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前程 第一章

作者 ︰ 酒翎

七月的京都,正是悶熱的時候。

婉盈放下手里的繡花繃子,右手輕敲著發酸的後頸,嘴里悶悶的嘆了口氣,這沒有空調的古代日子實在是難熬吶。

一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做丫鬟狀打扮的少女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姑娘可是熱的很了?」說著把手里端著的果盤放到了桌上,「今天的冰已經用完了,您用些瓜果,奴婢給您扇會兒風。」

「這會兒風都是熱的,扇著風也沒用,」婉盈十分無奈,「咦,白鷺,這荔枝是哪里來的?」

「大廚房那里送來的,」白鷺回道︰「說是夫人吩咐的,各個院子里都送了,奴婢瞧著咱們院子里得的還不少呢。」

婉盈微微一笑,知道白鷺話里的意思,只是可惜,她最不愛吃荔枝,那個愛吃荔枝的二姑娘早已不在了。

吃了一小塊甜瓜,婉盈就不再吃了,只是說道︰「把荔枝留下,其余的你拿下去分了吧,這麼熱的天,你們也受累了。」

「奴婢代姐妹們謝姑娘賞。」白鷺笑嘻嘻的屈膝行禮。

婉盈搖著團扇看向窗外,滿目的綠色讓她煩躁的心境微微平息了些。

「姑娘,苗姨娘來了。」白鷺去而復返,站在門口掀起簾子,一個眉眼清秀、神態溫婉、穿著一襲淡紫色裙裝的婦人走了進來,婉盈迎了過去,笑的眉眼彎彎︰「姨娘,你怎的這個時辰來了?天還熱的很呢。」

「二姑娘。」苗姨娘嘴角帶笑︰「我和下面的丫頭們閑來無事做了些荷包,想早些給你送來,等你到了侯府用來賞人用。」

幾十個荷包擺放的整整齊齊,婉盈心中為她的一片慈母之心酸澀不已,面上卻絲毫不露,只是高興的道︰「我就知道姨娘你最疼我了……這幾個是姨娘做的吧?做的這麼好看,我可舍不得賞人,還是自個兒留著吧。」

「幾個荷包而已,有什麼舍不得的?」苗姨娘雖是這麼說著,可是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深了。

婉盈放下荷包,看了旁邊候著的白鷺一眼,後者屈膝行了一禮,便走到門口看著去了。

「姨娘,你坐這兒。」婉盈拉著苗姨娘的手在桌邊坐下,「這是夫人讓人送來的荔枝,我記得你喜歡吃這個。」

苗姨娘驀地就紅了眼眶,「我可憐的姑娘……」

「姨娘,你吃。」婉盈剝了顆荔枝送進苗姨娘嘴里,堵了她後面不該說的話,而後一邊繼續剝荔枝一邊說著︰「我有什麼可憐的?你瞧,我現在不愁吃不愁喝,還有不少人伺候,得的賞也比之前多了。父親和夫人為我定下了一門好親事,還為我準備了豐厚的嫁妝,只等著下個月出嫁,還有哪里不好呢?」

苗姨娘掩著嘴吐了核,急忙道︰「可是……」

婉盈又塞了一顆給她,打定主意不讓她說下去,「姨娘,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季文衍是侯府的二少爺,今年還中了進士,听聞他長得似謫仙般好看,若是再有一個好身世,那也就輪不到我和他定親了。」見苗姨娘還要說,她又道︰「生母是個琴姬又怎麼樣?之前定過親又怎麼樣?只要他德行好、聰明、又知道上進,這就夠了,放眼整個京都,這些勛貴子弟里能靠自己考中進士的有幾個?」

把放在白瓷藍紋小盤里的荔枝推給苗姨娘,婉盈邊擦著手邊道︰「姨娘,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怕我被人瞧不起,可日子是自己過得,我從來不在乎他人的看法……而且,只要我們爬到了高處,那時候別人只有巴結的份兒,哪還有人敢說那種話?」

苗姨娘一愣,半晌才紅著眼眶道︰「姑娘真是懂事了。」

婉盈靠在她身上嘻嘻一笑︰「我都這麼大了,再不懂事可就太晚了。姨娘,你放心,我一定過得好好地,不受人欺負,也不讓你受欺負。」

「我的好姑娘,你不要顧忌姨娘,只要你過得好,姨娘怎麼著都成。」

感受到苗姨娘輕撫在她肩上的手,婉盈眼眶發酸,她十分羨慕已經逝去的那個真正的婉盈,即使沒有好出身,但她卻有一個十分疼愛她的娘親。

「只是姨娘也擔心你的嫁妝,夫人那邊……」

婉盈壓低聲音道︰「姨娘放心,夫人最愛面子,侯府送來了近萬兩銀子的聘禮,府里也定會準備那麼些,再說,還有父親看著呢,我這畢竟是尚書府與侯府的聯姻,嫁妝定不會太差的,只是之後一段時間里姨娘怕是要受些委屈了。」夫人大出血一次,心里肯定有不少怨氣啊。

「這不算什麼,只有你好好的,姨娘就不覺得委屈。」

婉盈只是靠在苗姨娘懷里,沒再出聲。

「杜鵑姐姐,你回來了……」

外面白鷺的聲音驀地響起,婉盈急忙坐直身體,聲音不高不低的道︰「姨娘,這是母親送來的荔枝,我瞧著有好多呢,你也吃些吧。」

苗姨娘也調整好了表情,「這是夫人心慈給你的,姑娘還是多用些吧。」

簾子被掀開,一個姿色不俗、身材高挑的丫鬟走了進來,屈膝行禮,「二姑娘,苗姨娘。」

婉盈一臉疑惑的問道︰「杜鵑,你之前去哪里了?我找你你怎麼不在?那些新鮮水果可都被白鷺她們吃光了。」

名喚杜鵑的丫鬟眼神閃爍,「奴婢被夫人院子里的青黛姐姐拉去幫忙了,夫人正著人給您準備嫁妝呢。」

聞言,婉盈故作羞澀的垂下頭,苗姨娘也十分應景的說了幾句話,然後便起身準備離開。

婉盈道︰「姨娘,那些荷包盡夠用了,你可別再做了,太傷眼了。」

「我曉得了,外面天熱,姑娘還是別送了。」

婉盈叫了另一個小丫鬟黃鸝來把荔枝也給苗姨娘一起帶回去,反正原本的婉盈與苗姨娘之間的關系便十分融洽,她並不怕被杜鵑瞧見。

送走了苗姨娘後,婉盈依舊坐回窗邊繡花,白鷺也坐在不遠處的繡墩上打絡子,而心虛不已的杜鵑則站在一旁給她打扇子。

婉盈繡了幾針,道︰「你幫著母親做活也累了,還是回去歇會兒吧,還有白鷺在這兒呢。」

杜鵑急忙道︰「奴婢不累。」

婉盈微微一笑,垂頭繼續苦逼的繡花,既然你都說了自己不累,那就繼續扇風吧,唉,人工風扇總是沒有空調好用啊。

申時初,婉盈帶著白鷺和杜鵑去靜心苑給她現在這具身體的嫡母、尚書夫人楚氏請安。

婉盈覺得這院子的名字非常有意思,靜心苑靜心苑,那便是讓人靜心的,可是經過她這幾天的觀察以及與原主記憶的融合,卻發現這楚氏並不是一個心能靜得下來的人,也不知當初為這院子取名字的人是如何想的。

「二姐姐。」

胡思亂想的婉盈停住腳步,轉身看向正朝她走來的三人,微微笑著道︰「婉月妹妹。」來人正是韓府最小的姑娘韓婉月,和她的兩個婢女碧草、蘭草。

時任吏部尚書的韓兆共有三子四女,其中楚氏育有長女韓婉嫣、三女韓婉怡以及幼子韓長泓,姨娘汪氏所出庶長子韓長清和第四女韓婉月,白氏所出的第二子韓長沐,以及苗氏所出的婉盈。其中韓婉嫣已經出嫁,嫁與京衛指揮使家的嫡長子,韓長清也已娶妻柳氏,乃是國子監祭酒的嫡次女。

就在婉盈順理關系的時候,韓婉月已經走了過來,「二姐姐,咱們一起走吧。」

婉盈點點頭,去靜心苑只有這一條路,不想一起走都沒辦法。

「二姐姐身子可好了?」

婉盈道︰「多謝婉月妹妹關心,我已經大好了。」

「那姐姐何時回方姑姑那兒?現下只有我和三姐姐在,人少了,連女紅都學不好了。」四姑娘婉月人長得圓滾滾的,說這話的時候臉上表情十分憂郁。

婉盈道︰「我怕是再也不能去了。」

四姑娘十分疑惑︰「這是為何?」

婉盈適時的憋紅了臉,听著白鷺代她解釋道︰「四姑娘,下月十八二姑娘便要成親了,現下正要繡嫁衣呢。」

四姑娘一愣,嘆了一聲︰「大姐姐出嫁了,現在二姐姐也要離開了嗎?以後府里就只剩下我和三姐姐了。」

婉盈輕輕的道︰「咱們總是要離開這兒的。」

話說到這里,氣氛低沉起來,一直走到靜心苑,幾人都沒再開口。

有丫鬟進去通報,很快楚氏身邊得力的楊媽媽就走了出來,掀開簾子道︰「二姑娘和四姑娘快些進來吧。」

兩人謝過楊媽媽,低眉垂頭走了進去,屈膝行禮,「問母親安。」

「起吧。」

婉盈站直身體,又和早已過來伺候的三位姨娘、大嫂柳氏打了招呼,這才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只听楚氏問道︰「盈姐兒身子可好了?」

「謝母親關心,女兒已經好了,母親賜下的藥十分管用呢。」

楚氏眯了眯眼楮︰「沒事就好,你下個月便要出嫁了,可要養好身體才是。」

婉盈第三次假裝羞澀的垂下頭,心中對古代的這點卻十分無奈,不就是嫁個人麼,總是羞澀來羞澀去的真是夠了。

「母親——」沉默的空當,簾子再次被掀起,一個穿著紅色繡牡丹紗衣的少女走了進來,楚氏臉上的笑容頓時真摯起來,「怡姐兒來了,快來母親這兒坐。」

韓府三姑娘韓婉怡走過去坐在了楚氏身邊,仰著小臉兒任由楚氏為她擦拭臉上細細的汗珠兒,「還是母親這兒舒服,女兒最喜歡母親了。」

楚氏點點她的鼻尖,「就你調皮。」

婉盈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簾,這可真是一幅母慈子孝的和諧畫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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