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狐疑地翻開書卷,只讀了一小段便深深陷入書中描述的奇異世界里,越看越愛看,很快就忘了秦泊南的存在,專注地閱讀起來。
書籍很厚重,里面關于開膛手術、各種新奇的急救方法以及對每個器官的概述都描寫得詳盡易懂,乍一看給人一種荒唐可怕的感覺,然而仔細研究其中闡述的理論,卻又覺得有根有據頭頭是道。毫無疑問,書卷中的醫術比他們現在已知的醫學知識更為前進,更為大膽,也許還更加管用。
旭日東升,炊煙裊裊。
阿依合上最後一頁,揉揉疲憊的眼眸。秦泊南從石室出來,自己動手斟茶︰
「讀完了?」
「還有上冊吧,許多更重要的部分應該都寫在上冊里。」
「沒有上冊。」
「噯?」
「這一本是我偶然在書庫最底層找到的,只有一冊,看年頭已經很久遠了,我猜測得到此書的先人要麼是實驗失敗要麼覺得這是草菅人命才沒有流傳下來。其實我一直想找上冊。」
阿依摩挲著燙金的楷字,輕道︰「我覺得這上面的內容看似荒唐,但仔細想從理論上又都解釋得通,雖然大膽了些,或許手術真是一種更好的治療方式……我想試試……」
「我之所以給你看這個是因為你對這種驚世駭俗的行為不反感也不會外傳,並不是讓你照做。我雖感興趣也不會去做,我們是大夫,不是為了自我滿足就去拿生命開玩笑的殺手。」
阿依的心思很復雜,將病人當成試驗品的確不配做大夫,可不去做永遠不知道這方法是否正確。欲言又止地低下頭,她咬咬嘴唇。
阿勛突然敲門道︰「伯爺,可以用膳了!」
「吃飯吧。」秦泊南說。
阿依回過神,一邊跟他往外走,一邊說︰「我不想吃東西,大姑娘要我陪她去進香,我先回去了。」
「去慈安寺賞花嗎,去吧,年輕姑娘偶爾也該去玩玩。」秦泊南笑說,握住她的胳膊,從桌上拿起一塊松軟的綠豆糕忽然塞進她嘴里。
阿依的臉刷地綠了︰「先生,你明知道我還在惡心!」
「再惡心也要吃東西,我一直很佩服你的毅力,相信你惡心惡心就會習慣了。」秦泊南笑眯眯一連往她嘴里塞了五塊糕點,才遞來一杯茶。
阿依囫圇吞下去,想吐的感覺更強烈。
秦泊南笑意盎然,仿佛很喜歡看她努力忍耐自己激烈情緒的表情。
阿依回到房間時秦無憂已經坐在屋里等她,生怕她會跑了似的,無奈地換了件干淨衣裙,被她拉著往前邊走。
有二太太在場,排場向來低調,听秦無憂說,三老爺與秦泊南同歲,曾在兵營服役許多年,上過戰場立過軍功,之後被升為宣州宣撫使,這次回京述職大概有調職的意思。三太太是個高顴骨寬鼻頭的精明女人,因為家底比不上二房丈夫前途又不明朗,因此對二太太百般奉承。
她有一子兩女,長子秦珠十五歲,還在讀書,生得文質彬彬,一表人才。听說他曾有個女圭女圭親,可因為三太太想在帝都找兒媳,費了許多力氣才退掉。他的雙生妹妹秦瑛頗有艷姿,杏臉桃腮,蜂腰削肩,一雙嫵媚的丹鳳眼顧盼流轉間風情萬種。小妹秦珍與秦無憂同齡,靡顏膩理,曲眉豐頰,上嘴唇有些短,一笑便會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秦無憂一出現,兩個姑娘就親熱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姐姐長妹妹短」地叫著,秦無憂訕訕地笑,因為不知該說什麼似很尷尬,她的確不擅長與人相處。
出門時,二太太帶秦無憂、阿依上了一輛朱輪華蓋八寶車,大太太攜秦俊登上後面一輛翠蓋油壁車,秦瑛秦珍則與母親共乘一輛,秦珠騎馬,丫鬟婆子又湊了兩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向城外的慈安寺行去。
慈安寺是大齊國最大的寺廟,恢弘雄偉,寶相莊嚴,香火鼎盛,香客絡繹不絕。
知客僧前來迎接,熱情地將人往里讓。二太太等人虔誠地進香拜佛後,添了香油錢,又要去听住持講經。二太太知道年輕人不愛听這個,就讓秦無憂帶姐妹們去玩,三太太吩咐秦珠好生照顧妹妹,大太太則拉了秦俊好一陣囑咐,就像對待五六歲的孩子似的,秦俊漲紅著臉,阿依覺得他大概很尷尬。
二太太又囑咐了丫鬟婆子一番,才和大太太們前往禪房。
她們一走,秦瑛姐妹便挽住秦無憂的胳膊要去禪院後邊看茉莉花。阿依在心里默背《黃粱醫經》,跟在後頭巴不得誰也別來理她,走在她身旁的薄荷卻一臉不樂,尤其當听見秦珍猛夸秦無憂鐲子好看,秦無憂給她,秦瑛又央她帶她去參加宴會,秦無憂很為難,秦瑛就陰陽怪氣地用「拿架子、瞧不起人」來擠兌秦無憂讓她滿臉通紅時,更加氣憤,窩火地咕噥道︰
「這兩個棉里藏刀的,又來欺負大姑娘,大姑娘也太好性了,給了鐲子竟還不回嘴!」
「……」
「解頤,你在听我說嗎?!」她瞪著神游的阿依,生氣地問。
「吃虧是福,只要不是性命攸關的大虧,也沒什麼。」
「你還真好性,照你這麼說,別人罵你你也听著,別人打你你也忍著?」
「別人罵我磨的是別人的嘴皮子,我又不會少塊肉;打我麼,我也不會有表情,打我的人一點快/感都沒有,只會感覺無趣,誰會為了無趣白費力氣?」她心不在焉地說。
「……」薄荷眉角狠抽。
禪寺西邊有一大片茉莉花田,此花來自西域,據說花種是一個游僧贈與上任住持的,花開後雖無艷態驚群,卻葉色翠綠,花色潔白,芳香馥郁,清雅怡人。
秦瑛姐妹第一次見,甚是喜愛,縱/情玩賞,秦無憂趁機甩月兌她們,拉著阿依向另一頭走去。
「瑛姑娘她們,放著不管行嗎?」阿依問。
「有二堂哥在,她們也不是真喜歡和我玩,她們的意思我已經了解了,分開來反而彼此自在。」秦無憂笑說。
兩人橫穿過花田,卻被突然闖入視野的人影驚了一跳,一名貌美的婦人正懶散地坐在一棵大樹下,她腳邊竟死了一條被劈成兩段的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