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娘怒氣大生,她應阿娘要求,在賞花宴會結束時預備進宮面見皇後娘娘,怎知路上遇見了郭家少郎和謝家的少郎。偏她這阿妹不願意從文相門生里挑選夫婿,一門心思的想要嫁入世家子中當世家婦,可偏生她沒這麼好的命啊!
先前阻攔愫娘借此機會邀他們過來,她瞪著阿妹那衣物微亂的模樣,咬牙低低道︰「你莫做這不入流的事,落了阿娘的身份!我看你真是瘋了,你不願嫁文相門生,可別拖累我嫁入世家去!」
愫娘一雙美目沾了水珠,又急又氣︰「錦娘你就願意嫁了寒門子弟做婦人?我們可是長公主之女啊!」
錦娘推開她伸過來的手,心中火氣又大了些,偏愫娘說的話也戳進她內心深處那點小心思。
「你莫胡來!文相門生哪里都是寒門子弟?且說,若是嫁了他們亦是走仕途之路,我們還是官家女眷,日後還會有誥命在身的!」
愫娘見淚水已不能讓親姐心軟,輕輕擦拭了一下,嘴角冷冷一勾︰「那你且等著罷,我已及笄了,再過一兩年這世家之女都要議親,看你還有何選擇的余地!」
錦娘心下一緊,面色有些猶豫不決,卻並未想要開口說出愫娘心中期待的話。見激將不成,愫娘面色更冷,此時牛車之外以無閑人,還是先趕去宮中為妙。
無論是寒門正妻,還是普通子弟的妻子,她都無意,她舍不得那榮華富貴,且只有世家只能與她相配。愫娘垂眸緊盯著坐下軟氈子,像要盯出個洞來。文相門生她看不起,若是文相之子的話她還能勉強收受了!
……
…………
沈府。
沈玉珠正拿出她前幾日繡好的繡品出來,讓荀萱自個兒挑,室內就她二人和服侍的貼身婢女以外,並無兒郎在此。
荀萱性格雖然爛漫了點,卻非毫無心思的人,她現下同沈玉珠說的,都是京都閨中的流言。
「阿珠,這件事你定然不知啦。」
沈玉珠現下對京都的流言確實不太敏感,交好的幾個女郎如今都不在京都,除了荀萱能得到的消息以外,她還真的知之甚少。
荀萱坐在軟榻上,褪了鞋,只著白色襪子躺在狐皮榻上,道︰「你還記不記的,前幾年的賞花宴會是誰出頭辦的呀?」
沈玉珠輕輕踢她一下,就知道這女郎愛玩,此時怎地這般愛吊人胃口。她細細想了一下,道︰「前幾年長公主雖受聖人寵愛,可是辦賞花宴會時卻是聖人所出的公主辦的,只是前一年嫁去了番邦做王妃,所以今年才有長公主開了頭。」
她看著荀萱,卻見她眯著眼輕輕笑,翻身過來頭挨著她的頭,肩並著肩躺在一起。
「可是你卻忘了長公主如今辦的賞花宴會,已不再單純啦!你可還記得,那一對雙姝呀?」
雙姝……錦娘、愫娘?
沈玉珠一點就醒,原來如此。怪不得今日賞花宴會辦的這般大,她看著,怕是京都大部分能有資格過來的世家貴婦都過來了,怕還是家中有兒郎的最多。
沈玉珠淡笑,「我明白啦。長公主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暗地里是想將那對雙姝介紹給世家婦人相看吧,怪不得後半的宴會上不曾看見她們的身影在女郎中出現呢。」
公主的身份尊貴,可公主女兒的身份,卻不一定尊貴,一沒封號,二無勢力,連阿爹都是駙馬朝堂之上助力不多,若是不早些,趁京都世家女郎還未長成之時選門好親事,等到了一兩年之後世家女郎各個到了議親年紀的時候,想選都選不上啦。
「是啦。」荀萱蹭蹭沈玉珠,在她耳旁悄聲道︰「不過,我听我阿娘說,怕是長公主之意是想讓你爹門下的俊杰求娶她家的雙姝啊。」
「當真?」
「比珍珠還真。」
沈玉珠笑著推開她一點,又細細想了一下賞花宴會上錦娘頻頻詢問自己阿爹門生才學如何,可有致仕之意,她來意明了,顯然是受了長公主之意,也不怕失禮。只是錦娘只是雙姝之一,還有個愫娘呢,眼瞧著這及笄女郎可不是好糊弄的。
眼尖心大,除了附和了幾句以外,都是閉著嘴除了笑還是笑,怕是心思不在她阿爹門生上。期間,還離開過,去了國公府家女郎,武將世家嫡出女郎身邊談笑招待,態度極其親熱不過三言兩語已是姐姐妹妹,還留下話說要過府做客。
「她們想,不定能如意。」沈玉珠道,她阿爹門下多俊杰,名門出身的亦有,寒門子弟心氣傲,怎可淪為公主之女的登天梯?且他們多講究的是,賢妻良母,對內能紅袖添香,對外能助他廣交善緣,像公主之女這樣的女郎,不會是這些子弟心中最好的妻子人選的。
荀萱見沈玉珠說的甚是篤定,知道她怕是曉得了什麼,隨跟著問道︰「你可知有何緣由?」
「心比天高,我阿爹是不會同意的,且婚姻大事媒妁之言乃爹娘做主,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長公主來說,也無法讓人信服的。」沈玉珠解釋給她听。
況且,長公主雖有封號,卻是不夠同沈意叫板的。她阿爹是當今名滿天下,門生眾多的文相,有榮國之功,還是天子忠臣,相比較一個出嫁了的公主,孰重孰輕自然立馬見分曉。
不再議論此事,知道長公主于阿爹無礙,沈玉珠同荀萱換了話題,從梳妝打扮上議論到今年流行的衣裙,還有她阿郎兄即將定下的妻子人選。
可能是女郎心思漸長,也是到了春-心-蕩-漾的年紀,荀萱夸夸其談的評價道︰「京都兒郎容貌出色的,武將之子英俊,文臣之子俊美,可真是難選呀。」
「不過,桑家四郎才華出眾,俊秀無邊。郭家大郎英俊高大,武藝高強。鐘家五郎機智卓絕,溫潤如玉。謝家九郎嘛……」
說道此處,她微微一頓,特意盯著沈玉珠看。
對謝家九郎頗為關注的沈玉珠與她對視,不過片刻,二人同時笑出聲來。
沈玉珠輕聲道︰「這我知曉,謝家九郎郎艷獨絕,是真正的文武雙全,最重要的是還是聖上極為看重的臣子,當今皇後嫡妹所出的兒郎。」
荀萱枕在她腿上,小臉上是談論到少女心事的興奮紅暈,「阿珠,你可心悅他呀?」
見荀萱一雙秋水眼瞳既是好奇,又是興奮的看著自己,沈玉珠避開她的套話,順口接下︰「你還有一人未說呢!」
荀萱好奇道︰「誰?」
「沈家大郎桀驁不羈,武將之風又有風雅皮相,我阿弟才是京都第一郎艷獨絕的少年郎!」沈玉珠緊盯著荀萱一字一句慢慢道。
靜默片刻。
空氣中仿佛又煙花綻放一樣。
沈玉珠就那樣看著荀萱在她的注視下,白皙的小臉一點一點,像被豆蔻染了顏色一般,紅了又紅,已是有些發燙了!
「阿萱。」
「阿珠,你,你怎地這般開我玩笑啊。」荀萱坐起身往另一邊去了,指尖摳這狐皮,臉皮如煮熟了的蝦子一樣。
沈玉珠也不過是想試探她一番,哪知真見到荀萱這幅模樣也是有些驚訝。上輩子阿弟同好友各有親事,她竟然也從未發覺阿萱是對阿弟有意的!
「阿萱你莫不是心悅我阿弟?」
「……」
「阿萱。」沈玉珠輕聲喚道,湊過去小小踫了她一把。
荀萱側身,睜著明澈如水的美目,也不閃躲坦然道︰「是,阿珠,我心悅乎!」
沈玉珠傻眼,那為何上輩子,她同阿萱談論議親的人選,她偏那麼認真的替阿弟細細挑選?不過也因沈家的事,阿弟的婚事最終也未議成罷了。
荀萱小心打量好友,擔心沈玉珠對她有所不滿,就坐在一旁不敢說話。
若是她早知道好友對阿玦有意,上輩子自己豈不是狠狠傷了她的心,竟拉著她談論阿玦親事。心下愧疚,沈玉珠去拉她的手,細細安慰她道︰「阿萱,是我不好竟然從不知道你的心事,我以為你是無意阿弟的。」
「阿珠,可莫要同大郎說啊!」荀萱叮囑道。
「這是自然。你放心,我會讓阿弟自去求娶你的!」
現下阿娘為阿弟議親的人選就是阿萱,既然阿萱還不知情,她也不會先道破了。得知好友是心悅阿弟的,沈玉珠也甚是安心。阿萱做阿弟的妻子,真是一門天作之和的好親事啊!
荀萱臉紅道︰「還是看大郎的吧,若是他不心悅我,可是如何?」
沈玉珠搖頭,篤定道︰「不會的,你且看著吧!」
這件事她記得最為清楚,阿弟到了冠禮之年,除了那門失敗的親事,便再未有過女郎,更何況是心悅的女郎。最重要的是,阿萱退婚之後,沈家敗落,阿弟便覺配不上阿萱,是以並不曾想要求娶阿萱以免讓她過的苦了,是以之後只願做阿萱二郎兄麾下一名小兵,最後又自願當了阿萱身邊武力高強的護衛。
後來的事她已經不知道了,也就在七皇子即將作為太子登基那一年,她自己投湖了。
思及往事,沈玉珠面色微涼,避開荀萱嬌羞的目光,從軟榻上離開下床走到一邊,柔聲道︰「阿萱,你安心吧,我這一生,阿弟這一生,定不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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