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內江碩把案情詳細的稟報給上首的人,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端起茶杯,押了一口道︰「這麼說來,那孩子最有可能在家或者路上被下毒,而並非是在學府才被下毒的?」
江碩道︰「回稟王爺,確實可以這麼推測,仵作也根據死者的死亡時辰推論出,他是到了學府後才毒發身亡的。
周隱笑了笑道︰「那你能告訴我,為何他毒發時沒人發現?」
江碩臉色一紅︰「這……下官不知。」
「不知便去接著查,什麼時候查清楚了再與我說,本王現在可是與你們綁到一起了,皇兄下了旨,讓我督查此案,若是半月查不到水落石出唯我試問……看樣子,我幫你們大理寺擋不少炮火啊。」
江碩擦擦腦門的汗道︰「這……這……微臣會盡快破了此案。」旁邊張耀之坐著那喝茶裝作不知情的模樣。江碩心底道,大人您倒是幫幫忙啊~~!
張耀之似乎听見江碩心底的吶喊道︰「那個……啊,時辰也不早了,下官在問香樓定了菜,王爺賞臉一同去?」
周隱︰「多謝張大人好意,我身體不好,吃不得外面的東西,就不擾二位的雅興。」說完起身離開。
江碩總算松了口氣道︰「大人,怎麼皇上突然讓十二王爺來督查此案?」
張耀之道︰「咳……大概十二王爺也跟咱們一般,被人硬推出來的。」
也怪不得周隱生氣,他這幫老哥哥們好事不找他,壞事第一個就把他推出去,也就是老十三年歲太小,不然也月兌不了干系。
周隱︰「湛清,你私下里幫我查一下這死者家里的情況,順便查查那個叫張睿的……」這小子每次發生命案他都在場,不知是巧合還是另有原因。那男子點點頭,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周隱在心中暗誹,他二哥祿王爺是老油條,一般對自己沒好的事實離著八百里遠,五哥跟當今聖上是一母同胞,都是皇太後所出,皇上自然不會難為他,八哥九哥這倆人一個「瘋子」一個「傻子」瘋子天天招貓逗狗的,不惹點事就渾身難受,傻子九哥善畫,一畫就是一天,連屋子都不出。只有周隱被人拉了出來,堵住皇上的怒火。
皇上倒也沒說什麼,就是嘴里含著什麼仙丹,口齒不清的說︰「小十二,這案子就交給你了,限你半月之內查出不得有誤。」
周隱就呵呵了,半月查出來?!這案子沒頭沒尾的,指著大理寺這群人?也就張耀之那老狐狸還有點希望,其他人蠢笨如豬,還不如自己查來的快。
到了傍晚,叫湛清的侍衛從王府後牆悄悄翻牆進了書房。
「這麼說,死去的這老二是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主?」湛清點點頭。
周隱模模下巴道︰「那姓張的小子查出什麼來頭沒。」
湛清︰「張睿徐州人士,祖父和父親在興隆七年戰死邊疆,母親去年因意外被殺,家產被族人霸佔,他和一個家僕來到京城投靠林承。屬下打听到是他先發現的死者,並且在死者嘴邊剝下了一點食物殘渣。他似乎對這宗案子很感興趣,自己已經偷偷的查起來了。有趣的是死者的哥哥是學府丁班的學子,曾去找過他麻煩,被他撂倒了。」
周隱啞口無言︰「他還會武?從死者嘴邊拿證物……膽子倒是不小,既然他喜歡查,那不妨直接讓他查好了,明日通知大理寺,允許張睿一同協助辦理這宗案子。」
第二日一早大理寺就傳來消息,張睿听到消息也是一愣,他沒想過大理寺卿會讓自己調查這宗案子,畢竟這個身體年紀才剛剛十四歲還沒及冠,讓一個半大的孩子一同查案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到了大理寺張耀之並不在,只有江大人在看案卷。張睿走上前去行了一禮道︰「見過張大人。」
江碩揉了揉發紅的眼楮「是張小友啊,快來快來,你過來幫我看看這案卷有什麼疑點沒有。」
張睿躊躇道︰「這……張大人為何要我一同辦理此案。」
「這……並非是張大人要求的,而是十二王爺舉薦的。」
張睿︰「周隱?!」
江碩咳了兩聲道︰「張小友直接叫王爺的名諱實在有所不敬……」
張睿心底一動道︰「多謝大人教誨,小生失禮了。」
「無妨,無妨,你過來看看這案卷,我看的眼楮都花了,實在沒找出什麼疑點來。」
張睿走上前去,接過江大人遞過來的案卷,這案卷從楊興寶的家人和與楊家有過過節的人,到這孩子的生平,以及出事後楊家一干人等的反應,一一記錄在案,一共有三十余頁,內容巨細無遺,張睿坐在一旁看了起來。
周隱來大理寺的時候,正巧看見張睿,江大人起身要行禮,周隱揮手制止了他。走到張睿身邊看著這人。
眉毛緊鎖,雙唇微抿,五官說不上漂亮,斯斯文文湊合在一起看著倒是不討人厭。突然張睿發現一個疑點眼前一亮,整個人突然變了個模樣一般,看的周隱有些恍惚。
張睿一拍桌子道︰「江大人,您看這里是不是有問題……?」猛的抬頭抬頭嚇了張睿一跳。「周……十二王爺?」
周隱側身坐在他身旁一笑道︰「哪有問題?」一股清淡冷冽的藥味飄入鼻,張睿道︰「這……江大人。」
江碩道︰「無妨,聖上已經把這案子交由王爺與大理寺共同查辦。」
張睿點點頭︰「回稟王爺,這案卷中時間有差異,你且看,這里寫的是楊九于隆興三年六月成婚,娶得是他上峰的女兒秋氏,而再看這,楊九的大兒子楊興鈺生辰是隆興四年一月初七,這麼說楊興鈺不足八個月就產下來了?」張睿不認為在古代科技醫術水平整體落後的時候,八個月的早產兒能順利活下來,如果說楊興寶是那個不足月的孩子他還有可能相信,畢竟身體差還有氣喘的毛病,可能是先天不足。但楊興鈺……劍眉虎目的少年絕不像是不足月出生的孩子。
周隱︰「這麼說楊九的大兒子楊興鈺可能不是他親生兒子?」
張睿搖搖頭︰「也不能這麼說,還有一種可能,楊九與秋氏珠胎暗結……」
周隱手指輕叩桌面道︰「這件事我會派人去查,還有其他疑點嗎?」
「暫時沒發現,江大人這本案卷可否借我繼續查閱?」
江碩笑著道︰「拿去看,拿起看,我這老眼昏花看了四五遍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倒是張小友只看了一遍就找出這麼個疑點,真是後生可畏啊。
周隱轉過頭看著張睿,這少年他看不透,無論是言行舉止一絲都看不透。這讓他來了興致,第一次看見他時,他作了首與年紀不相符的詩,第二次涉及到孫宏啟的案子周隱並沒有出面,但背地里也偷偷的一直在查,第三次大街上差點被馬踏死……這一次居然可以在大理寺中不落下風,張睿,你還有什麼令人驚訝的地方等著我發現呢?
張耀之回來時單獨給張睿安排了一間屋子,雖然他打心里不認為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能查出什麼東西,但王爺發話了,那就隨他去折騰,萬一這案子沒破成不是還有王爺頂包呢麼,所謂天塌了還有個高的撐著他著什麼急?每日與三五老友談詩論道畫畫下棋,忙的不亦樂乎。
案子查了三天依舊沒有什麼進展,尸體已經被楊家人帶回去了,停靈幾日就要出殯。張睿暗惱,這楊興寶的腸胃里肯定還有沒消化掉的食物,但是古人重視尸體,怎麼可能讓仵作把人開膛破肚?上次從尸體上取下的食物殘渣找了幾個廚子都沒研究出這到底是什麼吃食,這條線索算是斷了。
一早周隱就來到大理寺,看見張睿道︰「今日我去楊九府上查案,你可要一同前往?」
張睿面露喜色道︰「去!」他已經想去很久了!無論再詳細的案卷,沒親眼驗證,那些只不過能當個參考,真正能查出的,還要靠深入調查。可他無官無職,貿然闖進別人府邸,肯定會被轟出去的。這案子與孫宏啟的還不同,那殺害孫宏啟的凶手只不過是個小小的馬夫,張睿可以讓韓叔去偷偷調查,但這宗案子涉及到楊府,楊九雖說官職不高但大小也是朝廷命官。韓叔肯定是去不得的,即便張睿想查也有心無力。
去時為了避免張揚,兩人乘坐了一輛大理寺的馬車,周隱只帶了兩個隨從。到了楊府卻未見到大門上掛著白綾,只是燈籠換成白色的,隨從敲開了大門,門房通報後,楊九疑惑的來到門口,見到周隱一愣道︰「不知這位大人是……」
旁邊的隨從遞過腰牌,楊九看了一眼撲通跪地道︰「不知王爺大駕,有失遠迎,請王爺恕罪。」
周隱擺擺手道︰「無妨,我是來調查令公子案子的。」楊九面色一暗,急忙讓兩位進去。
楊府不算大,四進的院子,倒是裝扮簡潔雅致,這陣子天氣還有些冷,兩人轉了一會就進了屋子。正堂生了火爐,並沒有停靈。
張睿道︰「楊大人,我與興寶算是同窗,既然來了也想祭拜他一下,不知可方便?」
楊九猶豫了一會朝旁邊的管家道︰「楊福你領這位小公子去靈堂吧。」張睿起身跟著出去,周隱坐在那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想起什麼,借著喝茶的功夫擋住偷偷翹起的嘴角。
「听說楊大人有兩個兒子,怎不見你的大公子?」
楊九急忙起身道︰「下官的大兒子今日與同窗一起去練齊射還未回來。」
周隱點點頭,便不做聲了,兩人都沉默著,楊九不知不覺中額頭上已經滲汗水,王爺不開口他也不敢說些什麼,只盼著去祭祀的少年趕緊回來。偌大的屋子只有周隱扣桌子的「噠噠」聲。
過了許久張睿才回來,許是路上凍的狠了,整個臉都是蒼白的,哆嗦著朝周隱點點頭,周隱起身告辭,帶著張睿離開楊府。
上了馬車,周隱突然把手探過來手背貼著張睿的手道︰「這麼涼,怎麼不多穿點?」
張睿干咳了一聲,不自然的收回手道︰「沒想到今日會突然出來。」周隱看著他通紅的耳尖,翹起嘴角道︰「可有什麼發現?」
張睿皺眉正色道︰「沒什麼其他的發現,倒是有一處異常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周隱︰「說來听听。」
張睿道︰「我與楊管家走了大半個園子才到楊小公子的靈堂,靈堂布置的偏僻簡陋不說,僅僅一個老婦人在燒紙……」
周隱︰「這有何奇怪的,大概是死去的這孩子在府上不得寵,靈堂簡陋點也沒什麼。」
張睿︰「不對……那日楊大人子大理寺的時候,抱著尸體哭的傷心欲絕不似作假,這其中肯定還有什麼不知道原因。」
周隱點點頭道︰「我會派人去查的。」
張睿︰「還有我在路上對楊府的管家套話,略微打探了一下秋氏,他吞吞吐吐的說了一大堆不相干的卻沒提秋氏一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下車嗎?」周隱看著他,聲音帶著笑意。
「額?」張睿抬起頭見馬車已經到了大理寺小聲道︰「我覺得可以查探一下秋氏」說完掀開簾子縱身跳下馬車。
周隱也跟在他身後跳下來,旁邊的隨從遞過一件披風,周隱接過來順手扔在張睿肩膀上道︰「多穿點,不然你著了風寒,我可不少了個得力的幫手。」
張睿一笑,隨手把披風遞回去道︰「王爺玉體千金,小生區區一介草民無礙的。」說完拱拱手跑進了大理寺。
周隱抱著披風看著奔跑的背影滿眼笑意。張睿,頭一次遇上這麼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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