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天舒手里拿的這個話本,是他在書鋪里給他媳婦淘的,講的是前朝有名的女將軍霍璃的故事。
霍璃乃是前朝開國皇帝付新心月復霍幽之女,她自幼好騎射,在宛城被數萬胡騎圍困時,以十三歲稚齡,率十余死士突破重圍,請來援軍,解宛城圍。付新登基之後,嫁于其三子魏王,做了魏王妃。
如果故事到這里就算完了,那這個故事講的就是勇猛善戰的灰姑娘和王子之間的浪漫愛情故事。
可是故事並沒有就此結束。做了魏王妃的霍璃閑的沒事干寫了一本書,叫做《霍氏規範》。這還不算完,她本人在婚後一次性為魏王納了一個加強排的小妾,還和魏王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這本書沿用到了今朝,同《女戒》《女則》《列女傳》一起,成為了女子必須修讀的書本之一。
裴天舒的腦洞開的不夠大,但至少會換位思考。如果他是個女人,有一加強排不少于五十個女人,虎視眈眈地時刻預備著撲上來搶他的男人,那鐵定是不能夠愉快的生活了。
還神仙眷侶,騙鬼哩。
不過,倒是有一種可能,做了魏王妃的霍璃久不帶兵,技癢難耐,索性弄堆小妾,全部軍事化管理,有事沒事的過過將軍癮。
反正看了大半,裴天舒已經理解了這話本的中心思想︰哪怕再利害再有成就的女人,也得以夫為天,也得賢良淑德。
作為一個從文明社會穿來的外來人士,裴天舒的心里對賢良淑德的定義和本土人士不一樣,首先不包含的一條就是善妒。
話說哪有女人不善妒的,不會妒忌的女人一點兒都不可愛的好嘛。
在文明社會陪老婆逛街多看一眼美女,回家還得坐會兒冷板凳,那個時候的男人雖然多半會極其羨慕非洲那些可以娶很多很多老婆的地方,恨不得明天就申請移民更改國籍。嗯……當然,前提條件是喜歡牙很白的純黑妹子。
但仔細一想,便知老婆還是在乎他的。
可真來了這個可以三妻四妾的地方,老婆小妾一大堆,生活壓力也大啊。男人除了是個提款機以外,唯一的用處等同于黃瓜。
更別忘了,黃瓜玩的久了,也有軟的一天,這里可沒有藥監局。所以,這里的壯|陽|藥吃起來風險不是一般的高,搞不好就直接壯掉了小命。
扯得有些遠了,再扯回來。
裴天舒會給楚氏買這本話本,完全是被霍璃一開始不輸男人的膽識和魄力給吸引住了,這正好是楚氏的身上缺乏的東西。
只是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居然忘記了順手翻一翻結局。
此刻,他決定將這話本雪葬,連楚氏都不讓看,更何況是他寶貝女兒。
他沒打算用現代人的思想教出一個在世人的眼中是離經叛道的女人,但也沒打算將女兒培養成某某人的附屬用品。
他早就定好了教育女兒的大方針,可在過去的一年里,因為時刻提防著他老娘作妖,並沒有想好教育的細節,看來要從今天做起了。
裴金玉見裴天舒一直沒給反應,不耐煩地重復一遍︰「念。」
這個時候,裴天舒已經想好了要給她講個什麼故事。
首先從大洋深處講起。
「在那茫茫的一望無際的大海里,生活著一群小美人魚……」
裴天舒講的是安徒生的《海的女兒》,不過是個改良版的。
所謂改良版,就是比原先的要好要精。
所以,結局就成了——「聰明的王子終于意識到,救了他的其實就是那個一直跟在他身邊、默默無語卻總是對著他微笑的美人魚。最後,王子和美人魚幸福地住在一起。」
故事到此結束,裴天舒默默為自己點了個贊,一扭頭卻發現他女兒瞪著一雙大眼楮茫然費解地看著他。
才一歲的孩子,裴天舒原就沒打算她能夠听懂,索性對她解釋道︰「這個故事就是告訴我們要勇敢、堅韌地去追求理想和幸福。金玉,切莫要因為你是女子,就生出了任男人擺布的心思。」
裴天舒的這番教導可謂是用心良苦,可他哪里知道裴金玉費解的是什麼。
裴金玉又不是不認字,自然早就發現她爹講的故事和話本上……那是沒有一個字相同。
該不會是她爹不認字?
那她爹也太神奇了,听說過不會武的軍師,不識字的還是第一回見。
這是誤會上了。
那廂裴天舒絞盡腦計想給她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和世界觀。
不曾想,這廂裴金玉的三觀早立。
她覺得她爹講的鮫人公主的故事,最後的結局一定不是那樣。
南海水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能泣珠。
王子控制了鮫人公主,打敗鮫人國度,虐待奴役所有的鮫人,只是為了得到鮫人的珍珠淚。
所以,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女人從來都是政治博弈中的犧牲品。
這個才是她覺得理所應當有的結局。
裴金玉的腦洞開的很大,就這麼給一個積極向上且愉快的愛情故事打上了政治陰影。
估計她爹要是知道,也得長嘆一聲,自愧不如。
其實讓裴天舒自愧不如的又豈止這一件事,很快他就看到了他女兒一直隱藏的殺傷力。
天將黃昏,自覺已經敲定教育女兒大計的裴天舒心情格外的愉悅,他命人在牡丹花從旁擺了桌席面,一面喝著小酒,一面和楚氏調調|情,還能一面逗逗女兒,端的是神仙不如。
如果沒有人煞風景的話。
喬媽媽是老太太房里最有臉面的婆子,跟著老太太的時間最久,也就學會了老太太的拿手好戲——腦袋拎不清。
「喲,三爺和三夫人這里還真是逍遙自在,卻苦了我們老太太,至今還臥床不起。」
喬媽媽說話的時候,楚氏正在給裴金玉喂飯。
裴金玉自打半歲起就開始食一些清湯米粥,到了如今能吃的東西越發的多了。今日廚房給她做的是小銀魚粥,她偏好食魚,吃的極香。
冷不防,被人打攪,心中頓生不悅,回頭就瞪著她爹,意思是你趕緊把人打發了。
裴天舒一一收到,他也有些不高興。起初瞧那喬媽媽行禮行得還算恭敬,沒想到卻是個不會說人話的,當即冷了臉色。
楚氏見丈夫不喜,卻也不敢撂了喬媽媽的面子,放下手里的小碗,柔聲道︰「不知媽媽此番來這兒所為何事?」
喬媽媽冷嘲熱諷了一番,可也沒忘記來這兒的正事︰「是這樣的三夫人,原本老太太也沒想勞動你,只是侯夫人白日里要管理家事,到了晚上還得在老太太跟前侍疾。老太太說了做兒媳的伺候婆婆雖是天經地義,可婆婆也不能不體貼兒媳。反正三夫人白日里也沒什麼事,不如夜間侍疾的事情就交給三夫人吧。」
那句做兒媳的伺候婆婆是天經地義,無疑是在打臉。楚氏面上一熱,心中雖然叫苦,卻也不得不應下,剛想張嘴說「是」。
裴金玉指了指她的小銀魚粥︰「吃。」
女兒的命令自然大過天,楚氏稍顯慌亂地端起小碗。
旁邊立著的喬媽媽咄咄逼人︰「三夫人,老太太還等著回話呢。」
裴天舒一直沒有吭聲,心里存了些歷練楚氏的意思,估模著她無法推月兌,剛想接口。
裴金玉一回頭,對著喬媽媽道︰「吵。」
喬媽媽愣了片刻,擠著笑道︰「老婆子也不敢吵了翁主用飯,只是老婆子是奉了翁主祖母的命……」
「滾。」這一回,裴金玉連頭都沒回。實在是懶得看她。
喬媽媽的老臉一紅,轉而對裴天舒道︰「三爺,咱們建信侯府的哥兒和娘子哪一個不是謙和有禮。翁主雖小,老婆子瞧著是個極其聰慧的,三爺萬不能隨著翁主的性子……」
裴金玉只想冷笑,居然敢教她禮儀,她奪過了楚氏手里的調羹,直接砸在了那聒噪的老婆子臉上。
不止楚氏,裴天舒也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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