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三與肖靈對視片刻,忽然笑了。
「這位一定就是肖少俠了,剛才我太緊張,光顧著介紹我自己,竟然還沒有和肖少俠好好打個招呼,真是……還請少俠不要見怪。」乙三恭維道,「早就听說肖少俠一表人才、武藝高強,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過獎了。」見他笑,肖靈也跟著笑道,「易公子的武藝也不差嘛。」
听到這話,祁愛白一愣︰乙三先前裝著一副不會武的模樣,倒是一直將他騙了過去。
乙三暗罵一聲,面上不露分毫,「比不過肖少俠。」
「不比怎麼知道?」肖靈繼續笑。
「阿靈。」祁愛白怕乙三吃虧,在後面拉了肖靈一把。
肖靈回頭看他一眼,神色復雜。
其實他之所以這麼生氣,許雲的原因只是很小一部分。畢竟想要勾搭許雲的人多了去了,光一個玄劍宗就漫山遍野都是,所謂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再多一個雖然會令人越心塞,但還不至于讓他如此失態。
若對面那人果真對祁愛白三心二意,才是真正的不原諒。
肖靈又將視線重新移到乙三身上。
乙三臉上的笑容也不是那麼掛得住了。對方已經先下了戰書,按本心他是想接的,然而他又不能接。
「肖少俠說笑了。」乙三道,「江湖上誰不知道肖少俠的厲害,中原武林年輕一輩里怕是就沒有你的對手,區區在下又如何能比?何必這樣為難我。」
肖靈皺了皺眉,察覺出對方有所隱瞞。但對方已經退讓,他也不好緊逼。
更何況許雲正在一旁笑得賤兮兮地,足以讓肖靈知道自己剛才是吃了飛醋,這番麻煩找得毫無道理。
祁愛白見狀也連忙打起圓場,「阿靈,師父和師伯之前就和我說已經許久沒看過你們,十分想念,你們先去看看他們吧。我就帶著易衫在宗門內四處逛逛。」
肖靈黑著臉冷哼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卻也無意為先前的無禮表示出歉意,就向著許雲招了招手,算是應了祁愛白所給的台階。
乙三內心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暗暗記下這筆賬,臉上裝得毫不介懷。
許雲走向肖靈那邊,祁愛白也急急忙忙跑過來。
乙三看了祁愛白一眼,略顯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道,「去哪逛?」
就在這一轉身的剎那間,肖靈忽然難。他甩劍出鞘,飛身沖來,揮劍削去,須臾之間,紅霜所泛的寒意已經印在了乙三的脖頸之上。
我擦!
事出突然,乙三來不及思考前因後果,只能依照身體的本能而動。
他先是一把將祁愛白推開,而後趕緊向後飛出一段,拉開距離。他的動作很快,肖靈卻更快,一擊不中,改削為刺,劍尖依舊緊緊指著乙三的要害。
乙三罵了聲娘︰為了隱瞞身份,他身上甚至連件武器都沒帶!
千鈞一之刻,他取出身側的折扇,擋了一擊。但那只是一柄最普通的紙扇,一擊之下瞬間分崩離析,無法再用。
就是這一喘息的時間,乙三擲出了袖內暗器。
但肖靈卻未追擊,反而收回招式。
該死!乙三此時才得空思索,險些咬碎一口牙。
此時他自然已經知道肖靈剛才只是試探,就算自己站著不動,對方也不會真害他性命。然而肖靈能收放自如,自己擲出的暗器卻收不回來!
肖靈堪堪收招,而暗器已經就在身前,無論如何躲閃不開。而後只見一道青光閃過,合著清脆的金屬撞擊聲,一抹細小銀光跌到地上,卻是許雲出了手。
乙三松了一口氣,再一定神,眼前兩人都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
而這一番兔起鶻落,落定之時祁愛白甚至剛剛被推落在地,哎喲一聲,還沒來得及起身。
他茫然地看著眼前這方景象,不知生了什麼。
片刻後,肖靈笑道,「易公子先前真是太謙虛了。」
乙三干笑,「雕蟲小技而已,上不得台面。」
「哦?」肖靈道,「我看你的功法有點意思,不知師從何處?」
「小門小派,上不得台面。」乙三道。
肖靈點頭,「原來如此,易公子果真是有門派的。」
乙三暗罵不已。
他現在只慶幸自己所學甚雜,那些自幼學習的招式早已被他自己修改得面目全非,就算對方武藝高強、眼界不低,也難以在這麼幾招的時間里一眼看出。
肖靈的反應證實了這一點。
他沒再追問,只是笑著道了聲,「希望我們以後還能再有機會切磋。」
而後他便跟著許雲離去,準備去看望師叔師伯。
乙三听到許雲在肖靈身邊低聲嘀咕了一句,「你何必管這個閑事?」
「這不是閑事!」肖靈斬釘跌鐵地答道。
他這輩子就祁愛白一個朋友,如果不好好試探清楚,萬一祁愛白被騙了怎麼辦?
他邊這麼想著,邊又偏頭看了乙三一眼,而後冷哼著再度轉回頭去。
因為乙三剛才首先護著祁愛白的行為,他在肖靈心中的評價倒是比之前高了那麼一點。已經由「一看就忒不靠譜」,變為了「勉強有那麼點靠譜」。
乙三抽著嘴角目送他們遠去。
祁愛白茫然地問,「你和阿靈怎麼杠上了?」
「我也不知道,是他忽然就……」乙三裝憐,抓著祁愛白的胳膊道,「你的朋友好像不喜歡我。」
「怎麼會?」祁愛白略有些慌張,「阿靈人很好的,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
「他是好人,難道我就不是好人了?」乙三繼續裝憐,抓著祁愛白的胳膊搖來搖去,「你是幫我還是幫他?」
「我……」祁愛白猶豫了半晌沒回答。
乙三現自己問這個問題真是自找沒趣,略有些惆悵。他松開了祁愛白的胳膊,悶悶不地尋了個草地坐下。
祁愛白怕他生氣,默默坐在他身邊。
片刻之後,祁愛白又朝著乙三稍稍挪近了些,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乙三覺得愜意極了。
祁愛白在他耳旁低聲地道,「阿靈他真的是個好人。」
「……」
乙三長嘆了一口氣,酸溜溜地道,「是是是,反正你就是喜歡他。」
祁愛白沒現這份醋意,甚至沒察覺出這句子里的「喜歡」是哪種含義,于是乖乖點了頭。
乙三冷哼一聲,有些氣惱,更多是無奈。
從最開始知道祁愛白對肖靈的那點心思開始,乙三就在猜,猜肖靈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猜肖靈究竟有那點值得祁愛白這樣牽腸掛肚,更猜祁愛白和肖靈之間的關系究竟已經到了哪種地步,他們究竟是如何相處的——為什麼江湖上那麼多人都瞎了眼,居然連一個能看到祁愛白那明晃晃的感情的人都沒有,全說他們只是朋友?
直到今天初見肖靈,他終于知道了答案。
祁愛白親自將那份感情藏得嚴嚴實實,不讓任何人覺,若不是那夜醉酒,或許連乙三都會被瞞過。
祁愛白大概已經將一生的演技都用在了這上面,只為了苦苦維持「朋友」二字。
「你說你是何苦……」乙三嘆道。
祁愛白抬眼望著他,目光中滿是困惑。
「你為什麼要送許雲那柄劍?」乙三問,「為什麼不自己留著?」
祁愛白詫異道,「這有什麼好為什麼的?那是我師兄誒。」
「但你為什麼偏偏要送雌雄雙劍?」
「因為阿靈和師兄天生一對啊!」祁愛白笑道。
乙三在祁愛白臉上仔仔細細地瞧,愣是怎樣也瞧不出半分作偽。如果這也是演技,乙三怕是以磕個頭直接拜他為師了。
「你難道不會不甘心?」乙三怒其不爭,「看到肖靈和你師兄在一起,你心里難道真的就沒有一點不痛快?」
祁愛白這才總算听出味來,笑容僵在了臉上。
「我知道你喜歡他。」乙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天晚上你喊的是他的名字。」
祁愛白呆愣許久,臉色慘白,半晌低下頭,攢了攢衣服角,「原來如此,你從那時就知道……易衫,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誰讓你這個時候和我說對不起了?」乙三又煩又躁,「哦,對,你是該和我說這三個字,之前我問過你,你還騙我說你們是朋友!」
「我沒騙你。」祁愛白道,「我們真的就……只是朋友。」
乙三滿腔的怒意,就這樣被這句話給堵進了心里,塞塞的。
他狠狠咬著牙,半晌憋出一句罵,「你傻啊!」
祁愛白一愣。
「你真喜歡他還是假喜歡他?真喜歡就去追啊!這樣窩窩囊囊的像什麼話!」乙三怒吼道,「他喜歡你師兄又怎樣?他已經和你師兄在一起了又怎樣?他難道不看重你?你若當真對他糾纏不休,他就算拒絕你一次兩次,難道還能真忍心為了你師兄傷你一輩子?」
不就是撬牆角嗎?如果換成乙三是祁愛白,就肖靈那個表面上有點傲氣其實重感情到死的樣,他能有一百種辦法將人追到手,哪里用得著這麼窩囊!
祁愛白從頭愣到尾,被吼得腦子都是懵的。
乙三深吸一口氣,稍稍冷靜了一些,又開始罵起自己來︰我傻啊?沒事告訴他這些做什麼,萬一他真去追了怎麼辦?
但乙三就是覺得,無論如何,也比看著祁愛白現在這副模樣要強。
看著祁愛白現在這樣,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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