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穴的速度隨著趙娘子開始呼吸逐漸緩了起來,伴著毫針在手指內關節處重刺出血,趙娘子睫毛輕顫,緩緩地睜開眼楮。
「姐姐!」小姑娘欣喜若狂,如重獲新生一般淚水滿面,撲上去抱住手腳尚不能動的趙娘子放聲大哭,少年跪在一旁亦淚如雨下。
趙娘子雖身體虛弱,腦子卻被這哭聲震得清明起來,望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弟妹,悲從心中來,亦嗚咽起來,姐弟三人抱在一起放聲痛哭。
秦泊南微微一笑,收起銀針,長長地松了口氣。
趙娘子被安頓到樓上的病房里,因為傷了喉嚨,她現在要發聲很艱難。紫蘇打開醫館大門,門外等待看診的人們一擁而入,听說趙娘子竟起死回生,自然對秦泊南的醫術既驚駭又崇敬,贊不絕口,同時患重病者亦對自己的身子抱了幾分希望。
那些同住帝都的人自然有已經認出趙娘子的,閑言碎語開始在人群里蔓延︰
「剛剛那個不是前些日子被鴻賓樓趙家大爺休了的趙家大女乃女乃嗎,那位大女乃女乃可真是命苦啊,先前明明是個富家小姐,只因為娘家生意失敗父母病亡剩下一對弟妹,就被婆家往死里糟蹋,現在又被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采/花賊壞了身子,被趙大爺一紙休書趕回娘家,听說之前就幾番尋死,真是可憐!」
「那又有什麼法子,那個**賊固然可惡,可說到底,女人失貞就只有死路一條,秦大夫雖救活了她的命,可眼下的情形還不如直接讓她死了算了,只可惜那一對弟妹,姐姐被趕出趙家,他們兄妹倆就更沒了倚靠。」
「還說倚靠,我听說那位大女乃女乃連嫁妝銀子都沒拿回來,趙大爺已經相中了葉老板家的二閨女,竟用前任大女乃女乃的嫁妝銀子做聘禮,已經定了日子,趙家只得著迎娶新女乃女乃了。」
眾人一陣唏噓,雖覺得趙大爺有些過分,但趙娘子有錯在先,只是稍稍同情一下,卻沒人把趙娘子當成受害者去譴責趙大爺的無情。
「幾位大娘,這是你們的號簽!」阿依沉著臉站在她們面前。
長舌婦們嚇了一跳,訕訕地接過號簽,直等阿依轉身走了,才開始繼續竊竊私語起來︰「那小姑娘長得水靈靈的,怎麼眼神那麼凶,嚇死老娘了!」
「就是!能在百仁堂做工是好,可一個姑娘家成天拋頭露臉,性子還這麼凶悍,將來肯定嫁不到好人家!」
阿依額角青筋亂跳,回到櫃台後頭,頓了頓,忽然問正在撿藥的秦逸︰
「逸少爺,什麼是鬼門十三針?」
「干嗎問我?」應該說為什麼總是要跟他搭話?
「因為覺得逸少爺會知道。」
秦逸看了她一眼,輕撥額前卷曲的劉海︰
「那是百仁堂的祖傳秘技,共有十三套不同的針法,每套針法都會用不同的手法針刺十三個穴位,雖然每套針針法不同所刺穴位也不同,但無一例外全部是鬼穴,也就是死穴的意思,據說這十三套針法針對不同重癥可以將病者從鬼門關里拉回來,所以稱為‘鬼門十三針’。」
「好厲害!」強烈的震撼顫動著心神,阿依忙問,「逸少爺也會?」
「怎麼可能?那套針法很難學的,雖是秦家絕學,但真正能運用自如的除了曾祖父就只有受過曾祖父親傳的父親,祖父那一代甚至沒有一個人能將鬼門十三針完全地繼承下來,讓我去學那種東西,我寧願去征戰沙場。」
「逸少爺你真的很討厭百仁堂!」
「不,我喜歡百仁堂所帶來的財富,但對滿手藥味非常地討厭。」秦逸攤開雙手直言不諱。
阿依眉角狠抽,逸少爺這個人該說他是利欲燻心呢,還是真實自我?
「解頤。」秦泊南突然喚了聲。
阿依急忙放下藥包走到角落里。
「樓上的趙……不,應該叫林姑娘,她的情況還不太穩定,家人又少,同是女子你多照顧她一下吧,听紫蘇說你認得她。」
阿依點頭,她先前不太懂,但听流言時也隱約明白「失貞」的意思,震驚的同時也為世上竟還有「采/花賊」這種齷齪的男人感到惡心和憤慨。
「先生,剛剛按壓胸骨和吹氣的方法也是鬼門十三針的一部分嗎?」
「那只是對沒了脈息和呼吸的人的一種醫治方法,通過外力使血液循環促使心髒恢復跳動。」
「好厲害,是先生發明的?」阿依雙眸亮閃閃地問。
「不,是在一本醫書上看的……」秦泊南欲言又止,頓了頓說,「你先不用知道這個,專心學習診脈吧。」
阿依覺得他好像在掩藏什麼,抿抿嘴,直白地道︰
「先生,我想學鬼門十三針!」
「不行!」秦泊南干脆地拒絕,轉身要走。
「為什麼?」他從未如此果斷地拒絕過她,阿依有些焦慮,連忙道,「我認識穴位也已經在學針灸了!」
「會針灸的人很多,但鬼門十三針不是想學就能學的,你還不夠格。」秦泊南淡淡說完便離開了。
她還不夠格嗎?
阿依的小臉灰敗下來,胸腔內郁結了郁氣,雙拳握緊,頓了頓,深深吸了一口氣,拳頭慢慢放開,快步上樓,照顧林姑娘去了。
秦泊南無奈地嘆了口氣。
收工時芳憐交給阿依一盒玉晶丸,讓她帶回去交給秦無憂,阿依應了,回到伯府先前往絳雪閣。秦無憂正在院子里繡荷包,讓人接了丸藥,留她吃茶。阿依推不過只得坐了,好奇地望向緊閉的西廂︰
「這麼靜,二姑娘不在嗎?」
「她去參加公孫府三小姐的生辰宴去了。」秦無憂小口啜茶,笑道。
「大姑娘怎麼沒去?」
「我怕熱,再說那樣的場合,我的性子不太能應付得來。」秦無憂淡笑。
就在這時,大丫鬟薄荷從屋里出來,手拿一張桃紅色花箋,問︰
「姑娘,這是姑娘放在床上的?」
秦無憂一愣,接過來反復看去,皺眉,疑惑地道︰
「我沒這樣的花箋,這是哪里來的?」
「就在姑娘的床頭上。」薄荷亦滿頭霧水。
熟悉的曼陀羅味隨風飄來,阿依眼皮一跳,不顧秦無憂瞠目,一把搶過花箋聞了聞,有威靈仙的味道沒錯,她的心咯 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