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阿依一愣。
「你到底在府里住了多久,竟連這個都沒听說?」秦逸用手指勾著額前卷發。
「因為你和先生的頭發都是卷的……」
「秦家人的頭發是天生卷。」
「真的?」阿依有點不信,因為秦無憂和秦無瑕皆不是自然卷,至于秦宣上次沒仔細看,頓了頓,她忽然想起來,疑惑地問,「逸少爺,你認得我?」
「剛回府就听說了,父親從路上撿回來的嘛,父親還是那麼喜歡亂撿東西,母親竟然什麼也不說。」秦逸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口中的「亂撿東西」听不起來似乎讓人不太愉快。
「不過……」秦逸上下打量著她,「被父親撿回來的人不少,能進百仁堂的卻只有紫蘇、芳憐和你,芳憐是因為哥哥在百仁堂,久而久之自己也加入了,你卻是父親第一個親手帶進去的。」
「是嗎?」阿依一臉迷茫,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
秦逸諦視了她半晌,過于專注的眼神讓她很不自在︰
「逸少爺……」
「喜歡習醫嗎?」他忽然問。
阿依微怔,呆呆地點頭。
「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大夫嗎?」
阿依已經被他弄糊涂了,莫非他也不反對女子從醫?成為獨當一面的大夫呢,這是一句足以讓她心髒沸騰的話,她鄭重點頭。
她的眼眸突然閃亮起來,在漆黑如墨的眸色里猶如夜空中耀眼的星辰。秦逸唇角微揚,似很滿意,上前一步,托起她柔滑的發絲,一雙深邃的眼溫和卻專橫地鎖視住她的視線,他靠近她的臉,含笑道︰
「這就好,仔細一看,你長得也不錯……」
「逸……逸少爺……你離得太近了……」阿依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一跳,臉漲紅,努力向後仰,避開他的臉,訥訥地道。
明明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又是先生的養子,怎麼可以做出這麼輕狂的舉動,太沒規矩了!
「最重要的是年紀相仿,芳憐太大了,又被退過婚,以後也沒什麼前途,我也不喜歡年長的女人……」秦逸卻仿佛沒听見她的拒絕,拉著她的頭發,自顧自地說。
阿依正晃動腦袋,努力想將頭發從他手里抽出來,聞言頓時忘記慌亂,瞪圓眼楮大驚道︰「什麼?芳憐大姐被退過婚?」
「這你都不知道,你在百仁堂到底都做什麼了?」秦逸已經不是無語而是覺得稀罕了。
「因為要學配藥還要背醫案……」阿依覺得自己被瞧不起了,不悅又不能對少爺發火,小聲答。
秦逸倒退半步,模著下巴仔細觀察她︰
「我說你,怎麼有點呆呆的?」
「我才沒有!」阿依這下真火了,雙手握拳,高聲道。
「別突然就喊出來,嚇我一跳!」秦逸掏著耳朵不咸不淡地說。
就在這時,一個棕衣小廝從遠處跑來︰「逸少爺,你在這兒呢,二太太派了人來讓你過去。」
秦逸點點頭,看了阿依一眼,也沒打招呼,轉身和小廝走了。
來得莫名去得飛快,阿依覺得這個家除了秦泊南全是一些怪人。
到了晚上芳憐回來時阿依才明白先前秦泊南的意思,葉媽媽吩咐她好好梳洗一下,去參加在縴羽亭排開的秦府家宴。
阿依並不想湊熱鬧,可又不能不听從,好在得知芳憐、紫蘇也一同參加,從櫃里翻出二太太賞的翠綠色煙紗碎花長裙套上,散開頭發梳成辮子重新挽起,用一根丁香銀簪固定,關了門去東屋尋芳憐。
芳憐亦換了件半新的松花色短襦長裙,胭脂也比往日鮮艷了許多,阿依跟她從後門出去,順著南北夾道前往內院,路上遇見不少步履匆匆眼熟的或陌生的丫鬟,然而這些人無一不用敵視的眼光望著二人,即使已經走過去了,還會回頭狠狠地瞪她們一眼。
「我怎麼感覺有好多人在瞪著咱們?」這樣糟糕的氣氛讓阿依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輕聲說。
「那是當然的,先生至少九次前往疫病重區參與救援,不說修建的慈善堂里養活的孤兒,單是被他親自帶回來的就有百人之多,除了藥園學徒,下剩的大部分都自願賣身為奴,這里頭只有我們兩個身為女子卻入了百仁堂,被嫉妒仇視也沒什麼奇怪的。」
「大家都那麼想進百仁堂?」
「同樣是下人,藥師比丫鬟高得多,都會這麼想吧。不過大部分都是大字不識、連半頁書都背不下來的,這樣的人也好意思妒忌我,哼!」
芳憐在說到醫術時總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自傲,阿依低下腦袋走路,半晌,偷瞄她一眼。
「干嗎?」芳憐斜著眼問。
阿依趕忙搖頭,她很好奇芳憐是不是真像秦逸說的被退過婚,但又不好直白地問。
兩人經過一座小小的三間抱廈,繞過粉油影壁,來到東西穿堂,就在這時,忽听背後傳來 啪的小跑聲,緊接著咚地一聲悶響,伴隨著女乃嬤嬤肉疼地呼喊︰
「我的小爺喂,不是說了不能跑嘛!」
哇!
一聲洪亮的嚎哭響起,阿依耳膜一振,回過頭,只見一個雪團似的小娃因為摔倒正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女乃嬤嬤抱他站起來,怎麼哄都沒用。
「宣少爺……」阿依愣了愣。
明明只是很小的輕喃,秦宣的耳朵卻敏感地動了動,停止哭泣,「梨花帶雨」地望過來,良久,很驚地啊了聲。
阿依正無語他這是什麼反應,輕盈的腳步聲傳來,一名身穿水月色軟綢闊袖滾回字紋竹葉短衣,下著一條雲白地繡藍花六幅長裙的年輕婦人走入視野。
這女子很美,風鬟霧鬢,杏眼桃腮,盡態極妍,弱風扶柳一般的柔媚姿態,水洗碧玉一般的清澈氣息,雍容優雅只怕連二太太寇書嫻也要遜色幾分,花容月貌即使是標致美艷的春姨娘在她面前也不過是凡婦俗物罷了。
薄施粉黛,淡掃蛾眉,如章台楊柳,似遠山芙蓉。
然而這樣一個美人落入阿依眼里,卻讓她的心狠狠一震,明明只是第一次見,明明絕不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人,可是莫名地,她不喜歡這個女人,這是一種從生理上的排斥。
「四姨娘好!」芳憐屈屈膝,平聲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