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原本不信這些卜卦之說,之所以給「兩卦先生」如意的八字,也是本著全他不受人恩惠之意。
此時初見他神色言語駭人,還以為是卜卦人慣用的手法,但細想他從前的盛名及此時的處境,斷不會為騙銀子而信口開河,倒有些著了謊,趕忙問是何意。
兩卦先生卻只管捻須,看著丘如意的八字良久,沉吟不語。
于氏越心慌起來,那時丘老夫人仍在世,一向心疼孫女,見狀便知孫女命格怕有些不好,不過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頗能沉住心氣,示意兒媳少安毋躁,讓先生用心測算。
最後,兩卦先生把寫著丘如意八字的紙箋還給于氏,嘆道︰「恕老朽孤陋寡聞,令愛的命格,真是前所未見,一時不知如何去說,若真給個結論,算是‘姻緣不順,命運多舛’吧。」
嚇得丘氏婆媳急問解決之法,兩卦先生沉思一會,道︰「讓她多行善事多禮佛問道,或許能得上天垂憐也未知,若是您能狠下心,讓她出家修行,有佛祖庇護,更是再好不過了。」
丘老夫人向來頗有些見識,她見兩卦先生的言辭,便知孫女決不單單「姻緣不順,命運多舛」那麼簡單,先生既然不願泄露天機,倒不好強自難為他,仍客客氣氣待他,不再就卦象多問一個字。
如此一來,兩卦先生卻心中有愧起來,偏他也不知解劫之術,倒把原先的一腔傲氣盡數去了,自此便不在江湖中出現,人間只徒留他的傳說。
于氏原本還心存僥幸,認為這種事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兩卦先生又不是大羅神仙,哪里會卦卦算得精準,見婆母似是有些相信,她又向來崇敬婆母,便不由也跟著信了幾分。
偏兩卦先生臨走時,還對于氏道︰「心放寬些多容人一些,便能共贏,若是一味鑽到牛角尖,唉,好自為之吧。」
于氏頓時慌了,也不顧男女內外之別,扯著兩卦先生的袖子,求道︰「您既然被人稱為活神仙,就請指點一下迷津吧。」
兩卦先生深思片刻,說道︰「讓她出家遠離富貴吧。」
于氏不由擰了眉,兩卦先生嘆道︰「你既然舍不得,那就早早把她低嫁出門,庸碌一生,便引不來別人窺視了。」
于氏听了似懂非懂,丘老夫人倒明白過來,孫女一生只有與富貴無緣才能得以善終,不管卦象是否精準,她是經過苦難的,知道相對于富貴榮華來說,平平安安壽終正寢于小康,才算是真正的幸福,于是便特意叮囑︰不許為了丘家利益,輕易將如意許給高門大戶。
不過想到丘家男人們向來志高意遠的,丘老夫人便要兒子放手如意的事,將如意全權交給于氏教導,便是將來如意說親,也是以于氏的話為準。
如此一來,于氏對教養女兒真是煞費苦心。
姻緣不順的原由,其一,無外乎閨中被人誘騙失了腳,不管是嫁與那人,還是另嫁他人,不免一生都難抬頭做人,所以于氏嚴守死防,不管如意去哪里,必要丫頭婆子都跟著。
又想到有的小姐出了錯,未必不是她身邊的丫頭先在心中取中那男子,故才攛掇小姐動了情,她好跟了去做個侍妾,以償心願,故于氏把性情耿直的吳媽範媽二人給了如意,幸好如意看中她二人的身手,身邊總不離她二人。
丘家女兒也都得讀書的,若不讓女兒識字,于氏亦擔心女兒將來成了睜眼瞎被人糊弄,又怕她讀了悲春傷秋的詩書動了心思,故自女兒識字後,並不十分要求她讀書,再加上丘如海也是個不愛讀書的,兄妹二人湊一處,如意自然也不愛讀書。
順順當當嫁出去,便要面對姑婆丈夫侍妾,這則是注意的第二項了。
于氏既然打定主意低嫁女兒,便不願女兒做個委屈的小媳婦,不然倒不如高嫁,至少還能落得外面光呢,所以丘如意自小在家便大呼小叫,長幼尊卑在她眼中不過是個幌子罷了。至于得丈夫的心,于氏認為春蘭秋菊各有所愛,便是十全十美之人,也不能保證一定得丈夫的歡心,這得看緣分,或者看老天爺是否眷顧,強扭的瓜不甜,所以不能強求,于氏能做的便是給女兒準備豐厚的嫁妝,自己手里有錢,便不用看男人的臉色行事。
至于妾侍,如意自己都認為不听話以直接提腳賣了,于氏很滿意,不過到底還是為女兒預備下了楚兒。
命運多舛,于氏有些把握不準,但想到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就如丘氏家族一般,當年那樣榮耀,如今還不是敗落了,銀子總有花完的一天,所以書要讀,女紅要學,便是稼檣之事也要教的,將來若女兒真是命運不濟,這樣至少自己能掙口飯吃。
還有禮佛一事,于氏怎麼舍得女兒出家,于是折衷,為如意找了替身,如意本人也天天誦經,常去寺廟進香,每每出日,也是銀錢不離身,處處施舍,想來佛祖菩薩必能看到女兒的佛心。
敢于抗爭,便不會委曲求全,不看男人臉色行事,至少保證如意以活得愜意。粗學些本事,將來也能有個安身立命的本錢,雖然未出家,但時常做佛事,如果上天有眼庇護最好,若真有什麼不順當,女兒心中有佛,也便是有一個信念支柱,至少能保持一顆寵辱不驚的平常心。
于氏對自己的教女之道頗為滿意。
但丘榮顯然不這樣認為,他認為妻子太矯枉過正,生生將一個世家閨秀**成了一個井底之蛙小財主家的粗俗驕縱之女,偏他因母命不得插手,不然以女兒的容貌資質,把她嫁入京城也未必不能。
此時丘榮見妻子又提起當年事,情知是不能說服妻子了,女兒反正是被她給教歪了,再正過來也難,倒不如由著她母女高興,自家也落個清靜,于是不再多嘴,夫妻二人收拾安歇了。
丘如海兄妹二人第二日見父親重又溫和起來,卻怕自己得意忘形之際又遭父親訓斥,故一時半刻都不敢放松,終于小心翼翼地伺候了兩天,這邊丘榮一離開家門,那邊廂,丘如意便大聲吩咐人快去外邊打听方家的事。
于氏知道丘如意這兩日實在拘得利害,便也不再攔擋。
哪知不打听還罷,這一打听,倒顯些氣炸了丘如意︰「方家小姐並不是被一過路商人買走做妾,而是被個什麼集翠坊給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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