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干什麼?
琉璃心道,但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見一見。
大趙風氣開放,並不禁止未婚男女單獨見面,特別是還是正式下了拜貼,身邊還有丫鬟僕人跟隨的情況下。
蕭羽今天穿了件輕軟大袍,廣袖交領,玉帶橫腰。衣服上隱繡著銀色蟒紋,雖然是全身素白,卻端得華麗。更奇怪的是,旁人這樣穿著會像暴戶一樣俗氣,到他身上就熨帖萬分,邪氣中含七分貴氣,貴氣中又有三分邪。配著他那雙斜飛桃花眼和冷酷薄唇,簡直令人無法直視。
可琉璃直視著他,開門見山的道,「臨山郡王找我何事?」
「你還真不知道回緩的說話方法啊,連客套話也省了。」蕭羽挑眉,似笑非笑,「來探病不可以嗎?昨天那種場合,還輪不上我一個表大伯子送你回家。可是,到底放心不下。」語氣間真真假假,信不信由你。
琉璃皺眉。
她一向不喜歡猜測,也不喜歡繞圈子。就算是復仇,就算是心機,也不願意過多迂回。因為,兩點之間最近的距離,永遠是直線。
而她沉默著,渾身上下都散著「生人勿近、你快滾蛋」的氣息,蕭羽卻只當沒看到,坐得也穩,沒有半分不適應似地道,「琉璃呀,本王也算閱人無數了,但你這樣子的,倒真沒遇到過。」他疊起二郎腿,一手支在椅邊的小幾上,托著腮,帶著點苦惱的語氣說。
當然,琉璃沒有吩咐丫鬟們上茶,果子點心更是欠奉,根本沒有待客的禮數。那意思很明顯︰蕭十一,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放完就滾!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沒有一個人是完全相同的。郡王不識人,只能說明您的見識不足而已。」琉璃嗆聲,「再者,您是閱‘女人’無數吧?」話一出口有點後悔,因為這種語氣會被誤會為有酸意。雖然,她是想諷刺來著。
蕭羽似乎沒在意,笑道,「琉璃不是女人嗎?」他說話時一直看著琉璃,連眼珠子都不動動,顯得非常無禮惡劣,一般姑娘也受不住這種注目。
可琉璃泰然自若,回視,對任何鋒芒都不回避,因為心里坦蕩,「對郡王而言,我不是什麼女人,只是你的未來弟媳。」
「你不用這樣總提醒我呀,反正九郎又不會娶你。」
「我會讓他娶我的。」琉璃忍不住有點生氣。
自己不稀罕嫁給蕭九是一回事,整天讓不相干的人把被人拒娶的事掛在嘴邊,任何一個姑娘都會惱火吧。
兩人對視,針鋒相對,一個笑眯眯中包含挑釁,一個鎮靜中帶著銳氣。他們都知道,誰先收回目光就是輸了。于是就這麼互瞪,最後大約因為久瞪而眼楮干澀,同時錯開了視線。
算是……平手。
蕭羽挑了挑拇指,「不愧是江湖兒女,有膽色,有志氣,東京都的貴女都比不得。就連昨日落入水中,你也沒撲騰出多大的水花,就那麼隨波往下沉。據說,你還因為小時候落江,很怕水來著。這倒是……很不一般。」
原來陷阱在這兒!
琉璃心想,因為一直戒備著,所以此時並沒有驚慌。她覺得蕭十一就像一匹蹲在黑暗樹叢中的狼,指不定什麼時候凶猛地撲上來,把獵物撕得粉碎。
她還真「撞了大運」啊,大約東京都最難搞的兩個男人都被她撞上了。
普通人落水,越是不會游泳的,就越會胡亂掙扎,還會尖叫救命,那是求生意志。而在當時,她確實沒什麼反應來著,因為她在兩世里都是游泳高手,要抗拒本能,偽裝溺水,本來就很不容易。
她以為沒人注意到這個細節,現場那麼混亂和嘈雜,包括溫凝之在內都沒現不是嗎?可蕭十一卻現了。
事實上,這個男人的眼光非常毒辣。她騎馬的熟練程度被他懷疑,她迷糊的路痴特質被他懷疑,她說不會鳧水被他懷疑,現在連落水後的表現也被他懷疑。
這男人,肚子里的心肝是什麼做的?
琉璃站起身,並不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了院子中。
天井內有一個蓄養錦鯉的水池,湖石圍成,造型頗為致。她來到水池邊,隨手拔下頭上一只金釵,丟在水中。
金重水輕,落入即沉。
琉璃指著金釵道,「郡王殿下倒是叫這只金釵撲騰出水花看看?」
「什麼意思呀?」蕭羽歪著頭,有點不明白。
「意思是,死物沒辦法翻出水花。」琉璃冷冷的不耐煩,「剛才郡王殿下謬贊了,小女子哪里有膽色?當時就嚇得動也不能動,我倒听游方的郎中們說過一個詞,叫‘木僵狀態’,就是說因驚嚇變得石頭樣。試問,丟金入水都沉底了,何況石頭?」
說著轉過身,與蕭羽面對面站著,坦然堅定。兩人身高差距很大,琉璃並不嬌小,是中等個頭兒,但頭頂卻只到蕭羽的肩膀處。好在,蕭羽肩膀很寬,方向又正巧遮擋住了陽光,琉璃抬高下巴仰視,卻不必眯著眼楮。
「琉璃試問一句︰我有得罪過郡王殿下嗎?」她坦率的問,語氣、聲音、神情都如出鞘的匕,沒有多余的動作,就這麼直刺過來。明晃晃的,但真實無比,容不得人回避。
「怎麼說?」蕭羽饒有興味。
「不然,我沒辦法解釋,郡王殿下為什麼總是針對我。昨日我受了那樣的驚嚇,殿下不安慰倒也罷了,卻似是來追問的。為何如此呢?是我格外討厭,還是殿下格外挑剔多事?」
這話,就很不客氣,應該算是指責了。不過琉璃根本無所謂,就算是大趙第一金主兒,又是皇上都看中的子佷輩,分位郡王,又能把她怎麼樣?她身後站著水石喬,就算是皇上,目前也得給幾分面子。
被人罩著的感覺,真好!
「我怎麼會討厭你?」哪想到蕭羽根本沒生氣,甚至連情緒變化也沒有,顯然城府極深。
相反,他露出顛倒眾生的笑意,突然湊近琉璃,「明明,我是很喜歡你的。」近到呼出的熱氣,都噴在琉璃的眉間,只因她驕傲的仰著頭。
琉璃怔住,常識告訴她,這是表白。但隨即,她看清蕭羽眼中的戲謔之意,理智就出另一種聲音︰他只是用各種辦法要打倒她,包括男*色這回事。
可她,絕不會倒下的!不管對方是誰,她永遠也不會示弱!
于是,蕭羽期待中的慌亂、羞澀、後退,哪怕是惱火也好,總之這些情緒都沒有出現。琉璃還是穩穩站在他面前,身上散著冷意。她跟他比起來是那樣嬌小,卻如一棵在嚴冬時節也蒼翠的小短松似的,屹立不動,脊背挺得筆直,因拔為掉金釵而散落的一縷長就那麼垂在臉側,令她憑添出一絲媚氣。
冷冽中的嫵媚就像冷香,賞之不俗,沁人心脾。
可是,若非剛才她投金釵入水時衣袖滑開,他眼尖的看到她雪白手臂上的鮮紅守宮砂,他會以為這姑娘是見識過男人的,否則怎麼可能如此鎮定安然?
越來越有意思了啊。蕭真一點不火,只覺得興趣更濃。
他緩緩轉開目光,這一局,他認輸。
因為胭脂烈馬,不是人人馴服得了的,也不是非得用暴力的方式。他有的是時間,慢慢地磨,就不信找不到這丫頭的弱點。
是人就有弱點,也是人就會被征服。
就在剛才,她都不肯維持基本的禮貌,連一口涼水都不給他。這看似硬氣,實際上是可愛的孩子氣,這不就是弱點?而這丫頭喜歡直來直去,那他倒不妨多繞點圈子。
嘩啦一聲,他這麼大個人,直接邁開長腿,進了水池,成功地看到琉璃驚訝的神情。
漂亮的各色錦鯉被他驚得四散游開,一池春水也波動漣漪。他彎身,伸手,在水中劃拉了兩把,撿出了丟進水的金釵,遞給琉璃,並不說話。這時候,肢體語言勝過一切。
「髒了,不要了。」琉璃不接,還往回退了兩步。
著相了啊!蕭羽笑得無聲歡暢。這證明這姑娘只是銳氣逼人,卻並非刀槍不入。其實,很容易能氣到她,還是女敕了點啊。
「那我收著了。」反手,他把金釵放入懷中,妥妥帖帖的,「之前我送了你金鈴鐺,這算是回禮。再者,好歹我在王家救了你的性命,就算我無意中沖撞了你,琉璃對我也不能這麼無情的。」他說得曖昧,似乎兩件東西是定情之物似的。
琉璃心中確實冒火,但她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忽爾問,「郡王,我能問問,您家的僕役都好嗎?」這一招以退為進,不知蕭十一怎麼接?只守不攻,從來就不是她的風格。
「琉璃問的是哪一個?」蕭羽邁步從水池中出來。哪里走不好,非得邁到琉璃面前。
琉璃再強,也不能和渾身**的男人撞在一起。臨山郡王不要臉,她還要呢。于是不得不,後退一步。
「就是酒後無德,差點沖撞了我丫頭的那一個。」琉璃的眼波向旁邊瞄了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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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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