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童生試還有一天。
風停,雨歇。
高照的艷陽天終于取代幾日以來都是陰雨綿綿的陰濕氣,拿出了點兒盛夏似火的樣子。
風停,雨歇。
圍繞著靠山王府的巨大風波在朝廷高舉輕落的懲罰下,逐漸消弭無形,仿佛從未發生一般。
靠山王府里的僕從顯得格外小心謹慎,做什麼事情都像是做賊似的躡手躡腳,蓋因世子殿下心情不是很好,好幾天都沒有露過笑臉兒了。
與外邊風傳的不同,在僕從們看來,世子殿下其實是個脾氣不錯的人,很少有大動肝火的時候。不像其他人家,若是主子心里不痛快,便拿家里的奴僕出氣,動輒打罵,甚至會變著法兒的折磨。多數時間里世子對誰都是笑面相迎的,還從未有這麼長時間冷著臉。
僕從也是人,人與人之間是相互的,楊文對他們好,他們也知道對楊文好。所以,大家都盡量的想辦法讓世子殿下開心起來,就算沒主意,最起碼也要不給他添堵。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鏤空的雕花窗 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一手握著書卷,一手舉著香茗,面無表情的楊文沉靜在自己的世界中,眉宇不展。
正如昭王李馭對他的評價︰「那是一個有主意的人,他自己想得開倒也罷,他自己若想不開,別人說什麼也白搭」。
焦應龍于皇城午門大動干戈,殘殺文人士子三百余人,這種事情實在有些聳人听聞,不懲處難以服人。于是乎,一道聖旨降下來。西北圖騰龍、鎮西將軍焦應龍被杖一百,官降三級,調任東疆邊線,充任奮威將軍一職,帶功立罪,殺士子一人,殺妖蠻百倍以贖罪。
這份看似嚴厲實則高舉輕落的處罰一出,不少人都暗中月復誹聖皇天後偏袒靠山王府。但實際上,楊文卻是暗暗心驚,今日的圖騰龍,何其像當年的文成侯啊!難道天家真的準備對靠山王府動手?憂心于此,所以楊文這幾日以來心情都不是很順。
因為被杖責一百,焦應龍還在養傷,沒有前去東疆上任,此時此刻,就趴在楊文對面的木榻上,赤膊上身,後背滿是猙獰的血痕。
朝廷用來懲罰罪人的杖不是普通的杖,就算焦應龍是修為高深只差一步便晉升大將地位的人,也被打的皮開肉綻。不僅如此,那種特殊傷口連用文力修復治療都做不到,只能自然養好。
忽然間,一直眉頭緊蹙的楊文笑了,放下手中書卷,起身抻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愜意無比,還擠眉弄眼兒的逗一逗焦應龍。相對于重傷臥床的焦應龍,養了幾天的楊文倒是全好了,活蹦亂跳的。
瞧著楊文那張很不正經的笑臉,焦應龍不滿的瞪著他,道︰「殿下!現在不是能夠笑的時候吧?」。
「為什麼不能笑呢?」,楊文反問。
焦應龍語塞,不忿的皺著眉頭。朝廷現在幾乎是鐵了心要把他從西涼州調離,或者說是把他從靠山王府的勢力中分離出來,此舉與當年文成侯的事情極為相似。他不想像文成侯那樣成為大家嘴里的白眼狼。只是,事成定局,幾乎無可改變,他心中豈能順暢?只是這種事情,又冷又悶的他難以用言語表達出來罷了。
楊文笑嘻嘻的說道︰「皇帝老子的命令,金口玉言啊!你敢違抗?讓你去東疆你就去東疆,想那麼多作甚?沒準還是好事兒呢!」。
時代不同,早已不是文道百家爭鋒的大時代,如今的大唐帝國才是至高無上鎮壓一切的存在。
焦應龍面色數變,道︰「好事兒?你就不怕我做了第二個文成侯?」。
楊文一咧嘴,笑道︰「那你也要有能力做第二個文成侯啊!世界上沒有相同的兩個人,更何況你與文成侯的差別委實太大了些。他那人天生就腦生反骨、陰險狡詐,你是麼?再者說了,我琢磨了好幾天時間,剛剛注意到門外的蟻穴,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
焦應龍問道︰「什麼事情?」。
「離間計!」。
楊文面目變得陰沉起來,道︰「早有傳聞說天家有意削藩,這件事情恐怕已經被提上日程。咱們靠山王府樹大招風,自然是首要目標,但如今楊雄在西涼,手握三十萬雄兵,朝廷不敢輕舉妄動,只好用些盤外招,先試探一下王府的反應。所謂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他們想通過將你調離西涼,並且做出與當年文成侯一模一樣的假象,讓我們互相猜忌,禍起蕭牆!」。
焦應龍眼楮一亮,旋即憤怒的不顧傷口抻動坐了起來,怒喝︰「卑鄙小人!」。
「所以說,你別想得太多!我想得多,也不是怕你做文成侯,是怕靠山王府被人算計;」,楊文心情好了,招呼著侍女去上些小吃,嘴里也對焦應龍說道︰「安心的去做你的雜牌將軍!嗯,去妖族邊界,人生地不熟的難免被人擠兌,這樣吧!我傳訊給楊雄,讓他把你的八百部曲放過來,你一起帶走!」。
遲疑著,焦應龍還是第二次問︰「你真的不怕我做文成侯?」。
楊文笑道︰「不是說過了嘛!你與文成侯不一樣,就算你將來真的做了文成侯,那也沒什麼,就當是兄弟分家,分出去一份財產了唄!」,頓了下,他搖頭晃腦的接著說道︰「也許,當年的金鵬王也是這樣想文成侯的呢!畢竟如今的文成侯也算是當初金鵬王的一種輝煌延續。」
焦應龍默然無語,而後,極為認真的說道︰「我永遠不會背叛靠山王府……」。
他是在發誓,發文道誓言,楊文卻笑嘻嘻的打斷了他的話︰「別那麼認真嘛!我覺得咱還是探討下你有沒有中意的心上人,趁早給我找個嫂子的事兒更好些!」。
圖騰龍氣哼哼的坐在木榻上,憤怒的盯著楊文,想說些重話,有自覺礙于身份,最終只好說道︰「你就不能正經點嗎?」。
楊文像模像樣的正襟危坐,而後,面色嚴肅,說道︰「這件事情我真的不是跟你開玩笑,女乃女乃那個樣子你也看到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真的沒有多少時間繼續等下去,她一直希望看到重孫子你也是知道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大兄!抓緊點兒?」。
楊文嚴肅的說完後,焦應龍又沉悶下去,好半天,吭出來一句話︰「那你怎麼不娶妻生子?」。
「我還小啊!你都多大啦!」,楊文理所當然的說道︰「再說了,你是長兄,你都不娶妻生子,二兄、三兄,還有我這個做小的,怎麼敢娶妻生子?」。
繞來繞去,圖騰龍發現自己是真的說不過楊文,心中既感動又酸澀還無奈,默默無言的趴在木榻上撇過頭不再搭理楊文。
楊文覺得非常無趣兒。想通了這件事情後的他,心情暢快,便決定出去逛一逛。
換好衣衫,與往常一樣,楊文決定只帶著腳下那只肉滾滾的青毛狗崽子一起出去。錢三多不在,以世子大人的這個德行,王府里能跟他尿到一個壺里的實在不多。
王府外,不知何時停了一隊人馬,約有百騎,衣甲光鮮亮麗,不似普通人家出行的規模,只是他們停在靠山王府前理應該是要拜遏此間主人,但他們卻沒有敲門送拜帖。
百騎人馬中段,停著一輛奢華到連剛出門的楊文都覺得咋舌的馬車。車廂內香爐裊裊,紫煙升騰,一名年紀不大,身著紫袍的青年人,正伸手拍拂那些沁人心脾的珍貴月光草煙氣,看著煙霧繚繞在手掌中,樂不此疲。偶爾他也會凌空寫字,神經質似的笑上幾聲。
外邊傳來輕叩車廂的聲音,紫袍青年慵懶的伸手撩開車簾,看著車廂旁抱著青毛狗崽子的楊文,咧嘴笑了起來︰「你這世子做的好不悠哉啊!」。
楊文不屑的還擊道︰「再悠哉也沒有你痛快,不知道你這個國舅爺是不是還像從前那樣,逛青/樓花錢如流水,踫著什麼文人士子還上趕著送銀子?我就說你這人啊……賤!忒賤!咱們這種人什麼名聲你自己不清楚?沒少被罵吧?」。
一邊說話,楊文也一邊毫不客氣的上了那輛寬敞的馬車。
國舅爺。紫袍青年的姐姐嫁給了當朝的皇帝老子,而且他的姐姐成了皇後,也就是現在的天後,身份非常的顯赫。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最為重要的是,他是楊文為數不多的好朋友。
見楊文上車後,紫袍青年伸手對著外邊揮了揮,騎軍開動,馬車前行。
「你還是那麼懶!也就是上天垂青你,讓你怎麼懶都不會胖,否則,你現在會跟它似的!」,楊文將懷里球一樣的青毛狗崽子拎了起來。
紫袍青年大翻白眼兒,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接著,他又問道︰「在外邊那三年過的咋樣?」。
楊文微微嘆氣,一攤手,道︰「能咋樣?還不是你那個母儀天下的姐姐弄得事兒?外邊哪里比得了洛都城,尤其是西北那邊,幾十里未必能見到一戶人家,有的時候餓啊!連啃樹皮的想法都有了!」。
紫袍青年無良的大笑,好一會兒,話鋒一轉,道︰「你也是自找的,干什麼不好,偏偏去模我外甥女的胸脯!真是不自己找死就不會死啊!算了,說這些作甚,咱們金玉樓走起?」。
楊文齜牙一笑,卻是義正言辭的說道︰「我怎麼能去那種地方?武允文!你可不要教我學壞啊!」。
天後姓武,紫袍青年是她的親弟弟,自然也姓武。
武允文瞧著楊文的樣子,眼楮翻的只剩下白眼珠兒,怒道︰「裝什麼溫良書生?去還是不去!??攏薄?p>楊文大笑,他怎麼會不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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