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洲為了這次出行,把公司里的事務又交回到江景浩手中,對此江景浩表示無語。他在房間里收拾著衣服,江景浩就站在門口斜睨著他的動作,江景浩半靠在門沿邊,老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這是打算和誰一起出門?」
江承洲看一眼他,並不回答。
他的房間一向簡潔,加上他很少在家住,屋子里少了幾分人氣,顯得有些冷冰冰的感覺。
江景浩等了很久,沒等到回應,這才走進去,在江承洲肩膀上拍了拍。江承洲掃他一眼,還是沒有說話,大概是已經知道對方想說什麼,于是不願意多說什麼。
江景浩也不以為意,「我們和汪家的合作很順利,以後也有繼續合作的打算,你這里就別出什麼ど蛾子了,否則不好和汪家那邊交代。」
江承洲把行李箱的拉鏈拉好,這才坐在床上,表情很是平靜,全然沒受到江景浩話里的影響,「哥,你覺得我是那種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的人嗎?」
江景浩眯了眯眼,隨即笑了,「在摔第二次之前,都以為不會。」江承洲皺了下眉,這才認真的看向他。江景浩笑了笑,抬抬下巴,「你不覺得你花費太多時間了嗎?」
「什麼意思?」
「我怕你引火的時候,把自己也燒到。」
「我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江承洲語氣鄭重,他看著江景浩,目光堅定,「哥,如果不做,我這輩子都不會甘心,就當我鬼迷心竅吧,我是一定要做的,這才對得起七年前的我自己。」
江景浩輕嘆一聲,點了點頭。江承洲比他小太多,從這個弟弟出生開始,他都以一個長者的姿態看著他成長,然後看著他叛逆,看著他活得無拘無束,看著他無所畏懼的活著,活出了另一種大多數人都羨慕的人生。江景浩不知道自己是否羨慕過這個弟弟,但他總歸希望這個弟弟過得好。七年前的一幕幕,不只是江承洲自己刻骨銘心,作為他的家人,也是記憶猶新。
「那就做你自己認為對的事吧!」江景浩搖搖頭,轉身走出去。
江景浩離開,江承洲順勢就倒在了床上。他很清楚,家人的不認同,覺得他的行為幼稚,也不成熟,但他沒有辦法,他也想就此好好生活,但他試過了,做不到,那就來一次徹底的毀滅吧,心甘心了,才會願意重新生活,否則他只能永遠留著那個傷口,時刻惦記,一次又一次扯掉傷疤,永遠都無法痊愈。
江悠悠站在門口,伸出小腦袋,看到小叔躺在床上,沒有注意這邊,于是偷偷模模的走進去,企圖嚇小叔一跳。
江承洲沒有動,在江悠悠靠近時,他突然出聲,「江悠悠小朋友,下次進來的時候,記得腳步再放輕一點。」
被現了,江悠悠嘟著小嘴,「小叔,你怎麼能這麼厲害……一點都不好玩,你就不能裝作不知道嗎?」
「嗯,我不知道悠悠進來了,這間屋子只有我一個人。」
江悠悠還是嘟著嘴,一點都不像好嗎?
她月兌掉鞋子,爬到小叔的床上,伸出小手,揉著小叔的額頭,「小叔,你要出去玩嗎?」
江承洲睜著眼就能看到江悠悠胖嘟嘟的臉,閉了閉眼,算是回答了。
「不以帶我一起去?」江悠悠興奮的提出建議。
江承洲搖頭。
「為什麼?」
他伸出手,模模江悠悠的臉,「小叔是去做正事,不能帶上悠悠。」
江悠悠嘟著小嘴,自己思考了半天,終于接受小叔不帶自己出去的事實,「那得給我帶禮物。」
「好。」
江悠悠這才高興了。
江承洲提起行李箱下樓時,秦湘就坐在客廳里,她看著自己的兒子,臉上滿是憂愁。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如果當年不曾賭氣的直接嫁給了江豪,她會不會和那個男人一直糾纏不休,然後離不開,卻又無法幸福到老,于是整日在爭吵和不甘中度過,她不知道自己這一生算是幸運還是不幸運,但她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放下,在感情中,即使是當一個劊子手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要自己不會受到傷害。
「媽,我走了。」
秦湘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後,「答應媽媽,一定要做回我曾經快的兒子。」
江承洲點點頭。
秦湘站在大門口,看著他開車離去,心里卻無比的沉重,希望幾年前的一切不會再重演。
江承洲和沐宣妤是約在機場見面,他們先坐飛機到達d市,再轉長途汽車,最後又轉了好幾次車,才來到雲溪鎮。在到達雲溪鎮之前,沐宣妤都是神秘兮兮的,不肯透露這里一絲一毫,保密工作做到了極致。
下了城里到鎮里的縣內長途客車,沐宣妤的頭還是暈暈的,這車已經有很多年限了,開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車身仿佛就要散架似的,坐在車里時五髒六腑都仿佛在跟著搖晃似的。終于下了車,她在路邊嘔吐著,江承洲在她身後為她輕輕拍著後背,見她終于吐完,才遞給她一瓶礦泉水讓她漱口。
她拿過礦泉水,喝進嘴里又吐出來,嘴里的苦澀感少了之後才站起來,對于自己現在的狀態似乎也有點無語,「我上次來這里時,不是這樣的。」
江承洲這時正四處打量著這里,房屋不多,幾分鐘就能把這里走完,有點像集市,有賣東西的雜貨店,但規模並不大,只能說日常所必須的物品能夠買到。這里就像是在展中被人遺忘的角落,有著說不出的原始的氣息,就像它在行走之中慢了步子,月兌離了展的腳步。
他看了一會兒,隨即又看向她,很疑惑,她是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
她看懂了他的目光,有點得意的笑起來,「這是我無意中現的寶藏。」
他跟著她笑起來,隨即牽著她的手準備去找住處,畢竟現在已經不早了。他們從下車的地方走出去,旁邊的牆面用著紅色的油漆寫著這班到縣城的車的出時間,紅色的歪歪扭扭的字格外引人注目。
小鎮只有一家旅店,他們連選擇的余地都沒有,旅店並不正規,各項實施都沒有,只能算一個條件不算好的臨時住所。
他們進到房間,這里的條件自然不能和家里相比。沐宣妤曾在這里住過,還算,比較適應,她看向正把行李箱打開翻著東西的江承洲,「你會不會不習慣,這里的條件……」
江承洲听到她的話,停下手上的動作,笑了起來,「你忘了我從哪里回來了?」
她看著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a國,那個兵荒馬亂的國家,連自己的主權都沒有,別的國家又虎視眈眈它的能源,找著各種借口進駐軍隊,本國人不甘心失去自己的主權,每天都生著大大小小的戰爭。和那里的居住條件相比,這里已經好很多了。
沐宣妤沉默了,她看著已經月兌掉白色涂料的天花板,天花板正中有這一盞黃的電燈,電線luo/露再外面,結著一層白色的絲狀物。屋內有些暗,還有一股兒揮之不去的氣味,倒不像霉的味道,而是東西長時間泡在水里後的水臭味道。窗簾顏色很深,不知道掛了多久,能一眼感到其裹著一層灰,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顏色。
這樣的一間屋,他卻說比他在a國時的條件好,那他一個人在那里時,是怎麼過來的?
他在生活中算不上多刁鑽的人,她也很清楚,他對很多東西也恨挑剔,這樣挑剔的他,卻主動去過那樣的生活。
她莫名的感到眼楮有些酸。
他們趕了一天的路,此刻也沒有心思出去走走,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準備躺下休息了。沐宣妤來過這里,所以事先準備了新的床單和薄被子,她換上自己帶來的床單和被子後,便躺下準備休息了。雖然這里不如酒店干淨豪華,她卻有著說不出的輕松的愜意,這種愜意讓她躺下後,也沒有立即睡著,她伸手去拉躺在她身邊的江承洲,「和我說說你在a國的生活吧!」
她很想了解,在她不知道的那段歲月里,他過著怎麼樣的生活,這樣就以多知道他一些,多了解他幾分。
「沒什麼特別的,只是沒有固定的休息時間,因為每時每刻都有能送來病人,他們大多都是貧民,被流彈所傷。有一次被送來一個小孩,小規模的戰爭讓他們家房屋倒塌,他的父母都被掩埋在房屋下,只有他還活著,我在給他動手術的時候,他讓我快點讓他好起來,他要去找他的爸爸媽媽。看著他真摯的雙眼,我沒有辦法告訴他,他的父母已經不在了。」他微微嘆氣,聲音里似乎也包含著幾分悲傷感。
她靠他更近了一下,頭擱在他的胳膊上,「每天都面對那麼多流離失所的人,你一定很難受。」
「還好。」他模著她的頭,「就是因為每天看著他們,看到每天都會上演的生離死別,死亡如此接近,就在那一刻,我突然現,既然生命如此脆弱,那何必去糾結于那些所謂的不甘和耿耿于懷。」他吻吻她的頭,在她耳邊低語,「所以我回來了,回來找你了,我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了。」
她听了滿心的感動,更加靠近他的懷里。
他感覺到她現在的情緒,眼楮在昏暗中眯了眯,隨即笑了起來。他那時為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做了手術,那個男人很堅強,即使沒有打麻醉劑也挺了過來,而且沒有叫一聲疼,每天都有被送來的傷者,但他很特別,他是別國派來的戰地記者,要報道這里最真實的情況,而他的同事,已經因戰爭而死亡,他卻還活著。
男人告訴他,他是自動申請到這里來的,因為他的女朋友背叛了他,他一時沖動之下,寫了申請。男人看著他,笑著問他,「你知道在我以為我要死掉的那一秒,想的是什麼嗎?」
江承洲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個受傷的男人,他的表情讓他想到了什麼,竟然也有了聊天的興趣,「後悔來這里?」與死亡相比,那些情情愛愛算得了什麼。
男人笑著搖搖頭,「我還是放不下她,在那一刻我突然想,如果我就這麼死了,那在她的生命中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我要活著,活著回去把她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年輕人,謝謝你,給了我這個機會。」
江承洲听到男人的話,沉默了半響。
是啊,人生匆匆,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生什麼,既然如此,那就趁著活著的時候,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免得遺憾一輩子,有些事哪怕是錯的,也總得去做,不為對錯,只為讓自己甘心。
江承洲模著懷里的女人,她半響沒有說話了,他听到她均勻的呼吸,知道她已經睡著,這才將她緩緩推出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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