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一把縫衣針送到。
余樂將那個沒開的青皮遞給鳥爺,而後從攤位隨手拿起一個青皮,模準了稜所在地方的微微凸起,瞄著側稜中心的位置插入,肉是軟的,針能進去,可很快就頂上了核桃的硬稜,頂上之後,余樂松手,就讓針這麼固定住,緊接著又拿起另一根針,從青皮的另一端對稱位置插入。
同樣的手法,上下左右,又各插了一根,都頂到核桃上。
如此一來,六根針,剛好頂在了核桃最重要的六個面上——
頂、底、兩邊、兩肚。
那個性急的小伙子突然一拍腦袋︰「操!我明白了!!!」
「諸位。」余樂舉著扎滿針的青皮沖周圍道,「肉是軟的,核是硬的,現在針已經扎到了關鍵的六個點上。余下要做的,就是量一下幾根針在外面的長度,便可計算出每個面上果肉的厚度,再量一下青皮的直徑和高度。這樣一來,數據齊備,我一個初中畢業的文盲都能推算出核桃的大概尺寸了。」
周圍人聞言,如夢初醒!有些人已經罵了起來!
「我操!扎過!」
「還還不都剩小的了?」
「賭個狗屁啊!」
鳥爺則是一個勁兒地搖頭︰「走眼,走眼,竟然在扎過針的攤子賭青皮。」
余樂繼續道︰「當然,僅靠六針,無法保證準確,誤差很多,但如果有心思再插上十幾二十針,就足以判斷個大概了。只需將個頭小皮厚的青皮擺出來賭,稍微混幾個大的便可,至于那些真正的大塊頭,店家自己開了便是。剛才我已經細細看過,這攤位上,大概有/3的青皮被扎過,但只是輕輕幾針,很難發現。」
「騙子!騙子退錢!!!」沖動的小伙子已經找上攤主,罵了起來。
攤主無辜地說道︰「朋友……不能這麼說,我保了個頭大小,這麼賭著開,大家也不算虧不是?再說……真的沒扎那麼多……真的就扎了幾個……沒有坑大家的意思。」
「呵呵。」余樂搖頭笑道,「當然,你只是粗扎判斷一下,確實沒打算玩的太過分,本來我覺得你是個生意人,沒打算拆穿,畢竟都說穿了,大家就沒了玩的樂趣了。」
余樂說著,突然定楮望向大師︰「可我現在改主意了。」
沒錯,余樂又改主意了。
「一般青皮,你充其量扎三針,無非粗探尺寸罷了。」余樂說著,舉起大師挑選的青皮,「可這個,以及大師選的另一個,足足扎了25針!!全場的青皮,只有這兩個扎了這麼多針!還就巧了!扎過確認過的兩個,都被大師挑上了!所以說,我敢斷定這兩個是4往上的,而且都是4往上的!」
攤主面色鐵青,大師端坐不語。
「去年,用這方法騙了我爺爺,今年還故技重施麼?」余樂眯眼望向大師,「你本有兩次機會蒙混過關,其一是今年不要再纏著我爺爺,可這條路你棄了;其二是認錯低頭,你也棄了。王大師,現在的結果是你選的,連攤主的生意也搭進去了。」
所有人望向了王大師。
美女主持被夾在中間,這次,她也不好圓場了……一直以來被節目組當成半仙供著的大師,難道是個江湖騙子?
「小兄弟……」大師輕笑一聲,抬頭道,「你說的針孔,我听明白了,但我實話實說,今天之前,我從來不知道有過針這回事,相信在場的大伙兒,也是頭一次听說。」
雖然他說的頗有底氣,但恐怕沒人信這鬼話。
「我知道你要怎麼說了。」余樂大笑三聲,「你要說自己眼力好,正巧挑出來最大的了,攤主之前扎過,跟你沒關系對不對?」
「清者自清,就是這麼回事。」大師自信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今天剩下的青皮也不用開了,我4的核桃也不跟你47的爭勝了,到此為止,我肯定你祖傳的眼力。」
「不愧是大師,謊話說得中氣十足。」余樂將青皮遞給女主持,「今天我該做的也做了,到此為止吧,你們節目組可以把這個青皮拿回去,在攝像機下好好照照,數清楚是不是25個針孔,另外提醒一下,大師挑的兩個青皮在底部都有兩個劃痕,要麼是給大師的記號,要麼就如大師所說,又是個巧合。」
女主持接過青皮,呆呆望著余樂,不知如何是好。
「走吧,咱們換個攤位。」大師起身,抖了抖衣服,不斷揉著翠玉扳指,沖攝制組眾人道,「這個攤扎過針,看來是沒法開了。」
他走得是雲淡風輕,可另一位直接就氣血上頭了。
「我操!!」攤主聞言,推開抓著他的青年,怒急起身,指著大師破口大罵,「他媽的說好的捧我生意!!!我才冒險給你扎了一晚上針,選出大的幫你出風頭!!到頭來甩下我就走了?」
「??」大師極其無辜地說道,「什麼意思?……我明白了!你們認識?今天設局陰我?」
「我……我……我就操了!」攤主簡直要被氣笑了,怒而扯下手套,一把砸在地上,「你女乃女乃的!老子做生意從不扎針!就今天,為了幫你扎了幾個,還被人抓了現行!投機取巧,踫上有眼力的栽了!老子認!!可他媽的你就這麼拍**走了??還譏諷我一番?!混蛋!臭混蛋!!」
大師完全不理他,轉頭沖女主持道︰「小倪,你應該看明白了,我在圈內難免有些對頭,他們料準了今天,設局壞我名聲,別理他們,咱們剪了這段,去別的攤子重新拍。」
「……啊……哦……」美女主持呆呆點了點頭,又回頭望向余樂。
身為主持人的她,還沒底氣頂撞大師。
余樂見她為難的神色,淡然攤手道︰「不用說了,我明白,你還是做不了主對吧?沒事兒,大家明白了就成,公道自在人心。」
「這個……我們會調查一下……」美女主持對余樂的理解深感慰藉,解釋過後,沖編導和幾位攝像道,「這一段,我們回去再說,現在就當重新拍,換個攤位。」
正當要撤走的時候,一直無為所動的鳥爺終于起身了。
「不用調查,我孫兒從不欺人!」鳥爺輕嘆一聲,沖主持問道,「現在京城電視台的台長,還是吳棟麼?」
「……」女主持咽了口吐沫,訝異答道,「吳台長退休了……現在是……」
「我明白了,我會和老吳說的,你們今天也不用拍了,帶著這位王大師的鏡頭,往後都是廢片。」鳥爺輕輕一抬臂,聲音不大,卻自有威風,「剛才的鏡頭,一刀也不會剪。這一期節目,干脆就叫《戳穿大師的面具》,諸位街坊,回家等著看吧。」
老爺子一串話出來,底氣十足,霸氣內斂,這話說得極其狂妄空大,卻讓大多數人都不得不信。
此時,大師的臉色無疑是最難看的。
「胡先生……你不要亂混淆視听……你如果認識老台長的話,去年的節目根本就不會播出。」
「呵呵,在玩上,我贏得正,輸得起,那點小事丟面子就丟了,可若是輸不起,麻煩朋友刪片子,那才是真丟臉。可如果是玩詐,那就另當別論了。」鳥爺無意做更多的解釋,拉了拉余樂,轉身便走——
「走著瞧吧,王大師。」
鳥爺終究是有心氣兒血性的,這種時候,斷然沒打算老好人再做下去。
余樂回身瞪了大師一眼,隨即也跟上了「爺爺」的腳步。
「別理他臭嘴硬的老頭兒……」大師在周圍人的怒視中,頗為心虛地沖女主持道,「小 ……咱們走……」
「啊!」美女主持望著爺孫二人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什麼,追上前去,遠遠喊道,「胡老先生,您名字里是不是有個墨字?」
鳥爺背對著這邊,微微抬手,揮了一揮︰「胡墨卿。」
女主持瞬間愣住,而後趕緊遠遠鞠了個躬︰「胡老師……對不住……沒認出來……」
鳥爺搖了搖頭,就此與余樂拐了個彎,消失在市場內。
全場人驚訝地看著女主持回來,只見女主持無奈嘆了口氣,從先前殷勤的容色瞬間回歸了生活化的感覺,她扔下話筒,叉著腰搖了搖頭︰「胡老師……藏得太深。看素材時長夠不夠,夠的話咱們就收拾東西回去吧,」
攝像、燈光聞言,面面相覷,呆滯片刻後這才開始收拾東西。
「等等……什麼胡老師,我怎麼不知道?」大師焦急問道,「行當里,我沒听過這號人。」
「您肯定沒听過,退休好久了。」女主持嘆了口氣,「跟老台長認識,又叫胡墨卿,沒錯了。大師你也先回去吧,我跟主任匯報完了再聯系您。」
「胡墨卿……胡墨卿……」大師腦子里一直轉著這個名字,依然沒有線索,只嘟囔道,「他……他要真那麼厲害……去年為什麼不使出手段……不制止那期丟臉的節目?」
「那就是氣節吧。」
女主持放下耳機和掛麥,再次望向鳥爺和余樂消失的地方。
「真玩家的氣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