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憂冷冰冰地說完,倒退半步看了一眼眶發紅的秦無瑕,轉身,走到院子里。
錦繡和錦瑟早就在外邊听到了自家姑娘的一聲怒吼,听見大門打開的聲音,渾身一顫,慌忙從台磯上跳起來,滿面恐慌地望著秦無憂。
「二姑娘要禁足一個月,這段時間你們兩個要好好看守,若是二姑娘再敢任性胡來,你們二人也就不用再呆在這濟世伯府了。」秦無憂僵直著身子,看也沒看她們,語氣輕淡地說。
錦繡和錦瑟渾身一凜,齊齊地應下了一句「是」。
秦無憂頓了一頓,慢慢轉身,向院子外走去,耳畔猶傳來從秦無瑕的房間里響起的瓷瓶破碎的 里啪啦聲。她走出碧梧苑,站在月亮門前,揚起脖子望著頭頂那一輪碩大的明月,良久,滿月復沉重地嘆了口氣。
第二天,公孫府三公子情深秦府大姑娘,竟然趁著秦大姑娘擺生辰宴之時,以賀喜作為借口進入濟世伯府,並偷偷溜進女眷們游玩的地方想偷看一眼以慰相思之苦,不想竟恰好偶遇正在賞景的秦大姑娘,一時情難自禁,兩人拉拉扯扯之際,卻被同樣前來賞景的眾女客撞見,這樣一則香艷又犯禁的流言如春風一樣在一夜之間吹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雖然公孫霖將所有責任都攬了下來,然而秦無憂的名譽還是因為此事受到了損害。傳來傳去竟然還衍生出了許多更香艷的版本,公孫三公子與秦大姑娘在情難自禁時究竟拉拉扯扯到了什麼程度,也成了人們茶余飯後爭論的焦點。
三人成虎,阿依終于深深地體會到了流言蜚語的可怕,也深深地明白了女子的名節為何會那麼重要,一旦名譽受損,那幫子整天閑得無所事事的登徒子還不一定會編出多少個不堪入耳的香艷笑話。
據說公孫霖回家被父親狠狠地打了一頓,跪了七天的祠堂。
不過事情發生的第三天,也就是秦無憂的生辰過了第三天的時候。公孫府派媒人來濟世伯府提親了。
其實秦泊南和寇書嫻心里都有些不樂意,秦泊南是覺得公孫府在朝堂上的行事作風過于霸道,前路難卜,他更傾向于低調祥和不張揚的人家;寇書嫻則覺得公孫霖的所作所為十分輕薄。害秦無憂也跟著受罪。
然而事已至此,也沒辦法再改變了。
這一次的親事十分順利,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風似的快,公孫府不愧是權傾朝野財大氣粗,送過來的聘禮一抬又一抬,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堆滿了絳雪閣,連阿依都覺得眼楮快要閃瞎了。
婚期定在來年春天,秦無憂已經開始繡嫁衣了,秦無瑕的親事也正式被擺上台面開始研究。
秦泊南的意思是秦無瑕性子太刁鑽,一定要找個為人正派且能鎮得住她的才能好好管教她。而這樣的人還真被他給找到了——
兵部侍郎崔大海的次子,皇帝出行隨扈軍的副總領崔明,正經嫡出,年方十八,長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性情憨厚耿直,阿依覺得他像只大狗熊一樣。
從秦無瑕白中透綠的臉色就可以看出,她對這只大狗熊十分地不滿意。
但阿依曾經問過墨硯,墨硯說那只「大狗熊」雖然長得蠢了點,但卻是一個正直誠實的人,雖然看起來粗魯。但對姑娘家卻是很溫和的,最大的消遣就是去城牆根喂野貓,還經常接濟城外貧窮的老人孩子,厚道果敢又有擔當,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好看。
阿依也覺得好不好看不要緊,人好就行。
可是秦無瑕卻不這麼認為。她死活不同意,在她心里嫁人要麼看臉要麼家產,別說兩樣了,那崔明一樣也不佔。
「人品有什麼用,人品好不好誰又能知道。現在人品好以後不一定人品也好,能不能讓妻子坐享榮華富貴才是最重要的!」她是這樣沖秦無憂叫喊的。
濟世伯府明明不差金錢,秦無瑕的吃穿用度更不是一般官宦小姐就能比較的,她究竟是因為什麼才會對金錢名利地位如此執著,這一點讓阿依百思不得其解。
秦無瑕吵著說她不願意,秦泊南卻不理她,這也是秦泊南第一次對女兒發火。
不管怎麼樣,這樁婚事堅決不能取消,第一是因為崔明那個人的確是個不錯的青年,第二也是因為選秀的事從墨硯讓阿依代為傳話後沒多久,便是連他也听到了風聲,可見確有其事。
他一定要趕在選秀的聖旨下來之前把秦無瑕的親事定下來。
關于崔明的長相,秦泊南不以為意,他對阿依說︰
「因為男人長得難看,娶了一個嬌美動人的妻子,感覺到兩人相貌上的差距,心里的虧欠感會讓他像對待寶物一樣去溫柔地呵護這個妻子。可如果男人長得太漂亮,每天對著鏡子心里就會產生出自得與驕傲,出了門回到家傾慕他的漂亮女人更是數不勝數,送上門的美麗看的太多,久而久之對待美麗的事物他也就不會太珍惜了。」
阿依歪著頭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大半天。
「干嗎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秦泊南莫名其妙地問。
「沒有,只是覺得好像有那麼點道理。」阿依搖著腦袋說。
秦無瑕的婚事就這樣被定下了,目前已經到了換庚帖的階段。
秦無瑕被氣得連哭了好幾個晚上,任誰勸慰都沒用,眼楮腫得像桃子似的。
楚元年底就要成婚了,所以他現在每天都會來百仁堂找阿依,並不是因為他哪里不適或者有多麼多麼「想念」阿依,而是因為蒲荷郡主鳩佔鵲巢佔領了安樂侯府,正在大肆擴建新房。楚元被氣得七竅生煙,然而他吵又吵不過,打又不敢打,那蒲荷郡主又從小玩鞭子,最崇拜的人是大齊國第一女將,所以吵到最後結果也只能是楚元被蒲荷郡主用鞭子抽到牆角,含淚扎小人去了。
于是他恨恨地離家出走了,然而青樓不敢去,蒲荷郡主已經端了他的美人院,還曾把夜宿青樓的他堵在青樓里一頓暴打,第二天鬧得滿城風雨,讓他好長一陣子都沒臉出門。寄住在朋友家呢,那幫損友又嘲笑他連個女人都管不住,可他是真管不住。賭場太吵,酒樓一個人太無聊,于是他只能來百仁堂天天找阿依抱怨,因為只有阿依不會嘲笑他。
阿依不嘲笑他並不表示不討厭他,因為他每天都來嗦已經嚴重影響了她的正常生活。紫蘇嫌他太吵,連帶著阿依也被趕到單間坐診去了,也因此楚元抱怨得更歡,用他的話說在小屋里抱怨會更安全。
「那個女人,簡直就是個母老虎,小的時候是個小母老虎,長大了是個老母老虎,不僅把我後院里的美人全都趕到莊子上去,還把我美人院的匾額劈成了兩半,那可是千年沉檀木制成的,價值連城呢!那個敗了家的娘們兒,跟她成親我一定會短命的,不,我現在就已經短命了,我干脆趁現在和她拼了算了!」楚元坐在阿依身邊,一邊吃著已經痊愈的患者特地從一品齋買來感謝阿依的桂花糕,一邊神經兮兮地說。
阿依停住正在寫藥方的手,抬頭看了看對面帶孩子看病的年輕婦人正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楚元神經兮兮的樣子,像在看神經病似的,無語撫額,將藥方遞給孩子母親。那婦人道了謝,風似的帶著孩子躲遠了。
「我倒是覺得蒲荷郡主挺好的,而且又很心儀安樂侯……」
「你從哪里看出來她心儀我?!」楚元對著她怒目而視。
「是安樂侯你自己說的,蒲荷郡主在宮宴時在御花園向你表明心跡,結果被皇上路過听見了,壽王也很中意你,所以拒絕了公孫府,要召你為婿。」
「什麼叫‘召我’,我又不是入贅的。這一定是陰謀!陰謀!公孫霖的陰謀!」楚元憤慨地說,「我死也不要娶那個動不動就揮鞭子的女人,娶了她我後半生還有什麼希望,我絕對不娶!」
「怎麼到現在還說這種話,婚期都定了,連舊房子都被拆掉了開始蓋新房,你怎麼可能不娶麼。安樂侯你不要太沮喪,蒲荷郡主美麗又率真,撇開身份不談是個好姑娘的。」
「你不要因為她從你手里買了許多丸藥,你就覺得她是天女下凡。」楚元狠狠地鄙視她。
「我哪有,我是真的覺得蒲荷郡主很好,安樂侯你只要乖乖的,蒲荷郡主就不會打你了。」阿依認真地說。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難道你要我忍氣吞聲一輩子嗎?」楚元惱火地沖著她叫道。
「可是安樂侯又沒有其他好辦法。」阿依調和著藥膏說。
一句話立刻讓楚元歇了菜,雙手撐在腦後,叼著點心思考了半天︰
「干脆我逃婚算了。」
「你敢!」一聲嬌叱響起,一名柳眉鳳眼,鵝蛋臉面,身材修長,眉宇間透著濃濃英氣的美女手握皮鞭正站在門口,岔著腳,兩眼噴火地瞪著他。
阿依已經淡定地收拾好藥箱挎起來︰「安樂侯,我要去出診了。」也不理會楚元驚慌與求助的眼神,繞過他走到蒲荷郡主面前,說,「郡主,下手輕一些,我這里養著花呢。」
「放心,不會給你弄亂的。」蒲荷郡主粲然一笑,露出兩顆尖銳的虎牙。
阿依放心地點點頭,走出去,關上門。
乒乒乓乓!
相當慘烈!
阿依同情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