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寅問的很認真。
我突然想到星寅正在找這塊玉,解釋道︰「是前段時間意外所得,一時忘記跟你聯絡了。」不好解釋是倉狸給的,但這是個轉手出去的大好機會啊!于是我連忙要摘下那塊玉給星寅,「你來了正好,我剛好給你。」
這塊燙手的山芋我才不想要。
然而,星寅卻阻止我摘下來的動作,他按住我的手,搖頭對我說︰「你先戴著,別讓他人起疑心。」
「可是你不是要找這塊玉嗎?」我問。
想了想,星寅對我說︰「我們去白玉宮吧,到了那兒,你把玉直接交給朝曦大人,也省得節外生枝。」
我去,直接去見人王這麼刺激?星寅你對我也太放心了吧。不過心想也沒辦法了,為了交出這塊玉,我必須跟他走一趟。至于玉不見了,倉狸那里我也想好說辭,被擄走,劫了財什麼的,這種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當然了,也不是我想騙他,但我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是神子的身份,也不想再卷入那些血腥的奪位爭斗之中,我寧願一輩子做個簡單有點兒狡詐的小跟班,總好過被虐到心塞還死不瞑目吧?
言歸正傳,這是我頭一次進入人王的白玉宮。
白玉宮,顧名思義,這個宮殿都是用漢白玉砌成的,雕梁畫棟,處處精致,美不勝收,但是最吸引我的,還是宮殿內雪一般盛開的玉簪花,走到之處,香氣宜人。我低頭看著這些花,深吸一口氣,頓覺神清氣爽,于是對走在前面的星寅說︰「據說這些玉簪花是人王為了紀念自己的情人所栽種的。」
誰知星寅竟嗤笑一聲,靜靜地注視著滿園雪白,搖頭說道︰「光是栽種花朵懷念有什麼意義,要是真的舍不得,當初也不會把人放走。」
听他這麼說,我來了興趣,八卦地碎步上前,問道︰「莫非星寅知道其中故事?」
定了定,星寅抿唇,緘默著,望向腳下的花朵,忽地彎腰拾起一朵,深深看了一眼,最後搖頭說道︰「不,我不知道。」
一看就是撒謊。但是他不說,我也不好繼續問,于是便閉了嘴,而當我正想走之時,星寅突然轉過身,將手中的玉簪花遞到我面前,輕聲道︰「送給你。」雪白的花朵距離我不過兩個拳頭的距離,幽香撲鼻。
「給我?」驚訝。
星寅點了點頭,臉赧然一紅,說︰「因為覺得很像你。」
說得我不好意思起來,我這麼吊兒郎當一人,他居然拿這麼漂亮的花比喻我,不知道我是該哭還是該笑。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接受了他的好意,收下花,無奈地聳聳肩,沖他說道︰「謝謝你。」然後隨便放進兜里。
見我收下花,星寅非常高興,紫色眼眸露出淺淺的氤氳之色,他情不自禁地說︰「你喜歡就好,倘若你喜歡,我多摘一些,做成香包給你,便可以隨身帶了。」抬眸看我,說的跟真的似的。
「你居然會做香包?」我驚奇,想不到他居然還會這門手藝?夠賢惠的啊!
「以前學過。」星寅臉紅了紅,說。
看他這樣,我便沒有推辭,應和道︰「好啊,我等著你的香包。」
得到回應,星寅更開心了,我回頭看他,他站在雪白之中,一身絳灰色長衣,輕輕看我,臉上是朦朦的溫柔。只是不曉得為什麼,看著這樣溫柔的笑容,我的腦子里卻老想著倉狸發火的模樣。
……
帶著我從小路進入宮殿,星寅似乎對這條路意外的熟悉,我沒有懷疑地跟在他身後。
說老實話,我很少對人如此沒有戒心,就連倉狸,也是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模透他的性子之後才漸漸對他放下防備,然而,對待星寅,我卻是非常非常信任他。
我的本能告訴我,星寅不是壞人。
他帶我從側門進入,宮殿內一個人都沒有。我覺得很奇怪,星寅捂著我的嘴,小聲解釋道︰「這里是通往祭壇的地方,平常是不會有人的,但四處都是機關,不要大聲喧嘩。」
點了點頭,我小聲問︰「為什麼要去祭壇?」
「每天這個時候,朝曦大人都會在那里的。」回望我一眼,星寅認真地說。
沒多問,我亦點點頭,跟著他小心翼翼穿過一個空曠的走廊,白玉石被打得如鏡面般明亮,我甚至都能看見我臉上的表情,不禁對建造宮殿的工人手藝嘆為觀止。
又經過一條狹窄的走廊,星寅引我來到一閃半掩著的小門前。
「這後面就是祭壇。」星寅說。
果不其然,剛一出去,就看到高聳宏偉的祭台,我不禁感嘆,然後回頭問他︰「你怎麼知道這條小路的?」
頓了頓,星寅垂下目光,低聲回答︰「是我娘告訴我的。」
「你娘?」
還沒等我繼續問下去,就听見前方那個傳來一陣輕咳聲,我順勢望去,離我們大約十幾米遠的地方站著一名面容威嚴的中年男子,仔細看去,臉龐似乎跟子夜有點兒相似,但卻少了子夜幾分陰氣,多了幾分陽剛正直的氣息。男人身穿華服,眉宇間不怒而威,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份不簡單,又想到星寅曾說這里只有朝曦在,于是我兩步上前,恭敬地對這名中年男子作揖道︰「草民劉辰,拜見人王。」
「星寅拜見朝曦大人。」星寅也上前說道,語氣有點兒疏遠。
嘆了口氣,朝曦直接向上,走進星寅,惋嘆搖頭道︰「星寅,你還是不願喚我一聲父王麼。」
退後幾步,星寅疏遠地說︰「人魔有別,星寅不敢高攀。」
「你還在怪我。」苦澀一笑,朝曦惋惜地看著星寅,想說什麼,卻閉眼搖頭。
等下,父王?所以星寅是人王朝曦的兒子?
正當我吃驚之時,對面的男人緩緩望過來,冷峻而威嚴的臉異常的白,他好像生病了,精神不大好,可這完全沒有擋住他的氣勢,我一個機靈,立馬摘脖子上的冷玉,呈遞給他,道︰「星寅與我尋訪四處,終于找回寶物,現交予人王。」
而見到我手里的冷玉,他整個怔住,緩緩抬起頭,仔細盯著我瞧,好一會兒,沉下聲音,仿佛笑了笑,清冷地對我說︰「你,上前來,我有話要對你說。」略略沙啞的聲音,讓人無法拒絕。
我不明白,回頭瞧了瞧星寅,他點頭讓我上去,我便沉了沉氣,緩緩向朝曦走去,然而,當我剛走到朝曦面前,地板都沒站熱,他便幽幽審視我一眼,掃過我手里的冷玉,幽幽地說︰「想不到往日踏破鐵鞋無覓處,如今冷玉竟然把神子一起帶過來了。」朝曦說的非常明白,他凝視著我,一動也不動。
聞言,身後的星寅呈現震驚狀態,而我冷靜地揚起下巴,搖頭說道︰「您說哪里的話,我不是神子,只是個普通人。」
「是麼。」彎眉說著,朝曦竟輕輕拿起了那塊冷玉,柔和的玉在他手中沒有變色,我心一跳,心想壞了,我竟然忘記先代各王也是被選中的人,他們踫到玉也是不會起變化的,望見朝曦那一清二楚的目光,頓時覺著尷尬,轉身要走。
「神子,且慢。」朝曦喚住我。
握拳,看了看前方依舊睜大眼看我的星寅,不得已回頭,我繼續否認道︰「我不是神子。」
倒也沒逼我承認,朝曦只是緩緩面對著我走來,突然,他將那塊玉又放回我的手中,看著我,用那張憔悴卻威嚴的臉鄭重對我說道︰「不管你是或不是,這塊玉我都放在你這里。」清冷的聲音,不知為何,我覺得他看我的眼神非常淒涼,「希望這個不祥之物和你永遠都不會被人發現。」
意味深長的話。
我呆呆看著他,驀地望著我手里的玉,再一次搖頭,我皺眉說︰「既然是不祥之物,為什麼要給我。」
「因為一旦落在他人手里,天下定會大亂。」說完這番話,朝曦轉過身,一動不動看著面前的祭台,幽幽地說,「它選擇了你,守護它便是你的責任。」
守護它?我搖頭,把玉放在了祭壇的一角,道︰「我恰好沒這個責任心,它沒選擇我,我也不想選擇它。」毫無留戀地轉過身,我聳肩說道,「今夜只是歸還寶物,打擾了。」便急著逃也似的離開這里。
星寅見狀,急忙隨我一起離去,追上我的步伐,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臂,道︰「小辰!」
站定腳步,我回過頭,故意擰著眉毛,道︰「星寅,你是不會相信那種無稽之談的對不對?」
「朝曦說你是神子。」幽幽的,他說。
立馬甩了甩他的手,我微微惱道︰「我說了我不是!」
「可是你是。」星寅說的非常認真,紫眸清澈如水,卻幽幽垂下眸子,「你是被冷玉所選中的人,朝曦絕對不會說謊。」
「那便是我說謊了?我為什麼要說謊?」狠狠回瞪著他,心突地像是被利劍穿心,流血般疼。
他怔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中,窘迫地望著我緘默無言。
而我瘋似的狂奔在夜色之中。
待回到靜言堂客棧,我一聲不吭撂下星寅就沖上樓,結果還沒到樓上,正巧踫見氣急敗壞的倉狸,他見著我,二話不說直接上前揪住我耳朵,怒吼道︰「你還知道回來?現在什麼時辰了?你再不回來以後都別回來了!」
折騰一晚,本就心里不爽,還被這樣不分青紅皂白揪耳朵,我不說話,但眼淚唰的就流下來了,我抓狂似的踢開他,忍不住越哭越大聲。
「你走開!」用力推開他。
「劉辰,你發什麼發瘋?」稍微冷靜了下來,倉狸皺眉,嘗試向我伸出手。
「不用你管!」我狠狠拍開他的手,看到他詫異的目光,心里覺著抱歉,可我抑制不了自己的脾氣,就像回到被背叛那會兒,那根箭似乎仍扎在我胸口,雖然我刻意不去理會,但它仍然存在。
時值深夜,哭鬧聲吵醒了很多人,紛紛探頭出來看,于是我一咬牙,狂沖下樓,卻被一個人攔住,未等我回過神,他已然輕輕把我抱住,看上去瘦弱的手臂異常的有力,他低頭沖我微笑著,眼里閃爍出輕柔的光。
是巳蛇……?
好一會兒,巳蛇溫柔的拍我的背脊,然後揚起下巴,輕啟薄唇,對依然冷冷站在樓道的倉狸慍道︰「大半夜的,你又欺負小辰辰做什麼?」
「我沒……」
倉狸剛想解釋,但巳蛇沒給他機會,回頭看了他一眼,用從未听過的冰冷聲線厲聲說道,「今晚小辰辰在我那里休息。」不容質疑的語氣。
看得出倉狸很不滿,但是他卻意外的沒有反駁,當然了,他是不會與巳蛇生氣的。不過這樣也好,現在的我不想面對倉狸,我完全不想被他打罵,我很累,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休息。
巳蛇帶我回去,讓我躺在他腿上,他輕輕捋了捋我的頭發,看著我發紅的耳朵,以及還未消腫的臉頰,垂下眸,用手指劃過,非常憐惜地說︰「他怎麼舍得欺負你呢。」修長的指尖,宛如風般輕輕掠過臉頰。
自己擦干眼角的淚,我知道剛剛自己有多失態,于是搖頭說道︰「不,別怪倉狸,是我自己不好。」
「就這樣你還替他說話?」嘆了口氣,低垂的眸子中泛出一抹淡淡的宛如憐惜的笑意,他依舊輕撫著我的頭,聲音溫柔地說,「好好休息吧,所有傷心的事都會不見的,等到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點了點頭,抬起下巴看了眼他,不曉得為什麼巳蛇的目光,好像與往日不大一樣?但我沒有多想,我很疲倦,而他的聲音幽然輕柔,異常溫暖,也異常貼心。他在我耳邊獨語著安慰的話,一直到我陷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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