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貞來啦!」施軍的床斜對著大門,盧秀貞一掀簾子她就發現了。
「小軍,歇著哪!愛敏不在?」盧秀貞掃了一眼,屋子里除了施軍就剩陳丹和葛靜芳。
「不曉得去哪了,來了正好坐一會兒,你平時也太不愛串門了」說著遞過來一把葵瓜子仁「你們兩等會是打算去看王俊他們麼?捎上我。」
盧秀貞接過來倚著床尾坐了下來「是啊!愛敏要不說我還不知道呢!帶了個軟膏,回頭看看能不能用上。」
「我跟你們一塊去吧!」葛靜芳走過來也抓了一把瓜子,說著還轉過臉來看盧秀貞「秀貞,我這有點富裕的油票,是你讓愛敏幫忙問的吧!我說你哪來這麼多吃不掉的糧票啊!咱們每天干的可是體力活,可別為了省這一口把身體給弄壞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數的,謝謝你啦靜芳!」屯子里女知/青一共就五個人,陳丹和葛靜芳平時愛講究又清高,盧秀貞很少和她們接觸,沒想到今天她會突然和自己搭話。
擺擺手,葛靜芳臉上稍微有點不自在,她這人就怕別人對她客氣「陳丹,你怎麼著?去看王俊他們麼?」
陳丹正對著鏡子梳辮子,聞言瞥了一眼這邊,慢悠悠地說「去就去唄!多大點事啊!」
「什麼事?」正說著黃愛敏大踏步地走進屋子「秀貞,你來了,那咱走吧!」
「都走,都走!」施軍跳起來把瓜子皮一兜,拍了拍身上的灰。
「哎呀!要死了,不能去外面弄啊!髒兮兮地都是灰,呸呸!」葛靜芳正好在她邊上,躲避不及沾到了一點殼,驚得她一下躥出老遠抱怨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起的急了點」施軍一看趕緊過來幫她拍衣服,剛吃完東西還沒洗過的手就這樣印到了衣服上,葛靜芳感到一陣惡心「行了,行了,我自己來吧!」
陳丹翻翻眼皮,該!知道她邋遢還往那邊湊,也懶得說話,當先帶頭往男知/青宿舍方向走去。黃愛敏一拉盧秀貞胳膊,兩人隨後跟著出了屋子。
走出不遠就看見前面連成一小片的土草房,房門都大開著,陳丹走到近前咳嗽了兩嗓子「王俊,我們來看看你們,現在能進房間麼!」
靠著牆根的第一間窗戶那里,立刻響起了悉悉索索一陣穿衣服的動靜「進來,進來!」
跟著陳丹她們,盧秀貞第一次參觀了男生的住處,這邊的房子結構都差不多,進門堂屋里一張方桌上面放著個頸部碎了的墨水瓶改造的煤油燈,四張長條凳擺放周圍,平時吃飯、寫思想匯報什麼的都在這兒解決。
右手邊的門洞上掛著個布簾,里面應該是廚房,左手過去就是臥室了。
王俊和高建晟、沈杰、噶梁已經迎了出來「都來了,稀客稀客,來,坐會,我去燒點水。」
「不用那麼麻煩,王俊,我們女生都找過了,就那麼幾管藥,你們拿去先抹了試試」陳丹說著指了指黃愛敏。
「喏,都在這了,今天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黃愛敏曉得陳丹潔癖的毛病,也沒太在意,順手把大家整理出來的藥遞了過去。
「沒有,還是很癢啊!」王俊嘴里回答著,手上已經控制不住地去撓了撓背,也不知道癢癢是不是會傳染,旁邊站著的幾個男孩子都動手抓了起來,胳膊、脖子、腰上看的陳丹膽戰心驚的往後悄悄退了幾步。
「這可怎麼辦,要不跟隊長說說,鄉里衛生所既然看不好就去縣里。」
「王俊,你們得病的幾個人有沒有共同吃過或者接觸過的東西啊?」盧秀貞看他們這副樣子,也真是難受,疼能忍,這癢真是愁死人。
「嘶!不知道啊!隔壁方文炳他們也有幾個人發起來了,可他們吃飯跟我們是分開來的呀!」
「會不會是房間里有什麼細菌之類的呢?」葛靜芳琢磨了一會兒也出聲說到「我記得我小時候有一次不小心,出去玩時手背在石頭上蹭了一下,結果就腫了好久,有個老大夫說就是真菌引起的。」
「你的意思是屋子不干淨,那,那我們一會兒徹底打掃打掃」噶梁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最近皮膚病愈發的嚴重,弄得他們幾個人晚上覺都睡不好,一撓就是半宿,休息不好白天怎麼可能有精力好好干活兒呢!
「這樣啊!那要不我們先回去,你們趕緊收拾,看看會不會好轉」陳丹一听可能是因為住處不干淨,心里比誰都著急離開,她感覺自己的胳膊都開始起雞皮疙瘩了。
「行!謝謝你們拿來的藥,我送送你們吧!」王俊也沒有多挽留,雖說是在農村不大講究,但男女同學間私下接觸還是少點為妙。
「班長,就這麼點距離,留步吧!」黃愛敏攔住了他們「有事記得要跟我們通氣啊!」擺擺手,勾著盧秀貞一塊走了。
路上她從口袋里拿出手絹包著的一小攢票遞給盧秀貞「喏,就這些,本來還想幫你找他們男同學換點的,不過你也看到了,現在這個情況不大合適,反正過年還有好幾個月了,要不再等等。」
「不用麻煩了,客氣話我也不說了,給,這是糧票。」
黃愛敏接過來也沒點,盧秀貞這個人她還是知道的,票數只會多不會少「明天咱倆不是一組,估計放工也累的慌,先講好,後天一早在村口踫頭啊!」
「好,比上工早半小時就行,別吃早飯了,等到集上咱兩喝糊辣湯改善改善。」
「嗯,你一說我都饞了,天天就是不重樣的紅芋稀飯和咸菜,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呀!」
「什麼糊辣湯,別忘了我啊!」施軍本來跟在葛靜芳和陳丹邊上,听她倆議論雪花膏的事,順耳朵听到前面在講好吃的,立刻就蹦過來。
「對了,差點忘了後天可以趕集啊!正好我草紙快沒了,陳丹,去不去?」葛靜芳用手肘輕輕一踫陳丹。
「你們都走剩我一個有什麼意思啊!當然去啊!」雖說集上的東西沒有啥好的,但有機會出去逛逛總比跟屯里的大姑娘、小媳婦一樣,沒事就是串門子、嘮嗑、曬太陽強吧!
幾個人商量著出行的事漸行漸遠,這頭幾個男知/青等女孩子一走,大家就迫不及待地月兌掉衣服。
「噓!這褂子磨蹭的我背都疼了,沈杰,給我瞧瞧是不是破了呀!我怎麼感覺有水流出來」高建晟轉過身朝邊上的同學喚道。
沈杰走過來仔細觀察高建晟的後背,從肋部和頸下密布著一小片一小片的紅斑,中間隔著正常的皮膚,道道的白條乍一看和紅斑涇渭分明,甚是驚悚!細看紅斑上則是分布隆著一小簇地水皰,個個緊張發亮、皰液澄清。
「沒有,沒看見有破的,正好,咱倆互相抹點藥」沈杰拿過一支膚恩霜,輕手輕腳地給他涂了起來,想想還是轉過臉說「王俊,咱們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我這幾天除了皮膚,關節也有點疼,不知道怎麼搞的。」
「怎麼個疼法?是四肢都很酸,使不上勁麼?」一邊正在自己上藥的顧廷愷听到趕緊詢問。
「對,一開始我以為是干活狠了累的,這幾天農活倒是悠了下來,可感覺病不見好反而越來越重。」
「不瞞你們說,我也不舒服,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怕大家笑話」噶梁攔下話頭,原本他外形就瘦削,戴著個眼鏡,以前沒少被嘲笑文弱書生,下鄉後為了上進,他哪怕堅持不住也是咬咬牙再頂一把,這次關節有異,他第一個想到的仍舊是硬抗。
王俊默默涂著藥,心里說不出的疑惑「你們等一下,我去隔壁問問」說著披上衣服起身去了旁邊,沒過多久就回來了,往凳子上一坐先看了看身邊四個可以說是一塊長大的同學「我想我們大概是被什麼東西傳染了,不然不可能所有人癥狀都一樣。」
「怎麼,方文炳他們幾個也不舒服?」沈杰顧不上別的,坐到了桌子前,噶梁、高建晟、顧廷愷也都圍了過來。
「對,除了皮膚發的一塌糊涂,他們也都是關節疼,小紹興還開始發低燒了」小紹興是市八中學的,因為喜歡吃三黃雞,所以大家給他起了個小紹興的外號。
「我看我們確實得去縣里醫院看看了,下/鄉下/鄉別下到最後把自己搞廢掉了」顧廷愷一拳頭砸到桌子上「王俊,你別犯傻,這時候可不能光顧著表現。」
「就是,誰的身體誰知道,明天我不上工了,王俊,你跟隊長打聲招呼去吧!不是我們不能忍,再耽誤下去回頭去醫院花的錢更多怎麼辦!」高建晟附和著,他家里條件不好,指著生病了能有支援那是不可能的,一切都得靠自己。
「我明白,等會我們一快去村長家,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是怎麼被傳染上的,為什麼龐勇他們幾個就沒事」王勇皺著眉仔細回想著「剛才盧秀貞說的什麼,有沒有共同吃過或者接觸過的東西?大家都琢磨琢磨,真想出來說不定就能對癥下藥了。」
五個男青年撓著頭皮、閉著眼、拍著大腿想了半天,一無所獲!實在是範圍太大了,共同吃過的東西?原料、輔料都一樣,從隊里領的;共同接觸過的東西?農具?煙?這多了去了,可為什麼有人沒傳染上?
「也可以換個思維,什麼東西是得病的人接觸過,而沒得病的人沒踫過的」高建晟喃喃地吐出一句話。
屋里的空氣像是被摁了暫停鍵,有一瞬地靜止「要說有什麼不同就只有那件事了。」
「下田割稻!」
「得病的都是搶稻的!」
「暴雨那天下田了!」不同的幾個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眾人面面相覷「這怎麼可能?難道說那天下的雨有病菌?還是水田里有問題?」
「咚」王俊猛地推開桌子站了起來「去生產隊!一問就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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