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分，月光透過木門縫照進屋內。李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也睡不著，索性坐起來披上衣服開門，坐在門檻上欣賞月色。
這個土坯房壓根就沒有她的房間，不過就是在兩個房間的過道中搭了一個簡易的床而已。其實所謂的過道那也是單單對他們家來說而已，若是別人家還是待客的正廳的地方。
他們家的飯桌是孫旺自己在山上砍的樹給他們打了床板子後，用下腳料做的。一張床、兩把椅子、一張桌子成了放在李清這里的公共家具。
而憨大跟李城的屋子里，有一張瘸了一條腿的方桌被孫旺用幾塊石頭對付上也就完了。
越想越不明白，到底孫禎的真實身份是什麼。想來想去也沒想明白，索性也就不管順其自然的好。
「你在干什麼？」身後一個清涼的聲音響起，把正在胡思亂想的李清嚇了一跳。
「夜壺不是放在你屋里麼，你出來干什麼？」這就是孫禎，一個大小伙子晚上是不會出去如廁的。這也是孫旺特別交代的，種種特權規矩更加正名這孩子跟別人不一樣。
「什麼事情讓你愁得睡不著覺？」孫禎頂著他的苦瓜臉，學李清也坐在了一旁。
「我當然在愁吃飯穿衣的錢，還有將來你若中舉上下打點也需要錢。如果將來去書院的束錢又從哪里來！」李清還沒有開始算計以後的費用，光是他們兩個人去書院的錢就讓她緊張的寢食難安。
「一定要去書院麼？」孫禎不由得疑惑，想想自己的情況去書院有改變的意義麼？
「我弟他必須去書院，他一定要出人頭地。這是我的底線，為了這個我什麼苦都吃得下。」李清的突然激動讓孫禎有些不滿︰「你吼什麼？我有說不讓他去了麼？」
是沒說過，可是問題是沒有錢啊。見李清又埋下頭不吭聲，孫禎蹙眉道︰「明天賣貨郎又要來了，你的繡品可準備好了？」
李清埋在雙膝中間，嗯了一聲不去理會他。孫禎覺得自己被漠視了，心有不甘的說道︰「我畫了兩幅畫，興許可以再賣上個好價錢。」
嘆了一口氣李清終于抬起頭，對著孫禎道︰「除非是特別的繡品，不然的話就這點錢只可能糊口不可能去書院讀書的。」
孫禎一愣，不言語了。李清懊惱的說道︰「你還是好好地做你的少爺吧，我自己的弟弟，我自己養。」
第二天賣貨郎一來親自來到他們的小院，笑呵呵的來取李清跟孫禎手上的物品。順便跟李清談了談繡點更難更好的。
李清苦笑道︰「若真有買家那正好，可是我擔心繡完了沒人要啊。」
賣貨郎對他們兩個小夫妻很是喜歡，遇人無數總覺得這兩個人將來一定是人中龍鳳。听見李清的擔心，笑著解釋道︰「娘子放心，通州城里有家吳娘子繡品店價格很是公道。那里專門收一些好的枕套啦、背面啦、掛屏、插屏、圍屏。很多家道中落的太太小姐都會偷偷的將繡品送過去換點銀子。」
李清驚訝道︰「還有這樣的事兒？」
賣貨郎會心一笑，直接道出里面的玄機︰「家道中落又不想外人知道，家里還要撐著場面養活三兩個僕人。吃穿用度還要一如既往，當了首飾賣掉收藏只能抵擋一陣子。唯有刺繡做活可以養家，而且這些夫人小姐出身好。女工個頂個的厲害，做出來的活兒也出彩。養著一家老小，倒也不成問題。」
李清深諳此道知道里頭的學問要求多著呢，越復雜越好看的就需要越長的時間。這邊听著賣貨郎的話，心里已經是百轉千回想了數遍。
「那我先試試，等你下次來的時候給你。」得了李清的保證，那賣貨郎笑嘻嘻的應下來。
打絡子、繡手帕對李清來講不成問題。做些小玩意不過就是一會兒的功夫，倒也不費什麼時間。
賣貨郎一走李清就開始迫不及待的作起活兒來，沒瞧見二嬸孫喜家的推門而入。瞧瞧的走進李清身邊，伸手就從李清手里將那帕子給搶了過來。
放在手里翻來覆去的看了看，不由得砸吧砸吧嘴︰「到底是小姐出身啊，這女工就是比咱們這些干粗活的人好。我問你，最近可是憑著這個掙了一些錢？掙了多少？我正好缺錢，借我兩個花花！」
李清沒好氣道︰「二嬸好沒意思，我們家窮得叮當響。哪里還能有閑錢呢，這過冬的糧食都沒有，不如二嬸賞我幾斗米先吃吃。等我爹回來，自會還給你的。」
不過幾天沒見，李清的嘴巴就厲害了許多。孫喜家的當李清離開她翅膀硬了，揚起手作勢要打，被出來觀望的孫禎喝住了。
孫喜家的平時最看不慣的就是孫禎了，自打他來了之後全家都得當他是個祖宗。自己說句不是也不行，也不知道老太太對這個小雜種怎麼就這麼偏愛。
「孫禎你喊誰呢？怎麼，手里有兩個錢兒了，就敢我高聲了？」孫禎不理扭頭看李清，確定李清沒啥事兒。這才開口道︰「二嬸是來給我們送米的麼？米在哪里？」
孫喜家的頓時嗷嗷的喊道︰「誰來給你們家送米的，我沒事兒發什麼賤給你們家送糧食吃？」
這頭孫老太太已經听見二兒媳婦去了後院吵了，一心盼望孫禎有朝一日能給孫家帶來福氣。連忙追了過來，就見二兒媳在那鬧騰呢。手里攥著一塊帕子，不用說肯定是李清這個丫頭的東西。
她早就听說李清賣繡活，孫禎賣畫添補家用了。自己心里也清楚二兒媳平時有多摳門，睜只眼閉只眼也就完了。左右是李清干活也虧不到哪里去，將來孫禎長大回到自己家，李清也就是個大丫頭頂多混成個姨娘也就完了。用不著對她太客氣，磨練磨練也是好的。
可是一想到孫禎的未來，由不得她拉下臉敲打敲打這個媳婦了。
「你來這里干什麼？吵得整個村子都听見了，還有沒有個規矩了？」見自己家婆婆進來，孫喜家的這才閉了嘴。
想起來的目的委屈的跟婆婆說道︰「這不是家里手頭不寬裕，我來跟大哥借點錢花麼。這李清賣了繡活掙了錢，一點不顧及咱們的好，真是狼心狗肺。」
孫老太太最恨這個媳婦兒眼皮子太淺，嘴巴又碎舌頭又長。狠狠的用拐杖瞧了瞧地，大聲道︰「她小小的年紀，就算是賣了繡活又能整幾個錢？你還巴巴的過來分上一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鬼心思。這幾個孩子在家窮得都要吃樹葉了，也沒見你端過一碗的米湯來。」
孫喜家的小聲的頂嘴︰「都分家了，各過各的誰管誰啊。我們家還兩個孩子呢，誰可憐我啊。」
別看孫老太太年事已高卻是耳不聾眼不花，早就听見這聲嘀咕了。當下掄起拐杖照著孫喜家的後腰就是一棍，孫喜家的猝不及防挨了個正著。
李清跟孫禎都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身後退了兩步。李清更是一點一點的貼著孫禎站好，唯恐一會兒老太太發脾氣給自己一悶棍。
「我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頂嘴了？越來越放肆了，誰家的媳婦兒這麼沒規矩？」被婆婆一打，頓時沒了氣勢的婦人只得閉嘴一邊揉了揉後腰一邊低頭听訓。
「今兒個我當著兩房的面，說一句公道話。各房過各房的，長房吃不著你做的一個饃。你也別老想著從長房這里要點東西，有點骨氣。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你就不能學學人家賣個針線啥的？美麗是死人啊，整天想著描眉化眼的就不能干點活？非得李清過來給你收拾雞窩？」老太太一訓斥，孫喜家的心里這個恨啊。憑啥自己非要在這挨罵？還當著這兩個在崽子的面兒！
訓完了二房又開始罵長房︰「李清！我告訴你，買你進門是讓你干活的。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的本分？別以為孫禎年紀小不懂事兒，你爹好脾氣又不在家可勁兒讓你禍害。我告訴你，別為了你那白吃干飯的弟弟餓壞了我們孫家的兩個少爺。」
李清低頭稱是，孫老太太罵完又吩咐道︰「家里窮得很，你既然會做就多做些少睡覺。反正家里又沒有啥活，不然你等著冬天一家老小餓死呢！」
罵過癮了這才拄著拐棍，領著媳婦兒大搖大擺的回到前院。
李清晃了晃被罵的暈暈乎乎的頭，腳步蹣跚的往屋里走。走兩步筆直的往床上倒下，極其郁悶的將被子蒙在臉上。
孫禎從地上撿起繡了一半的帕子，甩了甩塵土領著李清回家。
二人到了家正商量著以後要更加小心謹慎不讓別人察覺的賺錢。
孫喜家的沖進屋里，左右瞧了瞧看見搭在桌上的一個打好絡子。迅雷不及掩耳的就往懷里塞，沒等孫禎說話舉起燒火棍對著他呲牙。
「果然是雁過拔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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