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講定的時間,一家五口等在了約定的地點,船夫老姚很快也背著行李到了「姚師傅」大海沖他招招手「這邊。」
「 !小伙子真準時!咱們一邊走一邊說」姚師傅黝黑又滄桑的膚色掩蓋住了他的真實年齡,身條瘦高,穿著厚厚地棉襖「去津市這一路要大半個月,大伙還得親近一段時間,你們就叫我老姚好了。」
「姚師傅,這條水路好走麼?」盧秀華走上前跟他並排。
「有些航道窄一些,蘆葦叢多的地方容易迷路,不過都不算難,咱搖了幾十年船,不敢說了如指掌,但大運河還是很熟的。里運河、中運河、魯運河都走過,南運河段以後就差著了,好在也只用把你們送到那。」
「真了不起。」
「哈哈,那算什麼,混口飯吃。」
說著話就到了船塢處,這里停著好幾艘木船「之前老伙計們都是靠著這些養家糊口的,現在也用不上了」老姚惜地嘆了一句「咱們人多,就挑搜大點的,那個用煙煤和桐油抹成黑色的就不錯。」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大家一塊看過去,江南的木船船身都較窄,船篷也比較低,這艘也不例外,唯一特別的是船身整體都是黑色的,有些像紹興那邊的烏篷船,但船艙面積又要稍微大些。
「我先去拿桶,長久不用稍微收拾下,我住在小艙里,你們在後艙,白日里行船咱們踫不到」老姚說完把東西往地上一放就準備離開,秀華對這一切都很新鮮,正好他們的住處也要擦洗一把,就主動把打水的活兒攬了下來。
櫓船之所以稱其為搖櫓,便是因為舵槳比一般船槳要長的緣故。櫓人站在甲板上手握槳端只要稍微增加力度,搖動很小的角度加上櫓繩的借力,就能在入水時增大它的擺動幅度,要是改動角度扳動,還能起到一定的船舵作用,控制船的方向。
而搖櫓上的櫓則一般在船尾,船工在那頭搖,櫓便會來回撥動水,利用反作用力來推動船,推櫓時生勁,收櫓時,櫓是平展的,阻力也就卸掉了。
船不大所以打掃起來很快,等他們上了船,也不過是二十分鐘以後,老姚和秀華還是去提水,這次打的是生活和飲用水,下一站補給要到海州才能停。
等進了艙他們才明白為什麼老姚說這艘船最好,船艙整個底板上的紅漆木是以活動的,就算是船底滲水,艙里仍舊不會濕,白天也以把被褥和鋪蓋放在底下收納。
船頭的船沿非常高,里面也是中空的,以放一些生活雜物,在這生個爐子做點熱食也是沒啥問題的。站在艙板上往船頂看,船篷一共有八扇,其中四扇是固定的,另外的都以開合移動。船篷就是由南方常見的竹篾編制而成,拱形中夾雜著竹笤,遮陽擋雨,又牢固耐磨。
老姚說的小艙就在船尾,和他們住的地方之間隔著第四道活動的船沿板,平時以掀開透亮,隔上就是**的兩個小天地且中間還有放桌子的地方以就餐,真是不能不感嘆勞動人民的智慧。
盧秀貞也松了好大一口氣,她剛才一直愁的就是上廁所的問題,就一條船有男有女也太不方便了。梁母還笑話她杞人憂天,說到時肯定有辦法,就算混著不都是自家人麼!堅持一段時間就好嘛!現在看來船頭船尾離得還挺遠,他們自己又帶著器具,將就下就能解決。
終于都停當了,免不了興奮一下,如果順利到達津市,就是踏上北方的最好開始,離盧父他們就又近了一步。
「好啦!準備開船」老姚吆喝一聲,往船尾走去。
「等一等,姚叔,停一下」喬其背著包袱順著河岸跑過來,老姚听到喊他回頭一看也很驚訝「喬丫頭,你這是?」
「姚叔,是去津市麼?能不能捎上我。」
「這船是人家包了的,你要不等下一趟」姚師傅同情歸同情,但也曉得雇主出的價格好,加塞不地道。
喬其一听便曉得這次能不能走關鍵還在船上這些人,往前一邁腿便站到甲板上,雙眼掃了一圈,要是跟那個年紀大的哭訴備不住人家會心軟,但就算同意別人心里也不會舒服,思量一番便沖著看上去大些又同為女性的盧秀貞點點頭「對不起,我叫喬其,請問能不能讓我搭船,吃喝我自己有,晚上我睡在兩個艙中間,不會影響你們。」
「這」盧秀貞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被一個大姑娘睜著雙眼期盼地看著感覺渾身不舒服「這問我我也說不好,人本來就多,但……」不答應你上船又感覺有些不近人情,這話當然就是心里想想。
喬其看向梁母「阿姨,我是津市下放的知青,知道你們目的地也是津沽我才冒昧來想求求你們」她苦笑一下「姚叔說讓我等下一趟,下一趟什麼時候再有人往北走就說不好了,我家里父母年紀跟您差不多,出來這些年我都沒回去過,求求您就帶上我吧!」
梁慧蘭听到她也是個知青心里就軟下來,自己四個孩子只有最小的兩個留在身邊,這種牽掛惦念的心情自己是最懂的,喬其也算歪打正著,不過她並沒有馬上出聲,只是抬眼看了看老二的表情。
盧秀貞接到她媽詢問的眼神能說什麼呢!當初從皖州不顧一切跑回來,現在前路未知的往北走,為的不就是團圓兩個字!「那就按你說的辦,上船吧!姚叔,以走了沒!」
「好 !」姚叔咧咧嘴很高興地走到後面拿起搖櫓一板艄,哪成想剛離開岸邊不過兩三米的距離就再次被叫停「老姚,不許走!」
「姚水根你今天要是敢走,我們後腳就去你家。」
「老姚,不能走哇!喬其,你好狠的心,順子,你睜眼看看你娶的媳婦啊!」
一群人鬧哄哄趕到,後面有幾個互相攙扶著的女人哭喊著追了過來。
姚師傅看看就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離他不遠站著的喬其「喬丫頭,你這不是耽誤事麼?回頭惹惱了客人我得賠不是。」
「姚叔,對不住,等會我自己會解釋」她轉過身到了艙外跟盧秀貞打了聲招呼「是我婆婆家,跟他們說清楚就能走。」
講完她就沿著艙板到了船尾,直對著河岸上的人「婆婆,我喬其哪里對不起你們,這幾年照顧你和公公自認沒有一點怠慢,我也是有父母的,今兒就打算回去探親,希望你不要攔著。」
「你走了你公公婆婆怎麼辦?放著老人不理自己去過好日子這像話麼?」她婆婆娘家的一個大嫂耷拉著臉第一個沖出來質問。
「就是,順子死時你怎麼說的,這才幾年就守不住了。」
「早說了不是一個地方的人就不能一條心,當初就不該答應順子娶了她,不然的話也不會這麼早死。」
眾人議論紛紛,喬其臉色都沒有變一下「婆婆,我走了以後就不回來了,屋子里也給你們留了夠過冬天的糧,你得看好別給老二媳婦騙去,等開春隊長組織大伙耕種,只要肯賣力氣就能活。」
「說什麼哪?」喬其的妯娌跳出來指著她罵道「黑了心肝的小娘皮,自己不耐煩養老的還挑撥離間。」
「喬其,順子沒了,你也要走,讓我們兩個老東西怎麼養老,就算能種地,我們都五十了,還能種幾年,今後怎麼辦哪!」喬其的婆婆心里不是不明白,若是真有躺在床上的那天,老二媳婦是靠不住的。仗著老大媳婦家遠走不了,這幾年看的緊,沒想到這回一個不注意,竟然被逮到了機會,她哭著哭著就坐到了地上,看上去倒像是真傷心。
「婆婆,這是我最後一次喊你了,順子的死是意外,我這五年沒離開只是想盡盡心意,畢竟夫妻一場!要我一輩子拴在這里實在沒道理」看著岸邊越圍越多的人,她提高了聲音「分家雖然分了,但大兒子沒了,二兒子就不是父母生的了,就以做甩手掌櫃?還盡攛掇老人逼著寡婦給養老,大家都來評評理,到底是哪個沒良心?」看熱鬧又曉得內情的人一時都嗡聲一片「姚師傅應承了人家到點就得走,我是求了這船的雇主捎上我的,他也沒法攔著不讓我上船,大伙都給作個證。不是總說我是外地人心不在這麼?我今天就讓話應驗,我得回家了,結婚六年順子和我都沒去看看父母,也沒孝敬過他們一天,做子女的有愧啊!」
老姚听到這也放心了,吆喝一聲「走」槳微微一推,船便向右前方劃出老遠,不一會兒就再也听不到陸地上的紛紛擾擾。
「我下鄉兩年後就在當地結的婚,結婚轉年丈夫就在出工挖淤泥圍湖的時候淹死了」喬其來到後艙門口望著河水輕輕說到,盧家人也靜靜听著「順子死了,我一個人住外頭麻煩事也多,干脆就在公婆家待著正好照顧兩老。中間我父親有機會把我調回津沽,但他們哭訴過我就又心軟了,這回不一樣,我感覺我要是再不離開肯定會後悔,又得知有人請了姚叔出河我才收拾東西趕過來的」她蹲下/身子坐在沿板說了聲謝謝後,就陷入了沉思。
盧家人面面相覷,聯想到方才對話的內容,來龍去脈也能猜到些,不由有些唏噓,盧秀貞打量了她一眼,倒是個厚道人,也夠果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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