,你去前廳候著吧。桉姒也不再多問,只微微頷首,屏退了芷蘭。
方才回了身來,眼前一抹藍色的身影一閃,染煙已從房梁上躍了下來,正站在她的身後。
桉姒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越過了她,走向了一方牡丹屏遮蓋的內間,染煙秀眉一蹙,轉身便跟了進去。
究竟是何事?染煙看著她換了衣,終是忍不住問道。
桉姒眉眼輕輕一抬,轉而走向了一旁案上的銅鏡面前,對著銅鏡取了一朵簪花配在間,聲音依然溫軟,許是為了慶賀退敵,又許是其他喜事,我怎麼知道呢?
染煙見她的樣子似乎也不像是早有準備,只得皺眉深深,那你準備怎麼辦?
听著她的話,桉姒正在貼上額前的鈿花,忽地手中一停,轉而望向她,勾起唇角,所以,你是在擔心我會搞砸?
你……染煙忽的氣結,終是現自己說不過她。
桉姒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在座前起了身來,然後轉身向她,你,沒有東西要交給我麼?
她這一句,才驀然地讓染煙想起了今日來此的另外一個目的,她探手入懷,取了一個青瓷的瓶出來拋了過去,語氣並不友好,盡早服下。
桉姒一抬手正接住了那個瓷瓶,唇角一勾,隨而便向著門口而去。
穿過長廊到了門前,一輛紋飾著流金彩繡的馬車已然在等候,一見了她,幾名車夫都立即拜下了身。
抬手輕掀了車簾,桉姒在正要彎腰入了車廂之中時,將視線投向了不遠處房頂上的一個藍色身影。
那一襲藍色的長裙正隨著微涼的秋風飄然而起,面紗覆蓋下的容顏,卻又有幾人知曉。
馬車動了起來,一路向著皇宮的方向而去,桉姒靜靜地靠在廂內,眼前的紗簾被風一吹,有一下沒一下地飄動著,將街上的景色,也偶爾地映入了眼中。
不知道為什麼回憶就這樣突然地涌了上來。分明知道,那是她很少去想,也根本不願去想的一切。
她忽地就伸手入了袖中,握緊了那個青瓷的藥瓶。
掌心里淡淡的溫熱就暖了藥瓶,眼前,卻忽地飄過了那一夜,一身紅裝的她就要嫁入了晉王府,吉時快到,她卻依然跪在一間暗房里,看著一個蒙著面的人影,自黑暗之中走向了她。
那人在她的面前站定,伸手而來用力地一把握住她的下頜,讓她吃痛地抬起了頭來與她對視。
那是一雙毫無生氣的眸子,卻又是幽深地宛如一口枯井。還未說話,她就只覺得喉頭有什麼一沉,便是一顆藥已然吞了下去。
心,也就跟著這樣深深地沉了下去,那個女人,確然還是信不過她。
就算她從未做過任何一件忤逆的事,或許總是因為有著血海深仇那樣的忌諱,那個女人,也從未對她真正的放心。
但是她,卻又是唯一能夠牽制住晉王爺的人,而只要牽制住了那個男人,那麼這厲國三分之一的兵權,再加上他手中的權利,等于半個厲國,也就都是在掌握之中了。
所以……才會出此下策,給她服了慢毒,卻又讓染煙每個月都送來緩解的藥,既不讓她死,也不讓她好過。
而今日,正是十六。每月的十六,染煙從來不會遲到。
桉姒把頭靠在馬車的窗邊,任由那掀了簾吹入的風,拂在面上。
然而垂了眸子,她卻是看著手中的藥瓶,久久的,只是愈加握緊,終究沒有打開。
等馬車終是在宮門口慢了下來,卻听得外面傳來了有些嘈雜的聲音,她順手將藥瓶放入衣中,抬手掀了簾子望去。
一旁,也有輛華貴的馬車停了下來,明黃色的綢緞繡著金絲紋飾的龍圖。
那是太子府的馬車。她立即便是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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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設在了問月台上。尊王龍心大悅,吩咐了宮中的妃嬪無論大小,都一同前來赴宴。
一行宮中的舞姬在台下鋪陳的紅色毯子上起舞,正是一曲霓裳,紫衣飄飄之間,漫天都飛舞著這冬日難得一見的花瓣。
桉姒正在宮女的陪伴之下,踏了台階走上台去,乍見這漫天飛花,忽地便是有些驚慕。
她伸出指尖,一點桃紅正飄落下來,細看才知,竟是干花。是尚宮局收集了一年到頭來開的花,曬干後用于此時。
只是這漫天飛花,美了一瞬,卻又不知葬下了多少的花魂。
她方才垂了眼簾,眼前卻已有陰影覆蓋了下來,緊跟著溫暖覆蓋上了她微涼的手上。
王爺。她抬頭,聲音卻已軟軟地喚了一聲。那就是沄皚,這樣的溫暖,除了他,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能這樣暖了她。
沄皚看著她,微微勾起嘴角。隨而便牽著她的手,一起上了台階。
周遭所有的人都投來了羨慕的眼光,誰都知道晉王爺與王妃的深情是生死不離的,卻仍然在看著他們若無旁人的攜手時,感嘆自己的不幸。
不遠處,沐綾也正看著他二人一同上了台階的畫面,不由地,竟是有些出神。
想起了當日的自己,恐怕也是和桉姒一樣的幸福吧,只是到頭來,終是還要面對這現實。
呀,神仙姐姐!忽地飄來一聲熟悉的聲音,正抬頭,一個嬌小活潑的紅色身影已躍到了眼前。
竟是菀凝。乍一見了許久不見的她,仍是如此俏皮愛,活蹦亂跳的,即便是心中再多的不順都消失不見了,沐綾對著她便是揚起唇邊,溫柔的一笑,公主……
姐姐莫叫我公主嘛,叫我凝兒好啦,菀凝粉女敕的小嘴輕輕一嘟,也不顧什麼禮數便是伸手挽住了沐綾的胳膊,絲毫不顧今日身上穿著的宮裙,好久都沒見姐姐了,好想姐姐哦……
心底忽然便是輕輕一怔,是啊,真的有好久,好久都沒見了。
這些日子,她度日如年,渾渾噩噩地也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還未等她說話,卻只听菀凝又是歡叫了一聲朔哥哥!,便是送了她的手臂,轉而奔向了她的身後。
她驀然身子一僵,本是想著避開他,因此才接到消息就匆匆地獨自叫了馬車入宮來,想著若是開了席便不會那麼尷尬,沒想到還是在這里遇上了他。
忽地,手臂被人用力一拉,她來不及反應便被菀凝扯著回了身去。
視線里,驀然出現的是一身明黃色太子袍,風姿翩然的清朔,他的視線也正停留在了她的臉上,依舊那樣璀璨如星辰,依舊那樣明晰地讓人不敢多看。
是他的身邊,怎麼不見秦阡雪……
只是還沒等她疑惑,就听得菀凝開了口,朔哥哥,你是不是沒有照顧好神仙姐姐呀,你看她,瘦了那麼多……
凝兒!沐綾秀眉輕斂,慌忙打斷了她的話。
然而清朔明亮如星的眸子里,卻忽地飄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卻不知為何,那笑意在她的眼中,竟然是飄渺地如同幾世未見。
……如若真是這樣,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身旁的長廊上,忽地飄來了說話的聲音,望去,竟是一襲茜素紅錦繡鳳袍的皇後,在一眾宮女的跟從下走了來。
然而讓沐綾怔在那里的,卻是皇後身旁,一身淺緋色長裙的秦阡雪,梳著流雲髻,朱釵輕搖,身姿曼妙,竟是讓她膚色透白的面容愈絕倫,唇紅齒白的宛如尤物。
秦阡雪顯然也已經看到了她,方才和皇後談笑的面容忽地就消失了,也顯得有些不安。
朔兒,還未等幾人行禮,皇後卻是看到了清朔時,帶著笑意地走了過來,方才听阡雪說了你們二人的事,真是讓母後很欣慰。
母後。秦阡雪微微垂下眸子,想讓皇後不要再說下去。
怎的,還像個姑娘一樣害羞?皇後卻仍是笑意盈盈地看了她一眼,隨而攜了她的手,將她的小手送到了清朔的手中,然後看著清朔,既然如此,母後就把她還給你了。
清朔明眸深深,唇角揚起,透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在他二人手相觸的時候,倒是秦阡雪忽地收回了手,紅了雙頰。
皇後丹鳳眼輕輕一眯,對著清朔微微一笑,伸手向他,朔兒,陪母後入席吧,莫讓你父皇等急了。
兒臣遵命。清朔抬手扶了皇後,隨而皇後便是在一眾宮女的陪伴下,向著問月台而去了。
沐綾臉色慘白地看著方才生的一切,她不知道此時究竟為什麼自己還要待在這里。
生生地看著皇後這樣目中無她地戲虐著,看著他和秦阡雪舉手投足之間的恩愛,等著自己在此被他們羞辱麼……
神仙姐姐,你還好吧……菀凝雖然平日里調皮,但眼前的場面她還是在這宮中見得太多了,身旁的女子臉色白的沒了血色,她擔憂地皺起眉。
啊,不,沒事……听著菀凝的聲音,沐綾才終是回了神來,搖了搖頭,想要微笑,卻是那麼艱澀。
姐姐,我們也入席吧。菀凝看著一旁的秦阡雪正要過來,心中對她沒什麼好感,便說道。
沐綾點了點頭,想著若是此刻離去,恐怕便是要落得一個更加難听的罵名了,雖然她並不害怕那些話,無論他們說她是個妒婦也好,或是個不識大體的女人也好,她都不在乎。
只是,驀然地想起了那一日入宮之前,柳雲宸曾跟她說過的一個字,忍。
時至今日,她才知道,為何這忍字,會是心字頭上的一把刀……
原來真相傷人,這樣不明就里的時遠時近,才更是傷人。
秦阡雪卻看著沐綾離開的背影,忽的啞然失聲。她分明有好多的話要跟她說,分明知道她是誤會了,她也想告訴她,其實事情並不是她想的那個樣子。
今日听說尊王要設宴,她便找了借口說要入宮看姑母,便匆匆只身進宮,就是為了不讓三個人一起造成尷尬,卻不想,仍然在此,遇到了他二人。
至于皇後那里,她其實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皇後見了沐綾在場,非要說出那些似是而非的話來而已,她不想要她難堪,要她難過的,真的不想的……
然而此時此刻看著她的背影,那些話竟然像是被卡在了心口,她,其實也真的不知道,究竟該怎麼稱呼她。
問月台上,尊王已在王座上,喝著酒,身旁的鳳座上,皇後已然入座,另外一邊,坐著的正是茗若。
今日的她,秀美的小臉上染著淡淡的紅暈,面容愈的美,美得粲粲若星,讓人無法移開了視線。她身披一襲火紅色貂絨的披風,映得她的膚色,靈動透白地仿佛一踫,就能滴出水來。
尊王寵愛地摟著她的肩,甚至對一旁的皇後也全然地不顧,仿佛懷中的美人一笑,他就已擁有了一切。
眾人都紛紛入了席,秦阡雪正向著清朔走去,他也只淡淡勾起唇角對她淺笑,伸手去握了她的手,讓她坐了下來,這樣細小的動作,讓周遭的妃嬪宮女,都是羨慕極了。
卻只有秦阡雪明白,他愈是對她禮數周全,就愈是說明,自己根本不在他的心中。
方才坐了下來,卻听得菀凝了聲音傳來,眾人的目光都移了過去。
父皇,就讓神仙姐姐跟凝兒一起坐嘛,凝兒有好多話,要跟姐姐說呢……那邊,菀凝俯在尊王的身邊撒著嬌。
公主。沐綾臉色微微一白,沒想到菀凝竟是想了這樣的辦法讓她避開了他們。
然而今日尊王卻是心情大好,也並沒有多說什麼,便是抬手一揮,好,朕準了。
謝父皇。菀凝當即躍到了沐綾的面前,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拉到了自己的座位旁,然後不由分說地按著她的肩讓她坐了下來。
沐綾有些尷尬,眾人的目光在看著她的時候帶著的些許猜測也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縴長的眉睫一蹙,正要說話,菀凝卻已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伸出了食指放到唇邊,輕輕地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說話。
她微微苦笑,是啊,這個在宮中無限受寵的任性公主,自然是從來不將禮數放在眼中的。
只是一抬眼簾,卻是看到了清朔正在對座的位子上看著她。
那一對深深的鳳眸里,透著絲絲讓她無法猜透的情緒。仿佛他只是那樣看著,便已含了無數的話,就透過這眼神傳了過來。
但是她垂下眸子,躲開了他的眼。她害怕去看他,因為哪怕是他的眼,也能讓她忘了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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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眾人到齊,尊王才開了口。
原來今日設宴,一來是因為邊關傳來捷報,大將軍天陌帶兵退了楚國大軍于百里之外,楚國終是投降,不日將派使臣前來修好,二來,是因為茗貴妃,有了身孕。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
天陌帶兵從未失手,這一點眾人倒是並不覺得新奇,只是這茗貴妃一人獨佔後宮三千寵愛,今日終于有了喜,尊王肯擺下如此大的陣仗來慶賀,見了這個女子,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少。
于是尊王話音一落,眾人皆是拜下,高呼慶賀。
尊王身邊的那個女子,美得傾國傾城,此時此刻面染輕笑的她,就愈是美的讓人屏息,恍若一個無暇的夢境,一踫,就會消散不見。
尊王就摟緊了她,同樣面帶笑意,絲毫不顧身旁包括皇後在內的所有妃嬪們,眼神中夾雜著嫉妒,怨恨的復雜意味。
問月台下歌舞生平,舞姿裊裊,飄舞的落花將這盛世描摹的萬世昌平。席間也自是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神仙姐姐,喝這個。菀凝從身旁穿行的尚珍手中拿過了一個上好的白瓷酒壺,然後將酒倒入了沐綾的杯子里。
沐綾秀眉輕輕一斂,卻推不開菀凝的好意,只得任由她倒了酒。
凝兒,這樣不好吧,一個有些懶洋洋的聲音忽然飄來,緊跟著一道陰影投射下來,遮蓋了視線。
座上的菀凝和沐綾都抬了頭來,看著面前的人,一身青衫俊朗飄逸,玉冠束,身姿挺拔修長。
三哥!菀凝一見了龍清離,忽地又揚起微笑,卻是把手中的杯子向著他一推,來,陪凝兒喝酒吧。
怎麼今日,這麼有興致?龍清離卻是淡淡一笑,視線落到了一旁的沐綾身上。
看著她一身雪白色的長裙,點點桃色似有若無地點染在衣上,束腰的扣帶上紋飾著顆顆細碎的彩鑽。愈是襯得她的身影顯得修長好看。
他的目光里,透出了絲絲的玩味。想不到今日細細看來,竟是比那深夜在雲影園中的她,更是美的讓人無法描摹。
三皇子。沐綾也起了身來,眉眼輕輕垂下,蓋住了她宛如秋水明晰的雙眸。
旁坐上,忽然傳來了一陣有些吵鬧的聲音,原來是七皇子見了一只周身彩色羽翼的喜鵲停留在不遠處的長廊上,便要去追,一旁的女乃娘趕忙跟了上去。
那確然是一只漂亮的鳥兒,本已是入了冬,該是萬物蕭條的時候,卻不想,還會有這樣一只鳥兒出現。
好漂亮,好漂亮!七皇子拍著手,小小的身影攀著問月台的欄桿就要爬向那只喜鵲,身後的女乃娘慌忙地伸手去抱住了他,生怕他掉下去。
那喜鵲听得人聲,忽地一驚,振翅飛去,入了夜空之中。
七皇子愣了愣,伸手拍打著女乃娘,哭了起來,你壞,你壞!小鳥飛走了……
座上的莊妃看到這一幕,也起了身來走去,在七皇子的面前蹲來,伸開雙臂向他,七皇子抽泣著投入母親的懷中。
莊妃到底是生母,低低安慰了幾句,懷中的孩子抽泣聲便小了。
然而就在此時,撲稜的聲音一響,竟是那喜鵲又飛了回來,落在了他們身旁的欄桿上。
呀,小鳥!七皇子一見,又開心了起來,從母親懷中掙開,便要向著那鳥兒撲過去。
他小小的身子靠在欄桿上,伸手而去,卻在就要抓住了鳥兒的一瞬,忽地欄桿竟是一晃,霎時斷裂,他來不及驚呼一聲,身子就墜落了下去。
整個席上的人都出了驚呼,卻就在這千鈞一之際,一抹青色矯健的身影已然掠了過去。
那正是龍清離,只見他身子宛如一道驚鴻飛速飄過,轉瞬之間便已是抱住了七皇子,足間輕點,輕巧地落在了台下。
眾人皆是奔到了台邊慌張地望去,幸好並沒有見到慘烈的畫面。
真是好險……菀凝伸手拍了拍胸口,一轉身卻看到沐綾正擰著眉,像是在想著什麼,便問,神仙姐姐,你在想什麼呢?
方才……你有沒有听到什麼聲音?沐綾抬了眼簾望向她,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聲音?什麼聲音,沒有啊,菀凝想了想,一搖頭。
是麼……沐綾應著,眸子卻是環顧了周圍。方才,她分明就確定,自己听到了一聲輕巧的,類似口哨的聲音,就在那鳥兒飛回來之前。
好像是有人在操縱著這只鳥兒。
是……為什麼呢,為何這欄桿也是斷裂地如此蹊蹺……難道,竟是有人想要謀害七皇子。
驀然她的臉色微微一白,被自己這樣的想法也是嚇了一跳。
一個聲音卻忽然地傳了來,她側頭一看,竟是寧王沄狄。只見他起身對著尊王一拱手,聲音不緊不慢,啟稟皇上,依微臣之見,此事恐有蹊蹺。
哦?說來听听。尊王把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方才那一幕也確然讓他嚇了一跳。
這冬日蕭條,何來的喜鵲?寧王垂著頭,聲音里卻是透著十足的把握,顯得很是沉穩,怕是有人故意放了喜鵲來此,又有意弄壞欄桿,為的就是要謀害七皇子。
此言一出,幾乎所有人都是一怔。但細細想來,卻又好像真的是這麼回事。
沐綾的視線轉向了寧王,想不到他竟是這樣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卻就在這同時,她隱約竟然看見擰王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個淡淡的,卻是讓人脊背寒的笑意。
卻未等她多想,忽地竟是眼前什麼一晃,肩上一沉,那喜鵲竟是撲稜著翅膀,停在了她的肩上。
這一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她臉色驀地失了所有的血色,心下深深地便是一沉,想不到竟然,這個局是沖著她來的。
尊王宛如深海的眸子已然定在了她的身上,一時之間如同天旋地轉,她感覺到那些眼神里,有驚惶,有不解,有幸災禍,甚至還有嘲諷之意。
天吶……菀凝的臉色也突然地蒼白起來,畢竟方才寧王的那些話,大家都听得懂。
尊王眸子一眯,正要開口,卻見一抹明黃色的人影忽地到了身前跪了下來。
父皇。開口的竟是清朔,此時他垂著眸子,竟是看不到更多的情緒,語氣依舊淡若秋水,這件事……
這件事,是個誤會。又是一個聲音飄了來,眾人望去,卻見是方才抱著七皇子回了台上的龍清離,此時他也到了尊王的面前跪了下來,語氣沉穩。
尊王眼色一深,想不到這樣一件大事,竟然會有兩個皇子這樣爭相承認,但他並沒有顯露分毫,只是聲音冷然地開了口,哦?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父皇,先說話的是龍清離,他眉睫微垂,語氣里絲毫听不到慌亂,今日父皇大宴,兒臣想著若是有喜鵲前來報喜,必然能博父皇一笑,才和大哥一商量,想出了這個法子。
哦?尊王明晰的目光里透出絲絲精明的光亮,又停在了清朔的身上,真當是如此?
是。清朔的聲音沉靜,甚至連眼神都未見閃動,是兒臣的疏忽,讓七弟受了驚嚇。
那這喜鵲是怎麼回事,為何會……尊王見他二人說的如此順溜,一時之間難辨真假,目光移到了一旁的沐綾身上。
回父皇,這是兒臣養的。平日里都是綾兒照管,和綾兒自是親近。清朔又是開了口,圓了這話。
沐綾卻徹底地亂了,這一切,到底是生了什麼事。
看著跪在尊王面前的兩個男人,語氣之中如此淡然地說著一件完全是信口胡來的事,她全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忽然地,那一聲似有若無的,淡淡的口哨聲卻又是短暫地一響。
喜鵲振翅一飛,忽地就飛入了夜空之中,沐綾卻只覺一陣異樣的香味飄過鼻尖。
她下意識掩袖輕咳,視線跟著那鳥兒消失在夜空之中,透過依舊圓滿的月光,周遭的一切,卻都沒有分毫圓聚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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