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山莊的張管事、馮護衛領著一隊人馬又折回桃花客棧。
馮護衛走近櫃台。
櫃台里的老掌櫃桃園,瑟瑟抖,道︰「客官——什麼事?」
「晚上我們要住店,準備好十二間客房!」馮護衛說完就走出去尋找線索。
一陣風吹來,酒香飄過,張管事鼻子一動,酒癮上頭。道︰「天色不早,先吃點東西吧!」
馮護衛他們奔忙了一天,大伙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計,是以听到張管事說吃東西,馬上將逍遙山莊謝天虎莊主吩咐的事情放一邊,填飽肚子先。招來一個伙計,道︰「小二,先來兩碗好酒好菜!」
老掌櫃桃園急得團團轉,時下過往的商旅甚多,客房緊張,哪里弄出十二間房間來呢?再說看這些人的樣子,不拿出看家本領,吃飯喝酒不一定會付賬呢?
二十來個逍遙山莊壯漢,本來三張桌就可以坐完,現在卻是硬是拉長位置,成了六桌,其他的客人擠走了一半。伙計上酒的速度不慢,但是桃花醇著實是相當的好喝,夠醇香,夠甘冽,讓這些人喝完一壇又一壇。上菜的速度慢些,就挨罵︰快點!爺們今兒的胃口正好,別給我弄砸了心情!
酒桌上無所不談,頻頻踫杯。
桌底下,五十多個酒壇子早空空了,菜碟子也見了底。
張管事紅著臉,道︰「弟兄們,多喝兩杯,今晚大伙將這個桃花街鬧個翻!」酒下肚,話多是常事,說漏嘴也不足奇怪。
就是二十來個人,就想將偌大的桃花大街鬧個翻,顯然是醉話。
放下筷子,馮護衛勸道︰「張管事,你喝多了。」
「你……你才喝多了呢?」張管事站了起來,搖搖晃晃,不肯承認喝多啦。
馮護衛扶著張管事,道︰「小二,我的客房好了沒有?爺們要休息了!」他想扶張管事上客房。
客房這頭忙得很吶,老掌櫃忙著安排如何調換這些客人。準備工作才完成一半。是以,小二是被折騰得暈了頭,一會兒到櫃台,一會兒到大堂飯席間,就是不給準確的答案,唯唯諾諾道︰「爺們,請稍等一會兒,正在安排中……」
「啪」的一聲暴響,馮護衛重重拍桌子。道︰「整麼搞的?簡直是不把爺們放在眼里!」
他這麼一拍,其他的同伙馬上唰的一聲站了起來,刀劍出鞘。個個大眼瞪小眼,好像要動手一樣。
他們這麼一亮家伙,其他客人均不敢出聲。有些還悄悄開溜。
一小二被這個陣勢嚇得忙著道歉︰「客官請無怒,我們這就馬上安排,安排!」
就在這個時候,小掌櫃走了過來,後面跟著矮老頭吳阿郎。
小掌櫃見大家醉眼紅紅,心里知道八分,道︰「各位客官,房間安排好了,最多只有十間,你知道我們店,有許多老顧客是長期住店的。」他一臉無奈。
「嘩啦——」一只空酒壇子砸在地上,張管事干的好事。
然後用手指指著自己,道︰「什麼?只有十間?當我們是圈豬圈羊呀!」說完,哇哇吐了起來。
便在這個時候,吳阿郎手一揚,「嗖」一個黑豆小的影子閃過。
「吧」一枚核桃打在張管事的嘴唇上粉碎,神不知鬼不覺的。
張管事本來是哇哇吐著食渣污物的,被這顆核桃一打,門牙打掉兩顆不要緊,口里的食渣污物連同門牙又是一口氣「咕」一響,咽了下肚。
少了門牙,大著舌頭,張管事咕嚕嚕叫︰「有高手!砸了他的招牌」他激動異常。
大伙也有三分醉,都以為他說的是醉話,沒有留意這事。過來兩三個力壯如牛的漢子忙來攙扶張管事。
說到砸招牌,小掌櫃桃子心里一緊︰這個可是自己的生意招牌呀!他馬上勸說道︰「客官,請勿怒,我這就帶你上去休息!」
張管事,大手狂擺,吼道︰「你們……放開我,我要砸了這間客棧!」
眾手下見狀,事情越鬧越大,涌過來擁著他上樓。
樓梯上,張管事邊走邊嚷嚷︰「我看這個店就有鬼,什麼沒有房間,分明是有鬼!」
馮護衛見狀,上前掩嘴,道︰「張管事,我們是來找大小姐的,千萬別生事!」
一幫人大喊大叫進了房間。
大堂,矮老頭吳阿郎對著桃子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要不要宰牛?
桃子點了點頭,道︰「吳前輩,晚上吃牛肉吧」他的意思很明顯,是要吳阿郎老前輩晚上動手做掉這群牛犢子。
吳阿郎掉頭會意轉入後院。
這時,一個小二過來,嘀咕到︰「小掌櫃,這些人還沒有付賬呢?」
桃子笑了笑,道︰「不忙,他們會付的!」他蠻有把握的。
掌燈時分,桃花客棧門口依舊點起了大燈籠,薄霧如雲涌來。
門口豎起了客滿的牌子。
「噢?客滿了?」一個青袍書生緩步而來,大袖飄飄宛若玉樹臨風,幸神絕世,約莫二十來歲,手搖折扇自言自語道。「好生意,好生意!」
一小二迎了出來,道︰「客官,吃飯喝酒請進!」
青袍書生禮貌回一句,道︰「天黑路遠,我來住一宿。」
小二听到是來住宿的,婉言勸道︰「不好意房滿員。下次一樣歡迎!」
青袍書生听到滿員,也不走,直奔櫃台,道︰「掌櫃,我找小掌櫃。可否引見?」
老掌櫃仍然忙著生意,不忘瞟了一下這個人,道︰「客官請稍等。」
還是角落小方桌。青袍書生念念有詞︰日暮蒼山遠……
小掌櫃桃子從後院走出,道︰「客官有何吩咐?」
青袍書生折扇遮臉,道︰「我是上午的算命先生,請掌櫃帶我上樓!」
「啊?」桃子大吃一驚,原來是他把那間客房給了逍遙山莊的弟兄,以為這個算命先生不會來了。他馬上道歉說︰「這位仁兄,實在是不好意思,時下房間十分緊張,要麼……要麼,明天你再入住吧!」
青袍書生想了想,道︰「那你告訴我,逍遙山莊的人來了沒有?」
桃子一想︰這家伙好厲害!自己想今晚下手的牛犢子,他也問到了!這看怎麼辦呢?
呆了片刻。桃子倒滿茶,道︰「這位仁兄,你估得沒錯,真的回來了,而且就在樓上住下。」
「不好!」青袍書生有點緊張。
「哪里不妥?仁兄」桃子追問。
青袍書生道︰「這些人有危險!」
桃子听罷,臉色大變。喉嚨冒出三個字︰啊——啊——啊——
那是他心虛,本來自己要動手的人,竟然被一個書生識破了,能不驚駭嗎?是以,他慌忙問︰「該怎麼辦?」
青袍書生合起了折扇,道︰「這些人你要保證不能出事,我才能幫你揪出凶手!」
桃子心里更亂了︰這幫人橫行霸道,吃霸王飯喝霸王酒住霸王房間,如果不將他們處理掉或者是打發走,自己的客棧也遲早會弄砸的。
頓了頓,桃子站了起了,道「那好吧,你告訴我,你誰?」
青袍書生回答道︰「我上午是算命先生,先生是書生。」他的作風就是不想別人認得他。
「你不說是吧?不說我就不讓你住!」桃子用了激將法來要挾他講實話。事實上,他說不說實話,都沒有地方住啦。
青袍書生還是不承認,也不表態。他只是張望外面,自言自語︰「夜,黑了,但是對于很多人來說,卻過不了今晚,看不到明天了……」
桃子很醒目,一口咬定︰「你就是刀客明朝君,你就是,你別賴,你為什麼要在我店里生事?」他一連串的責問讓青袍書生刀客明朝君無法推月兌。
青袍書生刀客明朝君道︰「我沒有生事,我不知道你說的意思!」
桃子臉上很嚴肅,咄咄逼人,道︰「你不承認,我讓你永遠沒有機會承認!」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讓刀客明朝君在世界上消失,他依仗的就是前輩吳阿郎。
刀客明朝君對世界上的事情本來就看得很淡,包括生死,早就無關緊要的。
現在他,不再說話,走出了桃花客棧。
夜色,很濃。
霧氣,很重。
桃花大街的人漸漸往兩個地方靠攏︰一個是大家樂賭館,一個是青樓楊柳閣。只有這兩個地方,才讓人們**。時下有句話很流行︰蘇杭天堂若仙境,美食好景處處是,牌桌八圈最拉風,煙柳女子比西施。
大家樂賭館門口的燈很亮,就像是一塊大磁鐵,用巨大的磁性吸引想一夜暴富的每個人。
刀客明朝君收起折扇,步入賭館。
燈火輝煌下,櫃台的伙計忙得不亦樂乎,大長桌上吆喝的滿頭大汗的牌手搖手也忙得不亦樂乎,桌前一手提著煙袋一手抓牌眯著眼瞅的賭客也忙得不亦樂乎。
刀客明朝君對著些黃金,銀錠,銀票的交易顯然是漠不關心。
二樓是貴賓牌房,閂著門的,他瞄了一眼,欲上去。「慢!」一個看場子的護衛攔住了他。道︰「小兄弟,你不能上去!」
刀客明朝君只是想知道這個冒充自己的人會不會來賭場。當護衛不讓他上去,他掉頭就走。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口走進一個人,一個身體瘦弱的灰衣小伙子,停在最熱鬧的色盅大條桌前,反背雙手走來走去,一雙大眼不住地往人堆里瞟。
刀客明朝君就在不遠處,看見了這個小伙子,咦!好熟悉的背影!但是他沒有往下想。因為他要找的人,是和尚,少了一個尾腳趾的和尚。
一會兒,一個胖乎乎的賭客擠進了人堆,腰里的錢塔露了出來。沉甸甸的,十分誘人。
那灰衣小伙子的臉轉了個方向,刀客明朝君看的真切︰縴瘦的身子,面容姣好,一雙明亮的大眼楮,宛若一泓秋水,像深潭,神韻十足。
那個灰衣小伙子輕輕靠了過去,然後快速走出大門。那賭客胖子腰間的錢塔就不翼而飛。
這個小伙子的身影矯健靈活。讓刀客明朝君想起來了,是昨晚在桃花客棧二店旁邊圍牆上的那條黑影。刀客明朝君不是管閑事的人,沒有去理會這些。
片刻間,那個賭客胖子就大呼︰「有賊呀!偷了我的銀子!」
他這麼一喊,全場嘩然。
一個彪形大漢馬上從櫃台後面閃出來,敢情是打手,他滿臉怒容,道︰「女乃女乃的,誰這麼大膽,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他瞪一雙牛眼,突然來到欲出門的刀客明朝君面前,道︰「小書生,你來這里干什麼?」看情形,他是懷疑刀客明朝君下手的。
刀客明朝君當然不敢表明身份與來意,道︰「我來轉轉。」
「轉?你一個讀書人轉什麼轉?」那個大漢已經揪住了他的衣領往上提。
憑刀客明朝君的功力,要掙月兌簡直是易如反掌。但是他卻沒有反抗,而是假裝喘氣不過來,雙手亂舞。
這個大漢個兒大,胳膊夠粗,力大如牛,竟然將刀客明朝君連人帶衣提了起來,一直提到了後院子。再上來兩個面無表情的人,絞實他的雙臂。
「搜!」從頭到腳搜了下,除了折扇與五枚銅錢,居然什麼也沒有搜到。
「他女乃娘的,藏哪里去了呢?」那個打手沒有抓對竊賊,有點火。逼問道︰「是你偷的,我說是就是!」
這個打手抓錯了人,不但不放人,反而無端發火,好像不是他的錯,反而是刀客明朝君沒有偷東西的錯一樣,這種做法很難讓人理解。
現在,這個打手又道︰「老二,老六,你們抓牢,讓我給他吃點肉丸!」他握緊大拳,大拳就是「肉丸」
就讓刀客明朝君活活吃了兩顆又大又重的「肉丸」
他雖然是會武之人,也頂不了這樣的短沖拳肉丸,他暗暗叫痛。
「說不說?藏哪里去了?」那個大漢又吼道,拳頭再次掄起。
就在這雷霆萬鈞之際,刀客明朝君肘用力撐,一個後空翻,雙腳踢向左右兩個人。兩人猝不及防松了手。
刀客明朝君拔腿就跑,到了牆根,擰身攀上圍牆,突然回身送上三枚銅錢。
哎呦哎呦——
三個打手成了獨眼龍,大呼︰來人哪!別讓那個兔仔子書生跑了!
刀客明朝君不是那種記仇,計較,戀戰的人,他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上了大街……
桃花大街上,灰朦朦的,霧氣又濃又重。
沿著大街前走,刀客明朝君又到了桃花客棧門口。
桃花客棧,早已打烊,大門緊鎖,兩只燈籠的光線就像是煙團里的一對狼眼。
繞過後牆,刀客明朝君躍上後院子圍牆上,靜靜听,周圍異常安靜,沒有風,沒有夜蟲的鳴啾,遠處也沒有了犬吠。
二樓就是客棧的客房,靠後院油菜地的這邊窗戶閉的緊。
刀客明朝君暗忖︰自己要殺的這個和尚,人沒有見過,住址也不清楚,名字也不知道,唯一有把握的就是這個人是和尚,冒充自己出手,少一個腳趾尾,行蹤不定。他還知道這個和尚來過桃花客棧一店的最後一個房,不過不是在這里住宿。
他扎緊了衣袖,裹實青袍,輕身一躍,跳上了院子里面的一棵老槐樹上。
沙沙
一陣風吹來的聲音,很輕。
院子後面的油菜地里有動靜,刀客明朝君側耳細听︰「輕功實在是太厲害了,背著一個人居然還可以踏在油菜花上如履平地。」
果然,一只黑影躍上了圍牆,準確來說,是兩只黑影,這只黑影上面還背著一個人。
快速掠過,黑影子貼附在客棧後面的牆壁,如青蛙一樣兩下上到倒數第二間窗戶旁,停了一剎,開窗而入。敢情是先回看有無跟蹤,後挑窗進去。
霧氣很重,刀客明朝君倏然上高枝望去,這個人進的房間並不是留腳印那個房。所以他不急著下手。但憑這個一晃而過影子看來,身體較瘦,個兒不高。
這些,對殺手來說,他該留意的人會記得很清楚,但是對于不該記住的人絕對不會有記憶。這條黑影只是蒙著面,不敢斷定是不是和尚!
片刻間,上面房間亮起光。
刀客明朝君不去理會,但是很快,就是那個最角上的那個房間也亮起了燭光。
刀客明朝君突然起身跳上圍牆,旋身翻起,附在最後一個房間外。側耳細听。
房里內,輕步的微響。
「朋友,你要找的大小姐在楊柳閣。」一個老者的聲音。
床上有轉側的吱吱聲。
「啊!楊柳閣?」有個男子大驚,好像是從夢里驚醒。
刀客明朝君貼近窗戶,就著小孔望去。
馮護衛從床上跳了起來。房門是開著的,顯然這個說話的老者,已經離開了。
刀客明朝君暗忖︰這個房間不是給人家包了嗎?怎麼是馮護衛在住?
馮護衛的速度也快,起身追出去。
一會兒,旁邊的這個窗戶突然撞開,瞬間跳下兩只黑影,落在圍牆上飛速逃去,猶如妖魅。
刀客明朝君右手模出一枚銅錢,打了過去。
後面那只黑影呃一聲,腳上中招,身體失衡在圍牆上搖晃不定,前面的瘦黑影立即伸手搭去,拉上背跳入油菜地里去。
這時候,里面房間里有了動靜,馮護衛問道︰「張管事,剛才是誰來了?」
張管事睡的像條豬,被張管事叫醒了,迷迷糊糊道︰「誰呀!誰……」
馮護衛又道︰「剛才有個老頭說,我們要找的大小姐在楊柳閣!」
「啊!」張管事听罷倏間彈跳起床,此話非同尋常,重若雷轟。
也就在他跳起床的時候,木床 嘩啦一聲,散架塌了!
「追!」張管事馬上著衣大呼。一護百應,許多房間都亮起了火光。
刀客明朝君看出了端倪︰不但有人假冒刀客明朝君,還有人假冒逍遙山莊的大小姐羅雲婷。
刀客明朝君心里一想︰糟了,被這兩個逃走的人弄砸了。
如此一折騰,那個蒙面和尚還能出來嗎?
刀客明朝君立即挑窗進入馮護衛住的那個房間,里面地上多了一張紙,紙上四個字︰刀客明朝君。
字,黑色,寫的很工整,漂亮。
刀客明朝君暗忖︰想假冒我,要假的有點水準呀!一個人寫紅字,一個人寫黑字,現在兩個人假冒我,有什麼企圖呢?
此時,客棧里面的逍遙山莊弟兄們,起床著衣,操家伙的聲響不停。
刀客明朝君迅速收起紙條,推窗跳下去,奔向楊柳閣,一刻不停。
桃花大街中間右側,燈火闌珊處,陸陸續續有車馬進出。
老遠就能看見,粉紅色的光,映紅了楊柳樹頂上一團光芒,映紅了大街好大一片。那種充滿誘惑,充滿挑逗的顏色,誰都知道是春院。
楊柳閣門口,依然是粉紅的燈籠。燈下依舊是許多車馬在等候那些心滿意足或者是意猶未盡的人們離開。
刀客明朝君藏身于楊柳閣門口不遠處的一棵大柳樹上,注視著門口的一舉一動。
他不是那種人,不會貪圖楊柳閣的溫馨,也不會尋找那種殺人的刺激。是以,他只是在窺視那兩個冒充自己的神秘人物。
一會兒,逍遙山莊的弟兄駕騎風風火火趕來,他們的辦事能力也不錯。
楊柳閣門口,一下子多了二十來匹駿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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