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醫 第一百七章 香囊

作者 ︰ 李飄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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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姨娘顯然沒想到這一點,她只是覺得五彩絲線更鮮亮喜慶,更適合慶賀生辰,而那雙鴛鴦紋樣其實也是她將自己的心意縫進去了,然而現在被四姨娘這樣講,一桌子人又全都在看著她,本就自卑膽小,這一下更是覺得自己太尷尬狼狽,被一群小輩看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下意識就要縮回手。

秦泊南已經將春姨娘手中的香囊接過來,對著她微微一笑︰

「偶爾鮮亮一下也好,謝謝你了。」

春姨娘的臉刷地紅了,波光盈盈地望著他,讓阿依覺得若是此刻沒人,她一定會捂住臉哭起來。

四姨娘臉黑如炭,月姨娘亦差一點揉碎了帕子。

秦泊南對待妻妾很溫和,無論是哪個妾室,無論他喜不喜歡。其實阿依並不覺得這樣做不好,不管這些姨娘們是因為什麼原因入府的,她們最終的結果只能是一個,那就是將這一生全部消耗在這座府邸里,無論生死她們都是屬于這座府邸這個姓氏的,這樣的她們值得被溫柔地對待,溫柔亦是一種尊重。她絕對很討厭那種把妻妾當成玩物,只要不喜歡就可以很隨便地把人丟在一邊,任其自生自滅,那樣的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不討厭秦泊南的溫柔。

只是……

阿依的心髒重重地沉了沉,藏在桌子下的手輕輕地捏了捏,捏住了袖袋里那枚並不怎麼起眼的香囊。

「你呢?你沒準備壽禮嗎?」芳憐很意外地問。

秦泊南听到了芳憐的話,向阿依望過來,這讓阿依慌了一下,緊接著不自覺地避開秦泊南投來的目光,咬咬牙,結結巴巴地說︰

「因為、因為我知道先生的生辰時已經很晚了,之後又有許多事要忙,所以、所以就沒準備完,來年我會給先生補上的!」她強調地說出最後一句。眼楮卻始終沒有望向秦泊南。

秦泊南亦有些意外,卻沒有說什麼,只是莞爾一笑,對她說︰

「無妨。原是我沒告訴你。」

阿依覺得自己這樣子不看他很是怪異,但又不想去看,因為她現在的心跳得很混亂,于是她索性直接垂下頭去,專心致志地盯著自己的袖口,好像上面開花了似的,腦袋沖著秦泊南,慢吞吞地點點頭作為回應。

秦泊南望著她,訝然揚眉。

氣氛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有些怪異。

筵席散去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這個時辰若是還出城去肯定回不來。現在這個天氣又無法露宿野外,于是阿依和秦泊南都覺得在家里睡一晚上,第二天再出城更好。

芳憐和紫蘇直接出門了,芳憐是回百仁堂去配藥,阿依不在訂單已經堆積如山;紫蘇並沒有事。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急著出門去。至于其他人因為都住在二門內,所以在筵席散去時也都各自回房了。只有阿依和秦泊南住在垂花門外,于是走著走著東西夾道上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秦泊南在前面走,阿依垂著小腦袋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西方殘陽如血,晚霞燒紅了天空,秦泊南負手看了一會兒斜陽,忽然停住腳步。回過頭來,很納悶地問︰

「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阿依一愣,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為回房時我跟先生同路。」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你今天有點奇怪,一頓飯沒說幾句話也就算了,現在沒有外人你也不說話。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額頭並沒有發熱,難道你肚子疼嗎?」秦泊南有些擔心地半彎下腰問。

為什麼要問她是不是肚子疼?

阿依眉角一抽,用力搖頭。

「真的不疼嗎?」他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

阿依垂著腦袋再次搖頭。

果然有些古怪,秦泊南直起腰身。傷腦筋地撓了撓鬢角,不解地輕嘆口氣。

兩人仍舊一前一後地往回走,路上安靜得簡直針落可聞。

過了穿堂,回到秦泊南居住的蘭院,秦泊南徑直向正房走,路過角門時猛然想起後面還跟著一個人,回過身剛要說話,就在這時,也不知道一直跟在後面渾渾噩噩的阿依究竟是怎麼弄的,大概因為連續幾夜沒睡頭腦發暈,今天又吃了不太舒服的晚餐,導致她的反應神經越發遲鈍,在他回過頭的一剎那,她竟然前腳絆後腳,猛然向前一撲,接著只听撲通一聲巨響,阿依華麗麗地摔了個大馬趴,正撲在他的腳下!

這一摔實在是太突然了,秦泊南被嚇得魂飛魄散,又萬般愕然無語,慌忙蹲下來扶起她問︰

「解頤你沒事吧?怎麼這麼不小心,有沒有受傷?沒有發熱啊,你肚子真不疼嗎?」

「……」阿依兩眼冒金星地從地上爬起來,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平著一張臉回答,「因為這幾天忙著災民的事夜里又睡不好,大概有些累了,先生,我回房了,有特別緊急的事再叫我。」說罷,轉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秦泊南啞然地望著她的背影,她真的不要緊嗎?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角門里,他滿月復狐疑地回過身,剛要往正房走,余光一瞥,卻被靜靜地躺在地上的一物吸引了注意。微微一怔,他順勢走了過去,彎下腰將地上一枚青色的香囊撿起來。以精巧的雙面繡手法繡著蘭花圖紋的雪浪綢香囊,那針法細膩、色彩搭配、圖案布局均是上乘,香囊的下擺還墜了一只平安結流蘇。他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一股淡雅幽深的香氣撲面而來,心尖微顫,他湛然地勾起唇角。

就在這時,只見阿依慌慌張張地從角門里復又出來,沁著頭沒頭蒼蠅似的四處尋找。

秦泊南悄悄地將香囊捏在手心里,背著手,含笑問︰

「你在找什麼?」

阿依沒想到他還在,抬起頭,大吃了一驚,唬得心髒差一點停掉,慌忙搖搖頭,以細微的幅度在干淨整潔的青磚地上四處搜尋著。

「怎麼,你丟東西了嗎?」秦泊南很熱心地詢問。

阿依只是搖頭,用眼楮掃了一圈之後見剛剛自己摔倒的地方什麼也沒有,微微有些失望,一面搖著頭,一面草草地說︰「沒有,沒丟東西,我去廚房看看!」說著,步履匆匆地向院外去了。

秦泊南一直望著她離開蘭院,這才低下頭重新看向掌心里的香囊,望了良久,頓了頓,重新握起掌心,轉身,向正房走去。

夜里。

月涼如水。

青燈照壁,冷風敲窗。

秦泊南歪在床上,一手枕在後腦下,另一只手握著的正是那枚青色的香囊。

他目不轉楮地望著手中的香囊,就那樣目不轉楮地望著,眸色沉郁,唇角抿起,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麼。香囊里的香草味幽幽地散發出來,沁心入骨,讓人的心里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溫軟舒坦,然而也正是這份溫軟卻讓他變得焦躁,這詭譎的焦躁感接踵而至,越來越強烈,並且還像墨染的污漬一般越來越大。

這枚香囊,他整整看了一整晚,就那樣面無表情地……

繼成人中爆發傷寒癥後,災民之中小孩子們又開始爆發小兒百日咳,這雖然並不是會致命的疾病,但是患病的孩子一多,卻也很要命。

阿依已經徹底卸去了每日施粥賑災的工作,轉而在城門口擺了張小桌給災民中的小孩子們治療百日咳。城里的大夫有名氣的基本上都進雁來山來,剩下的像阿依這樣的二流的,基本上都被抓去消滅百日咳。

阿依的臉色比前幾日越發蒼白,明明是大冬天,身上卻一會兒熱一會兒冷的,喉嚨里也不知道是因為最近說話太多還是因為一整天一整天地沒辦法喝水,沙啞紅腫得厲害。大概是因為成天舉勺子舉的次數太多了,即使如今卸了職她依舊渾身酸疼,肌肉僵硬得仿佛變成了一顆顆石頭,頭重腳輕,眼楮也有點花,給小孩子切脈時她差點把一個小孩子看成了兩個。

此刻正是午後,雖然仍舊是冬天,但被明媚的太陽照射,身上還是會覺得暖洋洋的。

阿依懷里抱著一歲大的棄嬰,正在給她喂藥,因為饑餓因為傷寒因為小孩子中也開始感染疾病,總之是因為很多很多原因,最近遺棄孩童的案件越來越多,便是連官府亦無能為力。

連自己都養不起的父母,也許他們認為把孩子丟掉讓孩子去擁有或許可能的其他希望會更幸福。

阿依望著懷里燒得滿臉赤紅的孩子,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耳鳴得厲害,就在這時,三匹駿馬自遠處飛馳而來,卷起了許多塵土,阿依被嗆得打了個噴嚏,待定了定神,為首的白馬上一個俊逸出塵的秀美男子已經跳下來,徑直走到她面前。

紫衣如蝶,廖若星辰。

阿依眨巴著眼楮望著忽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墨硯的那一張放大了的俊臉。

「你在這里做什麼?」墨硯手肘支在桌上,靠近她問。

「幫治病兼診脈,生病的人是不可以進城的。」阿依咳嗽了兩聲,啞著嗓子回答,將懷里的孩子暫時放下,起身一邊去拿湯藥一邊問,「墨大人,你在這里做什麼?」

「公務路過。你的臉色好差。」墨硯跟著她,緊盯著她憔悴的臉,凝眉說。

「那是自然的,我一上午都已經診了不下百人了。」阿依忽忽悠悠地說著,剛往前邁了一步,突然覺得眼前發黑,緊接著身子一歪,竟蒼白憔悴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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