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門童,一身深藍的布衣,頭上綁著一個發髻,揉著眼楮看樣子像剛睡醒。
「不知二位到林府有何事?可曾下過帖子?」
韓叔道︰「我二人是徐州來的,這是林大人的嫡親外甥張睿,這麼些年沒見到舅爺,實在不盡孝道,今年特地趕在年前來給林大人拜年。」
那門童並不認識兩人,也不確定他們到底是不林大人的親戚,可又不好怠慢,便把兩人帶進門房里,去內院通報一聲。
門房里生了火並不冷,小門童臨走時還給兩人倒了杯熱水。沒過多久,就听見外面一陣吵嚷聲。
「可是睿兒來了?」
張睿心下一動,听著聲音雖說有些蒼老,但中氣十足,最重要的是,聲音里難得的帶著些顫抖。門房的大門被推開。一個身穿靛青長袍的男子走了進來,男子大概四十余歲,蓄著胡須,頭上束著冠。
「舅舅……?」
林承呼吸一滯,眼圈竟然有些泛紅,伸手抓住張睿的胳膊道︰「睿兒居然都長這麼大了……像極了你母親……可憐她……可憐她……」
張睿︰「舅舅不要太難過小心身體,家母慘招不測,外甥無力為母報仇雪恨,只得投靠舅舅,這根玉簪是母親臨去前交給我的,說舅舅見到這簪子定然不會將我拒之門外。」
林承道︰「我就你這麼一個外甥又怎會拒你門外?上一輩的事舅舅不會拉扯到你身上。只可憐你母親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大,自己卻……睿兒既然來到京中就把舅舅家當做自己家一樣,將來舅舅在這京中為你娶門小姐,你自己挑家立戶。」
韓叔听林承這般允諾稍微放下心來,一路上還擔心林老爺會對少爺刁難,沒想到林老爺根本就沒把上一輩的事牽扯進來,看樣子對少爺的心疼也不是作偽。
林大人領著張睿進了廳堂,吩咐管家把夫人叫過來,過了一會一個身穿耦色的婦人在幾個丫鬟的扶持下走了進來。
還沒進屋笑聲就已經到了,像銀鈴般脆生生的,讓人心生好感。
「可是那徐州來的小子?你出生時舅母還差人給你送了一對玉如意呢,只是沒瞧見人,這一晃都過了這麼多年,快來讓舅母瞧瞧。」說著拉過張睿的手走近跟前。
「哎呀,真真是個玉人般,要我說你長得可不像張家人,倒是像極了咱們林家人,一股子的書卷氣,老爺我說的可對?」笑著拿眼神瞧了一眼旁邊笑呵呵的林承。
林承點點頭道︰「睿兒確實像你娘要多些。」
林夫人嘆了口氣道︰「可憐睿兒小小年紀就沒了爹娘,以後就將這林府當做自己家,缺什麼就跟舅母說,可不要委屈了自己。」說完從前襟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張睿面色不動,心底卻按按心驚,看來自己家里的事遠在京城的林府早就知道了,這樣不算,剛剛林夫人那一番話也話里有話,把林府當做自己家,也就是明擺著,這里是林府,你姓張,要注意分寸。雖然張睿對這大宅里的事不算明白,但好歹他是個現代人,又不是真的孩童,這麼多年的看人手段還算準,不然也坐不上刑偵大隊長這位置。
他舅舅暫且不論,如果不是對他母親傷心那麼就是太能裝了,張睿感覺林承對他娘和他還是有感情的,可這位林夫人,無論言行舉止,還有對他說的話,可見他這位舅母並不太喜歡他的來訪。
聊了一會路上的起居林承道︰「睿兒這一路舟車勞頓想來也是很疲憊了,舅舅就先不多留你了,呆會我讓你舅母給你安排好客房,你只管安心的在這住下,其他的不要多想。」
張睿︰「多謝舅舅,只怕要麻煩舅母了。」
林夫人急忙道︰「這孩子,竟說外道話,你與我們本就是親人,哪有外甥到舅舅家還怕麻煩的,你大表哥當差還沒回來,二表哥和三表弟去了學府到晚上回來時叫他們陪你說話,想來你與我這老婆子也沒什麼好說的,舅母先帶你去休息。
張睿下去後,林承單獨留下韓叔。
林承︰「你姓韓是吧?」
老韓急忙行禮道︰「舅爺好記性,小的是韓寶柱,一直伺候在少爺身邊。」
林承冷笑一聲道︰「想記不住也難啊,當年要不是你和張慶澤那莽夫從中作梗,我妹妹又怎能嫁給他?平白的守了這麼多年的寡……」
老韓跪拜道︰「那時奴才年少無知,惹怒舅老爺實在是萬分該死,請舅老爺責罰。」
林承擺擺手︰「得了,你起來吧,如今斯人以逝,我也不會再去追究當年的事,我念你照顧睿兒有功,你且繼續在他身邊呆著吧。」老韓急忙磕頭。
林承︰「這京中不比徐州,萬事不可魯莽,我雖與睿兒還未相處,但只怕他隨了他爹娘的性子,做事魯莽不留余地,萬一惹出了禍事,可不是我一個區區的太常少卿能擺平的。」
老韓︰「舅爺放心,少爺年少坎坷,與其他的公子並不同,年少早熟,性子比老奴還要沉穩三分,而且少爺對武不喜,偏愛文章……」抬頭看了看林承。
「睿兒是我親外甥,他若喜歡讀書我讓他同我兩個小兒子一同去學府去上課,將來他若能考取功名,也算是我沒辜負妹妹的托付。」說著用手指摩挲了手里的玉簪,這玉簪還是他在他妹妹沒出嫁的時候送給她的。簪子是一個約定,林承欠張睿母親一件事,便以簪子為約。只是如今簪子的主人卻早已不在人世了。
張睿跟著林夫人去了客房,房間里升了兩個火盆,屋里很是暖和。
林夫人︰「我叫奴才給你燒了水,一會你梳洗一下就先休息,睡醒後舅母再帶你去看看老夫人,老夫人想你想的緊。」
張睿︰「實在是麻煩舅母了,外甥都不知要怎麼感謝才好。」
林夫人嗔道︰「瞧你說的,跟舅母還要謝來謝去的,去好好洗洗睡一覺,晚些舅母再差人來叫你。」說完順手給門帶上,帶著兩個丫鬟離開。
張睿坐在火炕上嘆了口氣,心底暗嘆,這林夫人真是不一般,跟她說話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自己還是努力學習考上舉人什麼的,當個小官搬出林府吧,寄人籬下的感覺實在壞透了!
不一會兩個小斯把沐浴用的木桶抬了進來,接著一桶熱水一桶涼水的參著倒了多半桶,其中一個小斯退下,另一個小斯要伺候張睿洗澡。
張睿雖有個少爺身子,但骨子里還是個自立的大老爺們,被別人伺候這種事可享受不來,就算是路上也沒讓韓叔幫他洗過澡,直接遣小斯出去,自己跳進木桶。
「呼~~~」真是舒服,這一路從來沒洗過這樣的熱水澡,身上的寒冷和疲憊都被一掃而空,就連糾纏的長發和沒有香皂都不那麼介意了。
洗完澡張睿躺在床上並沒有睡意,四下看看,悄悄從衣服口袋里拿出賀家妹紙遞給他的小紙條。紙條展開有巴掌大小,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蠅頭小楷,看著字體倒不像是女孩子的字,主要就是講了兩人的身份和來京城的內容,柳州賀家本就是醫藥世家,兄妹倆都是嫡枝一脈的,因為賀家醫術高超,不光在當地享有盛名,就算遠在京城的達官貴人也有不惜千金到柳州請賀家人去看病的。
事情就出在這看病的上,賀家的家住被請到京城替達官貴人看病,在看病時居然發現這貴人得的並不是病癥,是被下了毒,而且不光知道是被下毒,還一不小心知道了下毒的人!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一個小小的柳州賀家能得罪的起的,賀家主打算自砸招牌,假裝看不出病因然後悄悄回柳州不想參合京城這攤渾水。
可萬萬沒想到,就因為他一時惻隱之心,悄悄提醒了那貴人一句卻不想釀成殺身之禍。過了不到半月,賀家主的尸首就被運回了柳州,因為正趕夏季,尸體運到柳州時早就爛的不成樣子了,送尸體的人說,賀家主是不小心掉進了池塘淹死的。但賀敏兄妹兩人都了解自己家父那麼謹慎的人,不可能掉進池塘,更何況賀家主水性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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