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高懸的星子終于隱沒在驟然閃出金光的天際,扶蘇站在玄色大軍之中,身披甲冑巋然不動,身旁站滿與他裝扮無二的甲士,戰士們全都如陶俑一般佇立在城門外,安靜的等待著國主的駕臨。
城門口,許多官員來去匆匆,可除了車馬聲,再無其他雜音打擾玄色大軍的肅穆軍容。
忽然之間,急促而規整的馬蹄噠噠聲自城門內悠然而來,守衛著城門的甲士面上神色驟然凝聚興奮之情,他們排成兩列長隊,手腳飛快的拉開大門。門內無數火把燃燒成一條長龍,載著尚未徹底消退的夜色沖出城門,涌向玄色大軍,待跨過渭水河岸的石橋,穩穩停在大軍面前。
駟馬王車緩緩從手持火把的黑甲騎士之中駛出,「噓——!!!」的一聲長鳴後,四匹毛色漆黑的駿馬停下腳步,趙高趕忙躬身掀開車簾,跪在車門外,恭敬的高呼︰「大王駕臨!」
嬴政懷中的小肉球扭了扭身子,抬起滿是肉坑的胖手揉了揉臉,睜開雙眼迷茫的眨了眨,隨即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急急忙忙向車外沖去。
嬴政原本嚴肅的眼轉瞬間變柔和,大手上前抓起尚不及他小腿高的嬰孩,低聲笑道︰「胡亥不可胡鬧。」
胡亥費力的仰著頭看向仍舊穩穩坐在車廂中一動不動的父王,無辜的眨了眨眼楮,童聲清脆的說︰「大哥、外面!」
嬴政抬手擰了胡亥鼓鼓的臉蛋一把,直接將他提進懷中,收起臉上的笑容,故意開口說︰「對啊,今日你扶蘇就走了。」
抱在懷中的幼童霎時紅了眼眶,可憐巴巴的眨著眼楮,垂著頭的模樣簡直像是被暴烈日光曬蔫的花朵,讓嬴政心情大好。他帶著威嚴的神色抬步跨出車駕,深吸一口清晨冷冽的空氣,望著集結在城門外的四十萬大軍,精神振奮。
軍陣最前方須發皆白的老者見到嬴政出現,立即拱手先前一步,中氣十足的高喊︰「上將軍王翦,恭迎大王!」
嬴政面帶微笑的扶起單膝跪在地上的王翦,連聲稱贊︰「軍容肅穆,寡人心中快慰,此番征途所及,必定可以掃滅趙國!」
嬴政話音未落,懷中的肉團子已經不停扭著身子,伸出胖嘟嘟的手臂指向一側,興奮的高喊︰「大哥、大哥,那里!大哥!去、去、去!」
不管嬴政和王翦之間為了犒軍還有多少激勵人心的話想說,有了胡亥的一聲高喊,此時也已經氣氛全失。
嬴政向王翦無奈一笑,視線已經順著胡亥的手臂移向端坐在馬車中連**都不願意挪一挪的頓弱——他身後站著令嬴政為之自豪的長子扶蘇!
扶蘇視線與嬴政相交而過,卻定在胡亥身上移不開。
「大哥!大哥!」幼童的叫喊一聲比一聲急切,他伸長手臂探向扶蘇,眼中滿是再見面的驚喜,神色之中沒有絲毫偽裝,盈滿了孺慕之情。
扶蘇忍不住挪動腳步上前半步,可他立刻捏緊拳頭克制住自己的沖動。
扶蘇心中明了無論如何父王是不會讓胡亥跟著必須上陣與敵軍廝殺的自己出行,既然如此,莫不如現在就斷了胡亥貼近自己的念頭,否則若是他陣前哭鬧起來,恐怕對大軍的士氣有極大影響。
扶蘇繃緊面色,錯開與胡亥相互糾纏的視線,狠狠撇過頭去不肯再看他一眼。
嬴政感覺到自己懷中的肉團子一僵,手背已經被接連不斷滴落的淚珠打濕。
他托高胡亥的身體,卻發現平日里稍有不滿就大聲哭嚎的幼子竟然只是看向扶蘇的方向咬緊嘴唇默默流淚,小小的拳頭被他攥在頰邊,將自己臉頰捏得通紅來忍耐大哭的沖動。
可一個幼童做出這樣貼心的舉動卻遠比撕心裂肺的哭嚎更打動人心。
嬴政從沒覺得驕縱卻討自己喜歡的幼子竟然也會有如此貼心的反應,他沉默了片刻,貼著胡亥耳朵輕聲說︰「別哭,扶蘇看見你眼圈發紅的模樣,把手掌攥成拳頭了。」
胡亥猛然打了個嗝,隨即,他更加用力的咬緊嘴唇,用力眨眨眼甩掉掛在眼中的淚珠仰起頭,扯出比哭更難看的笑容,哽咽著說︰「不、不哭……呃……大哥、不難過!」
嬴政不期待幼子成為人中龍鳳,但見他這幅小模樣卻不能不心疼。
他模了模胡亥飽滿的額頭,承諾道︰「等到復蘇歸來,寡人還讓你去隨他居住。」
胡亥這才轉過臉看向嬴政,歪著頭吮著自己的手指頭像是分辨嬴政說出的話是真是假,停頓了一小會後,他伸出咬著的手指,認真的討價還價起來︰「學……呃……學大哥!」
艱難的字眼幼子顯然還沒掌握,嬴政微微琢磨了一下,猜測道︰「你是說想要早點進學,日後幫著扶蘇?」
胡亥的眼楮立刻亮了起來,用力點頭,挺直身體抱住嬴政的脖頸,撒嬌道︰「阿爹、好!」
嬴政笑著拍了拍他的**,低聲道︰「小馬屁精!」
隨即,嬴政收起笑臉,神色肅穆的看向大軍,揮揮廣袖,揚聲道︰「我大秦歷經七世方成今日虎狼之國,其中有無數國人不懈耕耘與征戰,終有今日之威!韓國已滅,趙國如何能夠橫掃秦軍鋒芒?!寡人在咸陽宮中等待諸位的好消息!此戰必勝!」
「大王金口,此戰必勝!!!」將士們跟著嬴政高聲齊呼,海嘯般的轟鳴震得城牆也為之動搖。
跟在嬴政身邊的國尉丞蒙毅捧出錦帛王書,高聲宣讀︰「上將軍王翦專司滅趙大戰,授王翦虎符右半,可隨意調動秦國四十萬大軍。」
「老臣領命,定不負大王所托,必將勝利獻給大王——此戰,不勝不歸!」王翦沉聲喝道。
他一手穩穩接過書寫著王命的錦帛,一手從趙高捧著的托盤中抓過黃澄澄的銅鑄伏虎符印。
冰冷卻沉重的觸感立刻順著手掌傳入王翦腦海,雖然不是第一次接過這枚虎符,但他仍舊珍而重之的將虎符塞進腰間革囊。
王翦翻身上馬,高吼一聲︰「大軍開拔!」
無數傳令官立刻將王翦的命令傳遞下去,充滿了秩序的奔向西北方。
嬴政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著大軍離去,待扶蘇隨著頓弱的車駕路過王車時,他上前一步看著長子,沉聲道︰「寡人等你建功歸來。」
扶蘇抿緊嘴唇,收緊下顎點點頭,強行擠出一抹笑容,咬著牙說︰「父王無需擔憂,兒臣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他正要轉身,一只小手忽然抓上扶蘇的衣袖。
扶蘇轉頭看去,正對上胡亥已經哭腫了的大眼楮,幼童可憐巴巴的看著他,一方錦盒被胡亥強行從領口塞進扶蘇的衣衫與甲冑之間,幼童生疏的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著說︰「藥、好!大哥,疼疼,吃!」
扶蘇再也繃不住臉上的神情,一把從嬴政懷中搶過胡亥,將他緊緊按在自己懷里,過了好一會才開口道︰「好,大哥把藥都帶走。你別擔心,大哥不會受傷的。你在宮中也不要胡鬧,多陪陪父王。」
語畢,扶蘇將胡亥一把塞回父王懷里,自己大步離去。
嬴政沉默的看著長子,嘆息一聲,忽然听到自己耳邊的幼子有樣學樣的跟著嘆息一聲。
他失笑的揉著胡亥的臉蛋,輕聲詢問︰「你嘆什麼氣?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
「大哥,騙!羞羞!」胡亥說著用力點點頭,甩得臉蛋上的軟肉跟著顫了顫。
幼童故作老成的可愛模樣惹得嬴政大笑著伸手在他腦門彈了一下,他心情愉悅的轉頭吩咐︰「趙高,回去吧。」
胡亥留戀的趴在嬴政肩頭望向大軍消失的方向,臉上稚女敕的神色瞬間消失無蹤,清澈的眼神變得幽深。
0815在他身邊擠了擠,低聲說︰「浪費那麼多點數買藥品,你確定扶蘇公子能吃下去,而不是當紀念品把玩麼?」
胡亥平靜的說︰「盡人事、听天命。如果扶蘇公子真的受到這個時代不可挽救的傷害,臨死前想要吃一粒藥懷念我和他的相遇,我們就能保證他不死。」
「……要是被人一擊斃命了呢?」0815遲疑的說。
胡亥輕笑一聲,語氣冷漠的說︰「被系統懲罰,然後重戰江湖,頂多是換一個陪伴者不是麼?」
0815霎時被胡亥噎在原地說不出話來,瞪了他半晌之後,諂媚的說︰「我一定好好干活,請你不要出問題啊!qaq」
「沒事的,我有預感,扶蘇公子這一次能夠建功立業、立大功歸來。」胡亥眯起眼楮露出一抹討喜的笑容,模了模0815的頭頂,然後說,「我快長大了,身體過了三歲之後系統就不能再給我們這樣聊天的保護了,你想好要變成什麼跟在我身邊了麼?」
0815一臉苦逼的說︰「其實當內侍出現在你身邊是最容易的事情,但是內侍說到底是個人,總跟你交談太扎眼了。你不如養個寵物吧,我喜歡威武一點的。」
胡亥點點頭,應下0815的要求,輕聲說︰「父王似乎養了許多獵犬——其實中華田園犬,看起來萌萌噠!」
「你給我滾滾噠!這時候賣什麼萌!」0815高喊一聲,滿臉郁悶的躲到王車角落黏補自己破碎的玻璃心。
邯鄲王宮之中,一名風騷入骨的女體緊緊糾纏在一名中年男人身上,放縱的笑著和他滾成一團,語調曖昧的說︰「春平君,你說郭開?本太後和他能有什麼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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