澀夫花名在外 第三章

作者 ︰ 唐梨

「你們兩兄弟還真是讓我自尊心無限受損。」她呶呶嘴,說出心中對于實情的不滿。

段殷亭非常汗顏,「我以為只有我不懂那些風雅之事,沒想到連大哥也……」不,或許並不是大哥不懂,而是不想,「要不,我陪妳?」

「陪我?怎麼陪?陪我喝酒?還是陪我吟詩作對,說幾個段子逗得我開懷大笑?」惜蝶故意曲解他話中之意,一連列出幾個強人所難的要求。

「惜蝶姑娘妳還是饒了我吧。」

論酒品,大哥勝了自己不知多少倍;論對吟那些風花雪月的詩句,二哥才是個中翹楚,可自己呢?

自己又能為她做些什麼?

段殷亭沉思片刻,本不該說的話卻驀然月兌了口,「不然,這次千珍閣即將推出的珠寶系列里頭,任妳挑選最中意的,如何?」

「你這話當真?」搧動著兩排扇形長睫,那雙水眸正企圖從他臉上尋覓出些許端倪。

「當真。」

紅潤丹唇蠕動幾下,驀地一彎,扯出的卻是冷笑,「你對每個女子都這麼好?」

千珍閣的珠寶之所以搶手,就是因為每個系列只出一套,絕無僅有,為求公平段家不接受事前預訂,更不會預先發放珠寶圖鑒,要買,上市當天親自到千珍閣排隊,每人限定搶購一件,賣完了,下回請早。

惜蝶當然不會不知道今天段殷亭帶來繪畫的就是那即將推出珠寶,可他竟要她從中挑選一件?未免太大手筆,他才是情場斑手!

「我不知道如何對待一個女子才能稱之為好,但若妳覺得我送妳東西便是對妳好,那就那樣吧,我也不覺得對妳好有何不妥。」

「呆子。」惜蝶破功了,沒想到竟有人對這種事遲鈍至此。

「惜蝶姑娘?」段殷亭不懂她為何而惱、為何而笑,只是不管有著什麼樣表情的她,在他眼里都是美的「只是妳恐怕還得等上一等,我畫了兩日,這里頭沒幾張是能用的。」

「我瞧瞧。」惜蝶彎腰拾起遭他嫌棄而散落一地的圖紙,段殷亭有些不好意思,過來幫忙。

「是不怎麼樣,要不是段家的珠寶材質和造工都比別家優良精湛許多,這種設計在其他城鎮的鋪子里一抓一大把。」

「妳的直言不諱還真讓我受傷。」這樣的率真,段殷亭並不討厭。

「彼此彼此。」多謝夸獎,惜蝶的翦水秋瞳里盈著笑,硬是從他臉上移開,低頭閱覽圖紙片刻,從中抽出最中意的幾張放到他面前「喏,這張和這張,以大花為主,小花去掉花托變為點綴;這張和這張,干脆改為步搖,去掉銀色圓環,添上瑣碎銀煉,串以純白珍珠墜……這張、這張,還有這張、這張……」

「等等,妳說慢點。」段殷亭趕緊抓來尚未使用過的紙張,按照惜蝶所說,將原先被他舍棄的設計圖內容擇選拼合,加以修改,一時間房內全是兩人的說說笑笑,偶爾各抒己見,偶爾因繪圖終于順了眼而談笑風生。

直至一連畫完五張,段殷亭才長長吁出一口氣徹底放松。

「不錯嘛,這不就畫了好多出來嗎?」惜蝶抱著那幾張成品,目光流連在那上頭,光是瞧著,就能想象首飾做出來,若是穿戴在身上,那種被妝點得更加嬌美動人的無限雀躍。

商品是真的好才更能突顯出價值,也才更加令其炙熱搶手。

段家不是小氣,只是會做生意,听說千珍閣的點子,還是當年段家大公子開始接手打理段家家業以後才想出來的。

「那是多虧惜蝶姑娘從旁指點。」

「我看你是心有旁鶩,才會難以下筆。」

「心有旁鶩……嗎?」段殷亭自問。

平日繪圖之時,無論身在府中或是千珍閣,從未受人驚擾,墨韻也只是在旁靜候,獨留他一人看著花卉珠寶圖鑒,翻查落筆,落筆翻查,只容許一成不變的靜默將他包圍。

如今惜蝶一語驚醒夢中人才令他發覺,近來總是圍繞他的寂靜中驀然闖進幾分煩躁,那煩躁該是她口中所指的旁鶩,而那旁鶩,是她。

「看什麼?我臉上有開著花?」

「妳比花更美。」

「貧嘴。」甜言蜜語,惜蝶听過太多,卻沒有一人能像他這般說得真誠,更無半絲吹捧,僅僅陳述事實。

她從來就不吝嗇給予他任何表情,好的、壞的、惱的、怒的、笑著的……唯獨此刻,她深刻明了,如花笑靨為何綻放得毫不虛偽,只因對象是他。

「累了吧?在那張躺椅上歇息一會。」

「我以為妳會急著把我掃地出門。」

「我是很想。」有錢是大爺,誰讓他每夜花一大筆銀子訂下自己,現在時候太早她也不好開口趕人。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你走時走大門。」雖然段三公子晚上來時有解釋,以前跟府上一位武功高強的食客學過些功夫,可她就是不情願再看見像今早那般,會令她心髒幾乎停止跳動的場景。

「好。」

◎◎◎

「三公子早。」嘿嘿嘿……

「三公子用過膳了嗎?」呵呵呵……

「三公子再見!」嗚嗚嗚……

段殷亭無言,只默默看著方才與他擦肩跑開的ㄚ鬟。

近來總是如此,不管踫見打招呼抑或是離去千珍閣時與他道別的人,全都在客套用語後加上幾聲意有所指的曖昧低笑,或像剛才匆匆來又匆匆去的ㄚ鬟,補上幾聲哀怨哽咽。

「三公子、三公子……」又是一聲叫喚。

聲音的主人他非常熟悉,而對方也是全千珍閣里唯一一個在面對他時,態度恭敬自始而終的人,那人不作他想,自然是他的書僮墨韻。

「墨韻,有什麼事嗎?跑得這麼匆忙。」

匆忙?他當然匆忙了!

「三公子,現在就要離開嗎?要不要墨韻把車夫喊來,送公子回府?」

「不必,我想到街上走走。」

是到街上走走,還是走著走著直接逛到棲鳳樓再走走呀?

墨韻不死心,「那……要不讓墨韻陪伴左右,等公子逛累了,好雇人來送公子回府用晚膳?」

段殷亭靜靜瞅著那張布滿焦急,對他意欲挽留的稚氣年少的面孔,給出回應,「今夜我不回府用膳。」

「三公子,你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回府用過晚膳了。」墨韻加重重復「好久」二字,「最近老爺總是問起三公子的去向……」段殷亭跟惜蝶的事傳了半個青羽城,只怕再過不久就要傳進段老爺的耳里了。

「就跟爹說我還有工作,要留在千珍閣做完。」

「三公子,這種謊一直用也太蹩腳了吧?」這句謊話說了半個月,要不是二夫人在旁相幫著,要不是大公子沒有壞心揭穿,段家老爺哪還肯相信?

「那句不行,你就看著辦,自己換一句。」大哥和大嫂的關系好不容易才見起色,若是現在撤身,豈不功虧一簣。

「別再多說了,今夜同樣子時過後我才回府,府中的事就勞你多擔待了。」阻斷他的欲言又止,段殷亭轉身跨出千珍閣大門。

「三公子?三公子!這……」看著那道頭也不回,急著奔赴什麼似的修長背影,墨韻只能在原地直跳腳。

自他進入段府成為三公子的書僮開始,他就模清了這位主子的性格。

三公子性子淡泊,對名利錢財沒有特別執著,他人很好卻不代表他性子軟,能任人打罵不還手,三公子只是不願對不重要的人和事物投注過多的情感,他甚至不見有啥私欲。

「當局者迷哪……」

三公子呀三公子,你那不曾停滯的腳步,你急于奔往的方向盡頭到底有著什麼,估計就算此刻攤開來講,你也絕不承認,可站在邊上觀看的人還是清楚的,清楚他日漸被誰侵佔的內心,清楚他二十二年人生中頭一回翻滾起顛覆驚濤駭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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