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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彎彎。
崎嶇的山道兩旁開滿了紅色紫色星星點點的野花,那一條被喚作「清溪」的小河流潺潺而過,直向生產隊方向淌去。象極畫家筆下的世外桃源。
伊婷恍如道行高深的出家人,不受凡間誘惑。她腳步異常沉重︰怎麼向阿力交代?相愛兩三年了,相互間一顰一笑都心領神會,且兩人已私訂終身,突然說分手,于心何忍?再說,是阿力兩次救了我,這樣做怎麼對得起他?想到要和一個沒有感覺的人結婚生孩子,更是感到惡心。
倒是鷓鴣的啼聲把她驚住了︰「阿力!阿力來了?!」又是兩三聲鳥啼,繼而撲朔飛上晴空。她先是失望,又覺得自己可笑︰連信都沒給他寫,他怎能知道自己幾時回隊?
不遠處「唰」一聲響,草叢隨即抖動幾下。伊婷猛然間象被閃電擊中,雕塑般定住。又閃過魂飛魄散的一幕,她嘴巴抖動,大喊道︰「阿力,救我!」
山道沒有任何反應!
「不能坐以待斃!」她扯過靠山叢林的樹枝,狠命擄了幾下,葉子「唰唰」往下掉。雙手雖緊握光禿禿的樹枝,前行的腿卻不住發抖。少頃,四周恢復寂靜,她的心也漸漸平復下來。
「阿婷!」忽如其來的喊聲使伊婷驚恐得驟然跳起。
啊,不,是阿力的聲音!看到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她的心一陣顫動,淚眼閃閃,她把樹枝一扔,猛撲過去︰「阿力,你怎麼在這兒?」雙腿仍在顫抖。
「我猜你這幾天會回來,收工便繞個彎從這兒走。嘿,還真叫我踫上了。」
想到阿力天天繞那麼遠的道來這里等她,伊婷的心又一陣顫動,更是抱緊了他。良久,他放開她,聲音帶著歉意︰「瞧我身上髒的。」
荊惟力伸手拿過伊婷的行李袋,見上面有血跡,他急問︰「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剛才擄樹枝擄的。」
他拿起她的手,用衣襟輕輕擦去她手上的血跡,心疼道︰「千萬別再神經過敏了,那件事不忘,對你的精神真的很不利。」
伊婷感動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荊惟力見她的手只是月兌了點皮,幫她處理好了,便把行李往肩上一扔,邊走邊問︰「家里好吧?」
「還那樣。」一提起家里,伊婷便不敢看他的眼楮。
「媽身體好嗎?」
「還可以。」還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敷衍。
他剎住「車」,轉身關切地問︰「阿婷,你怎麼啦?」
「我累了。」為證明說的是真話,她把聲音放得軟軟的。
是啊,兩三天的回程,是太累了。「趕緊回隊里歇歇去。」他抓過她的挎包往脖子上一掛,趕在前面開路,不時回身攙扶她一下。
走到女知青宿舍門口,荊惟力把行李交給伊婷,說了句︰「先躺一會兒,晚上老地方見。」便興沖沖回宿舍去了。
姐妹們嘰嘰喳喳迅速圍過來。有的「嘖嘖」轉著看伊婷穿的碎花上衣,有的索性搶過她的行李包搜查糖果餅干,內褲衛生巾也給翻出扔到床上。「地毯式」搜索後,一個姑娘拿出一包水果糖揚起大喊︰「瞧啊,水果糖!」姑娘們一哄而上圍著就搶,把那姑娘「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
「這幫瘋子!」伊婷把「翻不了身」的姑娘「救」起來,瞅著她們直笑,一時忘卻了煩惱。
「慢著慢著,別搶完了,留一些給阿力。」有個小胖姑娘邊往嘴里扔糖果邊調倜。另一女孩使勁一拍小胖姑娘的**︰「你心疼啥呀,阿婷還沒發話吶。」
「要留給阿力嗎,阿婷?」站在伊婷旁邊的姑娘趕緊往嘴里扔進糖,嘴巴便鼓鼓囔囔說不清晰。伊婷紅著臉搖搖頭,眾人嘩然︰「放心吧,阿婷留著吶!」眾姑娘大笑不已。
「鐺!鐺!」遠處傳來幾聲清脆的鐘聲。
「噢,開飯了!」姑娘們一個個興奮地跳將起來。「阿婷,走啊,一起吃飯去,吃完再收拾吧。」「你們先去吃吧,我不餓。」伊婷笑著揮了揮手。「別管她了,她在南州吃飽了肥豬肉,已經吃不慣我們的醬油淘飯了。」姑娘們拿起飯碗筷子嘻嘻哈哈你追我趕,熱鬧的宿舍瞬即悄然無聲。
伊婷懶懶地收拾丟得滿世界的行李,又隨手把東西全扔在一堆,心煩意亂的她知道一時無法定下心做事,干脆什麼都不搞,只看著從小挎包里拿出的留給荊惟力的糖果餅干。忽地奔向破舊的衣箱,從箱子最里層拿出鏤花金戒指戴在無名指上,又取下來撫摩。
難忘的一幕涌現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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