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世伯府……」阿依字字清晰地低聲念出來,疑惑地偏頭望向站在身旁的紫蘇,小聲問,「紫蘇公子,前兩個字和後一個字我都知道,可那個‘伯’是什麼意思?」
「叫我‘紫蘇’就好。師父治好過當今皇上的固疾,所以皇上登基後就封了師父一個伯爵的爵位。」紫蘇輕聲回答。
「爵位?」阿依迷茫地眨眨眼,她對這些並不了解,拘束又好奇地小聲問,「那是很大的官的意思嗎?」
「……地位很高,不過只是爵位。」紫蘇想了想,回答,只是掛了個虛名以表示皇恩浩蕩,既無實權也不會世襲,卻又很引人注目,這對師父來說,大概是屬于那種味如雞肋的東西,「師父不喜歡家里人提這個,你只要知道師父是大夫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知道,也不許在外面跟人提起,或借著師父的名義在外面做壞事。」
「我才不會!」她又不是老婆舌,更不是會仗勢欺人的惡僕,他的意思好像是在質疑她的人品,她向來好人品,被懷疑很是不爽。
「不會就好。」紫蘇不理睬她的惱火,淡淡地說,語氣有些盛氣凌人。
阿依覺得他一定很討厭她,當然,她也不是那麼喜歡他。
「你們兩個在一起竊竊私語什麼呢?」秦泊南已經踏上青玉石階,回頭見他們倆在說話,笑問。
「沒說什麼,師父。」紫蘇忙走過去,恭聲回答。阿依很鄙視,他在秦泊南面前總是裝好孩子。
秦泊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跟在後頭滿眼氣鼓鼓的阿依,笑說;
「紫蘇,好男人不可以欺負小姑娘。」
「我並沒有,師父。」紫蘇忙輕聲反駁。
「我不是小姑娘。」阿依亦低聲抗議。
秦泊南看著他們倆,柔和一笑︰「今後相處的時間會更長,你們要好好相處,可不許吵架。」
簡直像在教育學齡前兒童!
紫蘇和阿依臉色不同程度地發綠,無語地看著他溫煦的笑顏。
從正門進入伯爵府,里面的軒昂壯麗讓阿依驚愕地瞪圓了眼楮。寬闊的宅邸是標準的傳統四合式,格局工整,規劃嚴謹,但內部的裝潢卻帶著一派江南園林似濃濃的秀逸典雅之氣,水木清華,幽然綺麗。進入外儀門,往來不絕的丫鬟小廝見到秦泊南紛紛避到一側,恭敬地請安。
阿依呆呆地望著他們訓練有素的姿態,忽然覺得自己當大丫頭的美夢泡湯了。
穿過一座富麗堂皇的向南大廳便是內儀門,秦泊南笑眯眯地向東邊一座小巧別致的房舍一指,對阿依說︰
「那是紫蘇的屋子,以後我不在你就去找他,他雖然和你一樣總是板著臉,其實很熱心。他剛來時比你還小呢,現在已經長成了一個很優秀的大夫了。」
「師父……」紫蘇臉爆紅,雖然兩團紅暈染在古銅色的肌膚上看不太出來,阿依好奇的目光讓他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秦泊南笑笑,吩咐︰「你先去準備一下,一會兒隨我進宮。」
「是。」紫蘇聞言面色一肅,應下,恭敬地退下去。
「年紀輕輕卻這麼古板。」秦泊南惋惜地輕嘆口氣,笑眯眯對阿依說,「不過他其實是個很害羞的人,他害羞的樣子很有趣吧?」
阿依無言,總覺得他的趣味有些惡質。
進入內儀門,只見上面五間正房,兩旁廂房鹿頂耳房鑽山,軒峻華麗,四通八達,一條寬闊的甬路可直出大門。一名年近七旬,鬢發如銀的老婦筆直地站在正室門前,衣飾華麗,插金戴銀,臉瘦窄而長,顴骨高高,寬手大腳,一雙細長三角眼里含著威嚴,看起來很凶的樣子。
阿依一時分不清她是誰,不由慢下腳步,卻見那老婦迎上前,動作規範地行了個禮,口內恭敬地道︰
「恭迎伯爺回府!」
「葉媽媽,你還是老樣子。」秦泊南無奈一笑,對阿依說,「這是葉媽媽,她過去是我的教養嬤嬤,也是這家里的管家。她雖然很凶,但是人很好。葉媽媽,她叫解頤,是個懂事的姑娘,你別太嚴厲了。」
「伯爺,你又從外面亂撿人回來了。」葉媽媽只有在和秦泊南說話時,可怕的表情才會緩和,此時她眼中含著的是發自內心的關心。
「媽媽,人就別用‘撿’這個字了,很難听的。」秦泊南微笑著糾正。
葉媽媽看著他,傷腦筋地輕嘆口氣,開始用一雙凌厲的眼上下打量阿依。阿依雖然沒有感覺到惡意,卻本能地覺察到她對自己的不喜,不由慌張起來。如果讓她現在來解釋「鬼嬤嬤」這個詞,她敢發誓她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葉媽媽。
「葉媽媽好!」九十度彎腰,她連忙說。
緊繃地恐慌著的表情讓秦泊南忍俊不禁,撲哧笑了。
「媽媽,我打算讓她隨我習醫,所以……」他輕笑著說。
「老婢明白了,老婢會好好教導她,定不會讓她給伯爵府和百仁堂抹黑。」葉媽媽嚴肅地回答。
「說什麼抹黑太夸張了。」秦泊南無奈地笑道。
葉媽媽卻一派誓要維護家門榮光的女戰士姿態,叫了阿依隨她繞過東廂房,穿過一扇隱蔽的角門,來到一座小巧別致的跨院,打開西廂房間的門,面無表情地對她說︰
「北邊是我的屋子,東邊原來是芳憐的房間,她現在住在藥房,輕易不回來,這間沒人正好給你。你以前的衣服在這兒都不能穿,一會兒會有小ど兒來給你送水和衣服,你好好梳洗一下,之後我會帶你去內院請安。我不管你以前是誰從哪里來的,總之進了這伯爵府,就不許你給主子臉上抹黑,你記著了。」
她嚴厲而快速地說完,便關上房門,冷淡地離開了。
阿依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把她的一大串教導消化完畢,腦袋里忽然產生了一個大大的疑問——去內院請安?向誰請安?
火速地梳洗一番,葉媽媽仿佛掐準了時間,在她梳好頭發的一刻咚咚地敲門,依舊是面無表情地將她帶出跨院,向宅子西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