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鐘離老先生搞錯了。
當蜂鳥打開那張紙,上面沒有才高八斗先生的聯系方式,而是一份招生簡介。鐘離老先生關起門,神神秘秘,就是為了給蜂鳥一份廣告嗎?這明顯是個錯誤。蜂鳥想回去問問老先生,還沒站起來,黃瓜瓜就把招生簡介搶走了。
「招生簡介,」他嘲笑道︰「你也有資格選學校?」
「你能上學就是萬幸了,」黃豆豆撇嘴道,「倒霉的話......」
「倒霉的話就這樣——」黃瓜瓜一揚手,紙張就朝垃圾簍飛去,蜂鳥慌忙去撿。
「住手。」黃太太看見蜂鳥把廢紙當寶貝一般,在蜂鳥彎腰之前,她拿到手中,「招生簡介。」她嘟嘟囔囔念著︰「收費如何?」
蜂鳥到九月份就要上中學了,這將是他平生第一次與黃家分開。黃瓜瓜將去一所公辦的學校97中學讀書,唐飛也要上這所學校。蜂鳥要去當地一所外來工子弟學校——鳳凰中學。
黃思禮夫婦恨不得有一個不用錢還白送伙食費的學校,那麼蜂鳥就不用花費一分錢了。如果不是工廠不願招收這麼小的童工,黃思禮早就不讓他讀書了。
黃思禮已經定下了他到鳳凰學校讀書。這是他們所能找到的學校中收費最便宜的學校。黃瓜瓜覺得好笑︰鳳凰學校,連麻雀都不如,麻雀雖小還五髒俱全呢。他們這個鳳凰學校,不但很小,還什麼都沒有,沒有跑道,沒有圖書館,甚至連單杠雙杠都沒有。
只是看到學費低廉,就決定讓蜂鳥去。甚至都不知道這個學校在什麼地方。
「那有怎樣?」黃太太厲聲喝道︰「難道學校還能把你拐走了不成?」
「那不是正合你們的心意。」蜂鳥小聲嘀咕。他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他只能去這個最便宜的學校。
去便宜學校是最壞的待遇嗎?在黃思禮家里就不是,剛才黃豆豆說︰倒霉的話......,
蜂鳥知道沒有說出的話是什麼,因為黃思禮早就嚷嚷著讓蜂鳥上學是在浪費錢。如果臨到交學費時,黃思禮舍不得錢。那麼蜂鳥就不能去讀書了。
但願不要那麼倒霉。
鐘離老先生為什麼給他一個招生簡介?他要回去問問。蜂鳥走到門口,看著天已經黑了。也許老先生已經下班了。算了,明天早上再去問吧。
蜂鳥折了回來,悶悶不地走進樓梯間。打開老先生給的癟癟小包裹,一個狀如蓮花的小碟子,上面刻著看不懂的銘文,蜂鳥翻來覆去,又對著牆上的日光燈看,都沒有看出什麼特別的地方。它像個盤子,如果給黃太太用,她肯定嫌盛菜太小,放醬油太大。而且上面凹凸不平,清洗起來也很困難,一無用處。蜂鳥塞進一個被踩扁的鞋盒子里,扔到了兩層鐵架床的上層。他不能放在正常的地方——抽屜里或者枕頭下面。因為黃瓜瓜會翻出來的。
蜂鳥坐在床上,看著招生簡章。其實看也白看,他能否繼續學業還是個未知數呢。
招生簡章上一排白邊紅字︰沙卜粒粒學校招生簡章,這幾個大字在綠黃色底面的襯托下顯得很醒目。
下面是一條彎彎的彩虹橋,橋下一排宋體字︰一個不用寫作業的學校。如果黃瓜瓜足夠細心,他會看到這排字的,一定會吵著黃思禮讓他去這所學校。
也就是這排字吸引著蜂鳥讀下去。翻開封面,頁頭上一排大字︰沙卜粒粒——放飛夢想的地方。
內頁就是學校的簡介︰
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沙卜粒粒學校是一所實踐制中學。坐落于西牛賀洲地界,毗鄰遠近聞名的萬壽山。該校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學校。
夢想從這里開始,趕快來報名吧!
普普通通的招生廣告。甚至連學校簡介寫得似乎都不怎麼合格,收費還挺高,黃思禮無論如何是不會讓他上這個貴族學校。
一大早,蜂鳥就來找鐘離老先生了。蜂鳥有許多話要問他,那位才高八斗先生住在什麼地方,該怎麼樣去找他,有聯系電話嗎?
蜂鳥剛剛走進小巷口,就看見柳鐘離店鋪門前的生意跟以往不同。老先生盼望顧客盈門的場景終于出現了,店鋪門口圍著好多人。
鐘離老先生在干什麼呢?
從人縫隙里面擠進去,蜂鳥看見鐘離老先生,他什麼也沒有做,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幾個警察在他店鋪里忙活。
出了什麼事情?昨天蜂鳥離開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呢。蜂鳥一下子跪倒在床前。鐘離老先生的手冰涼,再也不能握著蜂鳥的手感嘆他掌紋里隱藏著秘密了。昨天他還活生生地給蜂鳥講妖精故事呢,今天無論蜂鳥怎麼喊叫,他都無動于衷了。
蜂鳥哭得撕心裂肺,鄰居們紛紛抹眼淚。大家都知道,這個古怪老頭最疼愛蜂鳥。
鄰鋪包子店的老板狗子說,一大早,他起來做包子的時候,看見鐘離背著一個包裹出去了。什麼時候死了,他沒有听到一點動靜。
法醫說從凝固的血跡來看,應該是在昨天晚上的8點鐘就被害了。
蜂鳥呆住了,他七點四十五分還在這里。當時如果不是鐘離轟他離開,他也會玩到8點半回家的。當時蜂鳥還想著要來問招生簡章的事情,他怎麼就沒有回來呢?
包子店的老板不認同警察的說法。他看見鐘離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鐘離還跟他說,最放心不下蜂鳥,他走以後,會有親戚過來把蜂鳥帶走,他已經安排好了。
他是一個修單車的老頭,能有什麼錢呢?是警察斷定是入室搶劫,因為老先生豬窩一樣的家里被翻得像個狗窩,警察推斷盜賊要找什麼東西,鐘離老先生大概是反抗,就被殺死了。
這是個憐的老頭,沒有人知道他的家庭情況,也沒有人知道他所說的親戚是誰?而且沒有一個親人出現在他的葬禮上,是蜂鳥抱著他的骨灰盒放進墳墓。
這個世界上唯一把蜂鳥當人看待的人死了,留下蜂鳥繼續過他非人的苦難日子。蜂鳥哭得撕心裂肺把陪同辦事的兩個警察難過的直抹眼淚。
蜂鳥帶著悲痛的心情托著沉重步伐回到家里。他只想躺在床上,一睡不起。
是,這個願望不能實現了,他房間里已經有了一個人。而且把他的床翻得亂七八糟。他穿著一件黑色的披風,戴著兜帽,顯然是在等待蜂鳥。他的臉——兜帽里黑洞洞的,也許他的臉被黑布蒙著,或許他根本就是無面之人。蜂鳥從剛剛踏進的門里退了出來。他大喊黃瓜瓜,是樓上毫無動靜。蜂鳥退到外面的房間里,無面之人一把掐住蜂鳥的脖子,把蜂鳥提了起來。
「造化玉牒在哪里?」黑洞洞的兜帽里出聲音。
蜂鳥搖著頭,感覺呼吸困難,只有拼命掙扎。他忽然瞅到神龕上,財神像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切。是就在這時,砰的一聲,瓷像爆炸了。嘩啦啦碎片從神龕上撒落蜂鳥一身。蜂鳥清醒過來,哪里還有無面之人的影子。
蜂鳥望著空蕩蕩的神龕,怎麼說得清楚不是他打碎的。財神瓷像好像要跟蜂鳥過不去,一連打碎三個。
「你活膩了是不是?」黃思禮這個時候才從樓上下來,看到新買的財神又碎了,氣的暴跳如雷︰「你這樣得罪財神,生意還怎麼賺錢?」
黃思禮咬牙切齒朝蜂鳥身上狠狠踢去。蜂鳥掙扎著,想爬起來。也許黃思禮以為他要反抗,也許因為他氣昏了頭,抓起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在蜂鳥頭上。蜂鳥眼前一黑,他就墜落在一片光明之中。好一個干淨的世界,沒有痛苦,沒有傷心,鐘離老先生正在前面等他。他只要爬起來,追趕上老先生,他就以跟他一起去到快的地方。
蜂鳥不想回頭,因為後面是無盡的冰冷和黑暗。是,財神像的碎片刮破他的手,好生疼。
晚上十一點,黃瓜瓜和黃豆豆已經睡覺了,黃思禮夫婦還坐在客廳里。黃太太看起來忐忑不安,往雜物間瞅了一眼。對黃思禮說︰「三天了,你說他會不會真的——?」
「怕什麼,」黃思禮有點心虛地說︰「我們就跟殯儀館的人說,這孩子不正常,有病,他就那樣死了,我們能有什麼辦法?」
「他們會不會看出來,你打得太......」黃太太十分擔心。
「別人不會管的,只要我們一口咬定他有病,看看他的掌紋......」
黃太太拉了拉黃思禮的袖子,示意他往雜物間方向看。他們盼望死掉的人,正活生生地向他們走來。
黃思禮夫婦像看見鬼一樣,扶著沙哆哆嗦嗦站起來︰「你——你怎麼你沒——事?」
蜂鳥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以為他要死了。是,等他睜開眼楮的時候,他躺在床上,一雙大手伸了過來。讓蜂鳥大為震驚的是,這雙手不是要打他,而是在給他的傷口涂藥。
蜂鳥听到了自責的聲音︰「一直以為你過的很幸福,沒想到如此糟糕。」
蜂鳥看見一張白白胖胖的臉。「你陽壽未盡,怎麼能跑到冥界呢?」那人問。
蜂鳥感到奇怪,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關心他嗎?
蜂鳥伸出手,他模到了冰冷冷的鐵床上坐著一個有體溫的人。他長得白白胖胖,天生喜相,一副養尊處優的樣子。「你是誰?」蜂鳥掙扎著要坐起來。
他馬上扶住蜂鳥,「我和你一樣,」他說︰「住在這個家里!」
蜂鳥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和他一樣,住在黃思禮家。這是什麼話?他們五口人,加讓蜂鳥養的幾只雞,何曾見過他的影子?不說在黃思禮家,就是在這條街道上,也沒有見過他這樣富貴的人啊。
「我和你一樣住在這里,和你不同的是,我是黃思禮請回家來的。」
蜂鳥閉上了嘴巴,他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很富有的老頭在說什麼?
「我在黃思禮家里備受尊崇,」他說︰「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里。」
蜂鳥想問為什麼。是他剛張嘴︰有錢老頭又開口說話了︰「每一個看見我的人都喜氣洋洋,只有你情緒低沉。」喜慶老頭從紅色的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個折的皺巴巴的袋子,「這是哈哈豆,希望你好起來,雖然放的有些久了,但是豆豆沒有過期,效果還是很好的。」
「來吧,吃一顆,」老頭把袋子遞到蜂鳥面前︰「能改變心情的。」
蜂鳥用顫抖的手指打開,袋子里每個豆豆都咧著嘴在笑。
蜂鳥想說聲謝謝,是話到嘴巴,就變成了︰「我不知道你是誰?」
老頭呵呵笑起來。
「說真的,我們同居一家,你還不認識我呢,我是財神。」他說︰「你還想讓我看守你的私房錢呢。」
蜂鳥低下頭去,他的情緒真的不高,他難過地想︰一定是黃思禮把他的腦袋敲壞了,或者他根本就沒有睡醒,不然怎麼能看見活的財神呢?
「吃一顆哈哈豆吧。」財神對蜂鳥建議道。
蜂鳥非常傷心地拿出一顆,放進嘴里,味道有點甜。
他看著蜂鳥咽下哈哈豆︰「怎麼樣,味道不錯吧。我傷心的時候,就會買來吃。」
蜂鳥咽下哈哈豆,甜味一直流到心里。
「我是不是讓你成了窮光蛋?」他笑著問道︰「你把我的塑像打碎了三次。」他說著伸出一只手握著蜂鳥的半條胳膊。「我們算是扯平了。」
「我要和黃思禮談談,」他說著放開蜂鳥的手臂,「盡管有許多麻煩,我也是要把你帶走的。」
不知道因為哈哈豆確實能讓人開心,還是他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因為看見那張喜慶的臉,蜂鳥確實高興起來了。
躺在床上三天,他竟然沒有死。這讓黃思禮很納悶。
看見蜂鳥端坐在沙上,黃思禮夫婦真是坐立不安。就在這時,砰砰砰,響起敲門聲,徹底把黃思禮夫婦嚇傻了。
「誰?」快十二點了,誰還會來他們家?黃太太戰戰兢兢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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