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三很快就下了決斷︰就算祁愛白是個禽獸,自己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別人禽獸!
他到底還是將手中那瓦片給直接砸了下去,正砸中鄭司帆的後腦勺。
「什麼人?」鄭司帆被傷的不輕,意識卻還清醒,嚇了一跳後連血都來不及止,慌忙便抬頭向上望去。看到房頂被人揭去了一片瓦,他心中更加倉皇,張嘴就想要大喊。
乙三卻是已經趁這個時候翻身下來,踢開鄭司帆背後那面窗,一躍而入。
鄭司帆站在床邊,與那窗口間僅僅有一躍的距離。在他出聲之前,甚至在他听到動靜回頭之前,乙三已經貼到了他的身邊,站在他的身後,伸出手狠狠掐住了他的咽喉。
房內變得一片寂靜,只有鄭司帆喉間的「嗑嗑」聲,合著輕微的骨骼摩擦聲,清晰聞。
這聲響令乙三皺了皺眉。
他忽然松了手中的力道,用另一只手狠狠擊中對方的後頸,令鄭司帆暈死過去。這倒不是他良心現,想起眼前之人罪不至死來,只是因為他尚未開始在中原立足,不想過早背上麻煩的命案。
雖然……就算只是敲暈對方,這個麻煩也不算太小了。
乙三嘆了口氣,將鄭司帆甩到地上,上前兩步走到床邊,看向仍舊不省人事的祁愛白,俯身探了探鼻息。一湊近,就嗅到一陣酒味。
不等乙三再有動作,屋外便傳來了人聲,估計是王府別院的下人。他又回頭看了看鄭司帆,皺眉思索片刻,隨即干脆將祁愛白扛在肩上,從屋後的窗子溜了出去。
這種時候,其實將祁愛白留下會比較好,畢竟原本乙三並沒有留下任何能將鄭司帆受襲聯想到祁愛白身上的證據,帶走他反而容易令人起疑,從而惹禍上身。但若要真將祁愛白留下,乙三又覺得自己無法忍受。
直到背著祁愛白離開了那整處別院,乙三還在暗罵自己沖動。
雖然他未必懼怕恭親王府,但本來想著拿點東西就以走的人,最終非但什麼都沒拿到,還惹下這種麻煩,心中總是難免郁悶。
更郁悶的是,他還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否值得。
在最開始弄暈鄭司帆時,乙三還覺得自己的行為十分正當。但仔細一想,自己並不知道鄭司帆和祁愛白之間究竟是個什麼關系,就算鄭司帆當時看起來確實禽獸,也保不準其實只是一種情趣而已。說不得祁愛白醒後還會怪罪自己。
乙三暗道︰本來祁愛白就是個輕浮的家伙,有幾段露水情緣也不奇怪,鄭司帆確實很能就是其中之一。
一想到這點,他就煩躁得要命。
若真如此,自己妄作小人倒沒什麼……重點是心里不爽啊!
乙三看著距離那處別院已經夠遠,便停住腳步,隨便找了個屋頂放下祁愛白,咬牙盯著他的臉看。
這麼一瞧,乙三忽然瞧出不對來。
祁愛白周身的酒味依舊濃烈。但乙三曾經見過祁愛白飲酒,他知道這小子的酒量,就算喝醉,也不是一個這麼容易醉死的人。
難道被下了藥?
乙三翻開祁愛白的眼皮,仔細看了看。不像是被迷暈的樣子,應該只是單純熟睡。
熟睡?
乙三想起昨天晚上,也是在天色將將擦黑的時候,眼前這小子忽然就睡得不省人事,怎樣都弄不醒。
果然不對,太不對了。昨晚他還只當是祁愛白過于疲憊,今天卻總算意識到了蹊蹺。這種睡眠不正常,絕對不正常,八成還是藥物的緣故。
若是如此,倒是和鄭司帆沒關系了。祁愛白至少在昨晚之前就中了這種奇怪的藥,但那時他不正在玄劍宗嗎?
乙三又握了握祁愛白的脈,悚然一驚。
祁愛白的內力消失了。
昨天替祁愛白擦藥之前,乙三握過他的胳膊。雖然沒有特意把脈,但他很確信,當時祁愛白的體內還是有內力的,只是很微弱,微弱得好像是一個剛剛開始習武的孩童,微弱到普通人甚至察覺不到,估計祁愛白自己也察覺不到。結合祁愛白習武十年卻一無所成、天賦差得空前絕後的傳聞,乙三原本以為這種情況是正常的。
現在乙三知道了,這不正常。因為他體內那原本微弱的內力,已經一點兒也找尋不到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也是藥物嗎?有人正在用藥物化去祁愛白的內力?熟睡是這種藥物揮作用時所造成的影響?其目的又是什麼?
乙三百思不得其解。
然後他將祁愛白抱在懷里,打開了對方的嘴,伸入手指輕輕攪動片刻,又取出來輕嗅。他想要試著分辨出是否有什麼不正常的味道,酒味卻實在是太重了。于是他將身體俯得更低,再度伸入手指,輕輕夾住祁愛白的舌尖,仔細觀察著。
祁愛白花費十年才修煉出的那麼一點憐的內力,究竟有什麼必要,要被人特地化去?除非……
就在乙三認真思索時,下方之人忽然動了動。他將視線移上一點,頓時對上了一雙眼眸。
祁愛白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正盯著他看。
乙三愣了片刻,然後才猛地放開了祁愛白的舌尖,將手指從對方口腔中取出,臉頰一陣燒紅。
「我、我只是……」他艱難地想要辯解,但祁愛白正被他抱在懷中,甚至手指上仍沾染著對方的唾液,攪得他心神不寧。之前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有多麼曖昧的時候還好,現在一旦意識到,他便覺得自己胸腔里都是一團火。
祁愛白盯著他看了半晌,然後慢慢地笑了。
乙三被笑得一愣。然後他才現,祁愛白雖然睜開了眼,卻還很不清醒。也是,畢竟喝了那麼多酒……
然而還不等乙三松下這口氣,祁愛白忽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帶起自己的身體,猛地撞到了他懷里,接著抬起下顎,覆住了他的唇舌。
乙三半晌沒點反應。直到祁愛白險些帶著他從這處房頂上摔下去,他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識,連忙穩住兩人的身形。
祁愛白仍啃著他的嘴唇不放,一反常態,說不出地積極與主動。
乙三心亂如麻,手心中全是汗。他沒有推開祁愛白,只是愣了許久,然後猛地開始回應起來。
他邊感受著對方的急切,邊在心中道︰這就對了,這樣才對。
祁愛白已經將那種純情的姿態在他面前維持了多久?乙三不相信祁愛白真那麼單純,一點也不信。分明在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是如此火熱如此急切,這才是他該有的模樣。
乙三將自己那顆慌亂的心沉靜下來,盡情感受著這種悸動。
這樣才對,他和祁愛白的關系就應該是這樣才對。之前那種不尷不尬的情況究竟是什麼回事?他認為那一切都是祁愛白做出的偽裝,他厭煩那種偽裝,他們之間只要這樣就好。
不知過了多久,祁愛白終于饜足。他松開了乙三的脖頸,想要向後退去,乙三卻抓住他的胳膊,再度將他狠狠摁在懷中。
「愛白……祁愛白……」乙三將手指插在祁愛白的絲間,輕輕拂拭,輕聲呢喃。
祁愛白依偎在他的懷里,痴痴地笑。
他念叨出一個名字︰「阿靈……」
乙三猛地頓住。
他狠狠將祁愛白從自己懷中拽了出來,咬著牙,盯著對方的臉看。
「阿靈……」祁愛白輕聲地喚。
乙三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漸漸變冷,仿佛體內流動的不是血,而是冰渣子。
在這一瞬間,他猛地明白了一些事情。
乙三的雙手顫動了一下,卻仍舊緊緊抓著祁愛白的雙肩,充滿希翼地看著對方,指望著或許下一刻就能從他口中听到其余的名字。
他寧願相信祁愛白是個多情種子,現在所念的只是其中之一。
然而無論他等待多久,祁愛白始終只期期艾艾地喚著同一個人。
阿靈、阿靈、阿靈……
乙三什麼都明白了。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蠢人,祁愛白在這種時候喚出這個名字,已經足以令他明白一切。從兩人第一次見面時所產生的那些困惑,到兩人相遇以來的總總不能理解之事,一切一切,他全都明白了。
從來就沒有什麼不理解的,祁愛白從未特意偽裝過,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真是笑……哈,真是笑!
乙三寧願從祁愛白口中听到任何名字,只要不是阿靈。
他知道阿靈是誰。肖靈,祁愛白的至交好友。自從兩年前這兩人結識以來,江湖上無論是誰提到他們,都只會有「至交好友」這四個字。若不是如此,乙三也不會在第一次試圖接近祁愛白的時候,戴上仿照著肖靈而制成的面具。
面具……對,他終于明白了……當日祁愛白的所作所為全都是因為那該死的面具!只有那張面具才是一切的根源!憐自己始終自作多情!
祁愛白從來未對乙三動過情,從來沒有!自己甚至連個替身都不是!
乙三猛地將祁愛白甩開。
祁愛白怔怔地看著他,整個人向著屋下跌去。
乙三又忽然伸手拽住了祁愛白。他用另一只手狠狠抹了一把臉,搖著頭苦笑片刻,而後重新將祁愛白擱在背上,向著之前落腳的客棧而去。
將祁愛白在房中安置好之後,乙三一個人來到客棧的井邊。
他打了一桶水,從頭頂澆灌而下。水澆滅了他的火,也令他覺得更冷了。
「阿靈……呵,阿靈!」乙三將水桶由井口狠狠擲下,十指狠狠扣在井沿。片刻之後,他像是終于卸去了滿月復的怒氣,整個人頹然地跌坐在地。
在這一刻,乙三只覺得世上不會有什麼比「阿靈」二字更惡。
為什麼?只因為那是祁愛白的心上人?
乙三搖了搖頭,不願認同這個答案。無論祁愛白心中所愛的是誰,又和他乙三有什麼關系?他只是不甘心,自作多情了這麼久,不甘心罷了。一定僅僅只是不甘心而已。
他靠在井邊,一直坐了許久,許久。
第二日。
祁愛白再度睡得神清氣爽,揉著頭掀開被子,一抬頭便看到乙三正坐在他對面的牆邊。
「易、易衫?」祁愛白被嚇了一跳,再定楮一看,不禁更為詫異,「你怎麼了?」
乙三對著他笑了一下。因著一夜未睡的緣故,看起來淒涼得很。
「怎麼……」祁愛白又揉了揉頭,總算想起自己睡著時還不在這客棧之內。難道是被人送回來了?乙三又怎麼會在自己房里?
相比這種小事,對方的情況更令他擔心。
「祁兄。」乙三總算開了口,「我昨天問你是否喜歡女人,你還沒有回答。」
祁愛白臉色猛地一變。
「我知道答案。」乙三道,「你是個斷袖,只喜歡男人。」
看到祁愛白忽然慌張起來的模樣,他覺得自己心中莫名歡暢了不少。
半晌後祁愛白才鎮定下來,咬了咬牙,問道,「是又如何,這和我們的來往有關系嗎?你……難道很在意這種事情?」
「你說呢?」乙三盯著他的眼楮道,「我明明告訴過你,我有一個喜歡的女人,在老家。」
祁愛白愣了一會,然後總算會過意來,臉上頓時血色全無,「你該不會覺得……我對你……」他忽然大喊道,「你以為我是那種人嗎!」
「昨晚……」乙三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你吻過我。」
祁愛白頓時僵住。
乙三將嘴角勾出一個淺淺地笑,站起身走過來,挨著祁愛白坐在他的床沿,壓低著聲音問,「祁兄,告訴我……你打算如何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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