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書嫻坐在床邊,握著昏過去仍舊沒有醒來的秦無憂的手,又是氣惱又是心疼,急得眼圈發紅,幾乎要垂下淚來,帶著一絲哭腔慌張地問︰
「伯爺,無憂的身體沒有大礙,為什麼她卻沒有醒來?」
秦泊南坐在床前,望著秦無憂閉緊的雙眸,頓了頓,對寇書嫻淡聲說︰
「她只是有些累了,我們都出去吧,讓她一個人好好休息休息,等她休息夠了,自然就醒了。」說著捏了捏秦無憂的手,起身出去了。
阿依看了看臥在床上的秦無憂,又望了望已經走到院子里的秦泊南,猶豫一下,跟了上去。
寇書嫻對秦泊南的話半信半疑,但秦泊南說秦無憂沒問題那必是沒有問題,也不敢違背秦泊南的意思,更何況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她半點不相信以秦無憂的品性竟然會做出私會男子這種不知廉恥的事,而且竟然還是在自己的家里,還是在自己的生辰宴上。
此事必有蹊蹺。
她吩咐已經快哭出來的薄荷好生照看秦無憂,自己則步履匆匆回睦元堂去了。
絳雪閣的門被從外面輕輕關閉,秦無憂緩緩地張開眼楮,望著素雅雕花的床頂,憂慮、憤怒、酸楚、苦澀、委屈等許多情緒一股腦兒地涌上心頭,如打翻了五味瓶般,混合出來的滋味過于激烈讓人的心里很難承受。
她呆了半晌,重新合了合眼,緊接著長長地嘆了口氣。
阿依跟著秦泊南離了絳雪閣向蘭院走去,阿依跟在後面望著他的背影,想也知道他此時必然很生氣,自己的女兒竟然在自己的家里讓人給算計了,然而……
阿依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快步跟上去走到秦泊南身旁。抿了抿嘴唇︰
「先生,雖然現在說這個有點……先前墨大人叫我給你傳話,說宮里頭正在籌劃選秀的事情,雖然不一定是什麼時候。但這件事肯定會有。墨大人還說,皇上似乎想從咱們府上選一位姑娘入宮,墨大人說因為大姑娘是嫡出,所以被選中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不想讓大姑娘入宮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大姑娘盡快出閣。」
「什麼?!」秦泊南渾身一震,猛然剎住腳步,回頭望著她,凝眉,一雙素來溫和的眸子竟漸漸蓄上了雷暴一般的陰厲深沉。「他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我送午飯之後回來的時候,在小廚房門口。我問墨大人皇上有見過大姑娘嗎,墨大人說是否見過不要緊,只要是濟世伯府的姑娘就行。」阿依將她之前壓根沒听懂是什麼意思但卻自認為很重要的話向他重復了一遍。
秦泊南的眸光黑沉下來,凝眉陷入沉思。
阿依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麼。然而若宮里當真要選秀的話,秦無憂是絕對不可以進宮的,就算阿依沒有經歷過並不是特別懂得選秀的含義,但過去也曾听人說過宮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秦無憂不能被吃掉,所以她必須出閣,只是經過今天這一場被密謀過的陰險算計,秦無憂究竟是要忍氣吞聲嫁給公孫霖。還是直接忽視另擇佳婿,一切都要看秦泊南是怎麼決定的。
不過秦泊南多半會尊重秦無憂的意願。
公孫霖已經在秦泊南的外書房等待兩個時辰了,秦泊南終于見了他,兩人在書房里密談了小半個時辰,阿依一直守在外面,也不知道他們都在談些什麼。
直到小半個時辰後。公孫霖從書房出來,雖然面上並沒有露出太多的情緒,然而那雙眼楮里閃爍著的即將滿溢而出的欣喜卻讓人一目了然,想必是如他所願了。
阿依站在廊檐下直勾勾地盯著他,公孫霖被她瞧得很不自在。什麼話也沒說,負著手被阿勛引路,大步去了。
阿依轉身進了書房,繞過屏風,只見秦泊南坐在桌子後面,雙手交握,手肘立于桌面上,正凝眉沉思。她垂下眼簾想了一想,走上前去輕聲詢問︰
「先生,你答應這樁婚事了?」
「我只是說一切看無憂的意思,無憂若是情願,我也沒有話說;若無憂不情願,別說只是花園私會,就算他去求了賜婚,我也不會應。」秦泊南眉尖微蹙,淡而有力地說。
「先生不喜歡公孫公子麼?」
秦泊南沉默了一會兒,向椅背上靠了靠,有些煩悶地說︰
「今日之事他說他會一人承擔下,他說他是因為思慕心切所以擅自逾矩偷偷跑到縴羽亭來,無憂與他只不過是恰巧踫到。我對公孫霖本身並沒有偏見,若論身家與自身的條件,他絕對是個不錯的青年,對無憂的態度也很誠摯。只是公孫家權勢太大,公孫霖長兄已逝又沒有子嗣,所以長房嫡孫的妻子不是那麼好做的。況且雖然濟世伯府與朝堂政事沒有許多關聯,但我對公孫家的行事作風卻並不怎麼喜歡。」
阿依沉吟了半晌,抿了抿唇︰「可是宮里那邊選秀的事……」
秦泊南皺了皺眉,頓了頓,揚起脖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些竟都趕到一起去了……」
「我是不想讓大姑娘進宮的,皇帝已經有那麼多妃子了,而且三皇子與墨家二少爺同歲,那皇帝的年紀肯定與護國候差不多,可大姑娘才十五歲呢,再說宮里好像是個很可怕的地方……雖然我覺得公孫公子手段卑鄙了些,但他對大姑娘好像很執著的樣子,所以與進宮相比,我覺得還是盡快出閣會更好。」
秦泊南沉思了半晌,淡淡地道︰「先看看無憂自己的意思再說吧。」頓了頓,他抬起頭對她說︰「女孩家的心思我也沒辦法直截了當地去問,你與無憂素來要好,你去听听她的心意,順便安慰安慰她,那孩子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犯過錯,今天卻發生了這麼大一件事,心里想必不會好受。」
阿依想了想,點點頭。
公孫霖唇角勾著如和煦春風的笑意,從濟世伯府里出來,在門外翻身上馬,順著大門前的長巷一路往東去。剛走到巷口,卻見一個頭戴冪蘺身段縴細的姑娘正站在那里,身後跟著一個梳了雙鬟髻的秀麗小鬟。他下意識將馬慢了下來,緩緩地停在少女面前。
「公孫公子答應過奴家的事不會忘記吧。」秦無瑕站在馬側,透過冪蘺,唇角含笑地望著他。
公孫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縴瘦多姿的身形,頓了頓,唇角勾起︰
「二姑娘放心,我答應二姑娘的事一定會幫二姑娘辦到。」
「那就多謝公孫公子了。」秦無瑕的嗓音里含著清悅,對著他屈了屈膝,「小妹提前恭祝姐姐姐夫百年和合永結同心。」
「多謝二妹了。」公孫霖微微一笑。
秦無瑕淺淺頷首,之後便扶著錦繡的手順著長街繞行向著側門。公孫霖一直望著秦無瑕的身影遠遠離去,頓了頓,嗤笑一聲︰
「以濟世伯的為人竟然會養出這種姑娘,這世上還真是什麼怪事都有。」他難以理解地搖了搖頭,勒轉馬頭,徑直向公孫府去了,那里還有另一場「硬仗」在等著他。
阿依從蘭院出來,前往絳雪閣,才踏進院門,就看見薄荷正站在秦無憂閨房外的台階下,像只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看見阿依來了,她慌忙奔過來,愁眉苦臉地叫了聲︰
「解頤。」
「你在這里做什麼?」阿依奇怪地問。
「大姑娘醒來說想靜一靜,就把我趕出來了。解頤,大姑娘要怎麼辦?都怪我,我那個時候就不該先去找太太,結果半路上卻不小心被潑了一身茶水,我竟然又回去換裙子了,耽擱了那麼多時間所以才……」薄荷又是懊惱又是悔恨,小臉皺成一團,都快哭出來了。
「誰把茶水潑在你裙子上的?」阿依眼眸一閃,問。
「二姑娘房里的錦瑟,都是她突然沖過來潑了我一裙子。」
「之後你去向太太回話了嗎?」
「是錦瑟代我去的。」薄荷呆頭呆腦地說。
阿依沉默了半天,重重地嘆了口氣,在薄荷疑惑的目光里走上台階,輕輕叩響秦無憂的房門,低聲說︰
「大姑娘,是我。」
室內靜默了良久,秦無憂的嗓音略顯干啞地說︰
「進來吧。」
阿依便推門進去,繞過繡屏進入里間,只見秦無憂正小臉蒼白地歪在床上發愣。
阿依在心里輕嘆口氣,從窗子下搬了一張美人凳來,在床前坐下,半垂著頭想了一想,說︰
「大姑娘,在說別的之前我先說這個吧,听說宮里面傳來消息,皇上有意選秀,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時候,但據說皇上已經有那個意思,想從咱們府里挑選一位姑娘進宮。因為大姑娘是嫡出,若大姑娘不在選秀的事情被確定下來之前出閣的話,大姑娘極有可能就要作為秀女進宮去參加甄選。」
秦無憂渾身一顫,眼眸劇烈一縮,驚慌失色地望向她,握住她的手,凝眉問︰
「你說的可真?」
「今日墨大人來府里,特地要我傳話給先生的,先生已經知道了。剛剛公孫公子在先生的書房外等了兩個時辰,先生的意思是這件事要看大姑娘的意願。至于今日之事,公孫公子說他會完全承擔下來,對外會說是他思慕大姑娘心切所以才擅闖進來的,不想在縴羽亭當真偶遇了大姑娘,一時情難自禁,所以才……」阿依見秦無憂的臉色不太好,並沒有再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