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戴侯夫人坐在凝妝旁邊,看著她的臉色變化,便猜出她的心思。她握住凝妝的手,凝妝回過神來望著她,侯夫人瞧見鄭懿的大殿中央與眾命婦嬉鬧著,便悄聲道︰「小夫人,恕我直言,其實你不必太在意這些事,看慣了也就慣了。」
凝妝緊閉著雙唇,忽地開口道︰「夫人叫我凝妝就好,我不是在意,而是,」她本想說是自己小家子氣,就是說不出口。
侯夫人拍拍她的手,沉聲道︰「你听我說,其實太子妃是誰,得寵與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聖上百年之後,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人,將會母儀天下。」見凝妝睜大眼楮看著她,她續道︰「所以大家敬的,怕的,只怕是那個位子……」
「她是大司馬的女兒!」凝妝壓低聲音。
侯夫人看著她,臉上現出一副不置信的表情,她望著凝妝疑惑的眼神,道︰「當年中宮被廢之時,也未見有人提起她乃司空大人嫡女罷!」她的聲音壓到不能再低,字字都進了凝妝的耳朵。凝妝不禁打了個寒戰,暗道她身為皇親國戚,怎有膽量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一時間只覺渾身冷,她想回報一個笑容給侯夫人,怎麼也笑不出來。侯夫人見她如此,嘆了口氣,說道︰「娘娘這樣年輕,日後福澤必然不會少,萬萬要好好保重身子啊。」
凝妝感激地望著她,用力點點頭。
禮聲連綿不斷,坐在殿門附近的師們賣力地演奏著,整個大殿被一眾命婦的珠光寶氣攢動著,無比奢華。凝妝同侯夫人盡情說笑著,忽然間侯夫人站起身來,凝妝回頭看時,見是太子回來了,也站起身來。
「老身給太子問安了!」侯夫人欠身道。
韓昇擺手示意她坐,回問道︰「夫人近來好?」
侯夫人點點頭,笑說︰「托太子的福,老身還好!」說罷,慈祥地望著韓昇,道︰「太子小時候便聰明伶俐,如今看著更是英武呢。」韓昇撇嘴笑笑,問凝妝道︰「見過夫人的世子嗎?」
「沒有。」凝妝未敢落座,只守禮道。
韓昇站起身來望望四周,復又坐下來問侯夫人道︰「楚魏他來了麼?怎麼沒看到他。」
「他剛剛還坐在這兒呢!這孩子,等我看到他讓他給您請安去。」侯夫人笑說。
韓昇斜坐著,手點著幾案,見凝妝仍然站在那兒,不禁笑著拉她坐下,笑對凝妝道︰「楚戴侯府的少侯爺你都沒見過的話,怎麼能算是我身邊的人呢!」
凝妝柔聲問︰「太子您說的是楚戴侯爺的世子?」
「我說這麼半天你听什麼了?」韓昇不耐煩地松開她的手,拾起金樽飲了一大口。
鄭懿遠遠見太子韓昇回來,便辭了身旁的幾名貴婦,朝這邊走來,她邁著細碎的小步,緩緩而來。大殿之中,絲竹之聲綿延不絕,根本听不到她曳地長袍上藍水晶踫撞的聲音。凝妝看到她走過來,連忙示意太子,太子好似沒看見她一般,仍舊端著就要溢出來的酒樽同凝妝講話。
鄭懿瞧在眼里,剛剛的笑容也不再了。說來也巧,兩名師捧著琵琶匆匆從她身後經過,不小心竟踩到了她裙裾上的藍水晶,硬生生地踩落了兩塊。鄭懿下意識看了一眼,震驚之余正要作,卻見那兩名師已經走遠,而且絲毫沒有理會她,無奈之下正想高聲喊出來,卻見袍角處貌似有撕裂的地方,大殿之內盡是王孫貴族,也不好當眾苛責。然而近處早已有人看見這一幕,按規矩大殿之內不有一寸雜物,即便自己是太子妃也不能壞了規矩,何況地上的掉落的水晶又那般奪目,鄭懿無奈之下,自己又不能親自拾起來,于是她向凝妝招手,示意她過來。
凝妝不明就里,見鄭懿要自己過去,只得起身離席,匆匆走向大殿中央,而太子自顧自拿著酒杯,並沒有在意。
「把它撿起來!」鄭懿一手擎著衣袖,一手指著地面。
凝妝錯愕只余,只覺臉上火辣辣的,周圍有不少貴族少女和夫人,著實難為情。她滿腔氣惱地彎下腰……
就這樣,眾目睽睽之下,太子妃高傲怡然地立在原地,凝妝蹲在地上,神色卑微……
就在這時,廣陵宮正殿的大門被打開,一陣涼風忽地吹入,衡帝換了一身暗紫色龍袍,神采奕奕地出現在大殿門口。殿內眾人慌忙起身,絲竹之聲忽地消弭了……
凝妝抬起頭朝殿門口望去,衡帝身畔一道大紅之色映滿了她的眼楮,緩緩移動著……
眾人的目光一致追向那道紅色……
司禮監高呼︰「聖上駕到,君夫人駕到。」
君夫人……
她走在皇帝身側,她身後的宮人手中捧著琵琶……
她玄色的中衣外一襲淡黃色金絲繡鳳的華美宮裝,身披茜素紅披風,更襯得膚白勝雪。
她明眸皓齒,杏核似的雙眼讓人不能直視。
聖上笑看著她,她回以更嫵媚的笑容。
群臣向她問安,她得體地揚起嘴角。
她閑庭信步地游走在長殿之上,一舉一動那樣得體。
君王的光芒幾乎被她全部掩蓋。
她曳地的宮裝向鳳尾一樣拖在大殿上,頭戴紅瑪瑙鳳冠,尤為奪目。
衡帝與她朝這邊走過來了,他們出現的太突然,凝妝和鄭懿剛好就在大殿中央,見如此情景,只得跪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太子妃,你怎麼跪在這兒?」君夫人緩緩走過來,問道。
鄭懿提了口氣,道︰「沒什麼原因,只是正巧在這說話時,父皇剛好回來了,還來不及……」鄭懿向來因為母親乃羅宮郡主,父親是大司馬而自恃高貴,是故對于皇上的妃嬪也是一樣不屑一顧,哪怕是如今最為得寵的君夫人。
君夫人冷眼望著她,鄭懿回她話時,刻意不稱臣妾,又直接拿皇帝來壓她,令她頗為不快。她轉頭望向衡帝,皇帝揚手對鄭懿道︰「太子妃要注重儀表,回去坐罷!」
鄭懿剛要起身,君夫人道︰「等等!」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凝妝,見她不停抖,俯身問道︰「你是誰?」
衡帝酒過三巡,又見君夫人對這個小丫頭好奇,也起了好奇之心。
凝妝跪在那里,不敢一言。
皇帝旁邊的太監催促道︰「夫人問你話呢,還不據實以報!」
「妾,賤妾是太子府上的姬……姬人,原是灕……灕州蘇居羽之女,」她聲音顫抖,說著說著忽然伏地道︰「賤妾絕無冒犯皇上冒犯夫人之意!請夫人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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