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蒼茫,白雪皚皚。九州大陸極北之地,從前的天蟬國祭王山上,血蓮在雪白山谷里綻放著,白雪中點點妖嬈
山頂籠著霜氣朦朧,山洞前跪著一個人,支劍跪地,渾身落滿雪,雪下一身黑衣。雪風吹著他烏長的頭,冰氣在他雋秀的眉和睫上,結了霜花。
「求聖人成全。」聲音冷硬,和冰雪一樣。
「要我說多少次!我說不行就不行,就算你再在這里跪上半個月,我還是不會把靈石借給你!」白須老者怒拂了袍袖,怒容滿面。這男人已經在他住的洞口跪了十多天,幾次暈厥,還是不肯走。
「求……聖人成全!」九幽又是頭往下重重一磕。
傳說,祭王山上隴上老人的靈石,能逆天改命。九幽憑借一身過人本事和不怕毒的體質,拼了命,才得以到這洞口前。
「哼!」隴上老人揮袖啪一聲朝洞壁一擊,洞口石門轟隆閉上。
九幽跪在風雪里,堅定不動。
「求聖人成全!」
聲音鏗鏘,穿透洞府,直達隴上老人耳朵里。這個男人好內功,體質特殊,使得一手好毒,放在天下間,定是個極為恐怖的人物。他現在卻低三下四的,在他門前跪著求了這麼多天。
隴上老人好奇心被勾起。與世隔絕近兩百年,如今的天下,究竟是什麼樣子。何朝、何代,今夕何年……又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能讓他這麼付出……
如果,明早他還沒被凍死,他或許以考慮一下……
第二天黎明,暴風雪將至,隴上老人石門還緊閉著。九幽的眼楮越眨越緩,身體搖搖欲墜,已到極限。
九幽凍僵的手,從懷里掏-出一只珠釵,赤鳳餃珠釵,是燕國皇後的特有的信物。釵子因為貼心窩放著,還帶著身體的微溫。
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嗎,真的只能眼睜睜讓她死嗎……
「阿音……」九幽低聲的呢喃了一句,幾不聞。阿音,是沐心慈的閨名。他從不敢在她面前提,只能獨自在人後,對著這支簪子暗自痴戀,不敢被她現。一藏,就是二十年。
「阿音……」
風雪急驟,又是極北之地,徹骨的寒冷將九幽寒了透。他,大概快死在這里了……
風雪越來越大。
這時,石門終于開了,隴上老人終于出現。
「你要拿去改何人的命?」
「……大燕皇後,沐心慈。」
「老夫在祭王山上百年,不曾听過這等黃毛丫頭。她是你情人?」
「……」九幽沒有承認也沒反駁。心里隱約也有著那樣的希望,只惜,現實卻非如此……
「你為何要改她的命讓她重活?她是大善人?你,老實告訴我。」
「……她善人,也是惡人。殺過許多人,也救過許多人,沒有她,天下不會大統,沒有她,歷史會重寫。」短短一句話,將沐心慈坎坷波折的一生盡數概況。
隴上老人立刻來了興趣。一統天下的女人,救人、也殺人的女人。他還是第一次听說這種女子。
大約是山上的日子真的過乏味了。他也想,換個活法,如今,他氣數將盡,就當最後再看看這天下吧。
「要我助你也以,不過,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如果逆轉輪回,回到過去,你會成為跳出輪回的存在,被另一個你取代。也就是說,就算她活了,現在這個你,也不能跟她在一起。如此,你還要逆轉輪回讓她重活嗎?」
九幽低垂著頭,玉白的手指在黑色袍袖下收緊,握成拳,心頭感受著那根珠釵的溫度……
「……要!」
隴上老人有些觸動。這個滿身是毒的男人,看似冷血無情,或許,最是痴情。
「好,我幫你!」
隴上老人回洞府帶上靈石,與九幽一道下了祭王山。山下,舊時的天蟬國已成了燕國的土地,朝代早已更替。
兩人連夜趕路,趕到埋葬沐心慈的崇山。
昨日新墳,今日黃草枯。誰能想到,這捧黃土下沉睡的,是助燕皇叱 風雲一統江山的燕國皇後沐心慈,那個傳言面如仙子,心如菩薩、救黎民于水火的才女,也是那個手染鮮血、殘忍的廢後。
「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果真不後悔?」隴上老人捻起一撮兒黃土,拿出靈石,碧色幽光瑩瑩。
「聖人請吧!」九幽緊握著手里的赤風餃珠釵,下定決心。
隴上老人點了點頭,閉了眼楮,靜立片刻,繼而寬袍一揮,靈石騰空而起,枯槁蒼老的手指快速虛空寫下咒文,頓時靈石碧光大盛,光芒沖天而去,直上九霄。
黑夜剎那亮若白晝!乾坤顛倒、日月同窟、江河逆流……
光陰倒轉往復,輪回之門被逆轉……
滿目白光之間,九幽只听隴上老人呼天一喝——「魂兮速歸!」
刺目光芒之後,一切歸于黑暗,深邃得……吞噬一切……
九幽只覺身子頓然一輕……
……
「哎喲,二小姐你怎麼還睡著吶,老太皇都到相府門口了!快起來吧……」老媽媽的聲音,焦急又無奈。
庭院圓拱門外遠遠傳來一個呼喚聲——「阿音啊,阿音……娘來給你檢查檢查著裝。老太皇來咱們府上了,不能冒犯了他老人家。」說著呵呵笑起來。
錦裙夾襖的華貴婦人扶了扶額上的步搖,進屋來。
「喲,怎麼還在睡。快起來啦。」李浣把女兒從雕花床上扶起來。「平日你都格外有眼色,怎生今天這般要緊的日子還懶散松懈了,我的小姑女乃女乃。」
李浣對丫頭夏菱招了招手。「來,扶小姐起來穿衣梳洗。」
沐心慈終于睜開了眼楮,看見帳幃邊繡著的梅花小帕,眨了眨眼,愣住了。
「怎麼了,女兒,睡糊涂了?是不是,昨晚的酒勁兒還沒過呀!」
李浣連忙用濕毛巾給沐心慈擦臉,嘴里嘀咕著,「都怪老爺,說什麼‘沐家女兒都要上馬背打天下,喝點酒不算什麼’,十一二歲的女圭女圭,喝那麼多,怎麼受得住喲……」
沐心慈痴愣的任丫鬟們給她梳洗穿衣,眼楮環顧了四周,最後停在李浣身上,試探的張了張口。「……娘……?」
李浣只當沐心慈昨夜醉傻了,吩咐丫鬟秋霜去煮些苦茶來,給她醒醒神。
夏菱給沐心慈梳了個垂掛髻,綴上幾顆珍珠兩朵小花。沐心慈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小巧精致的臉,身著繡小花短夾襖,錦緞刺繡裙,小繡球鞋……
沐心慈模了模臉,又模了模只微微隆起的胸脯……
「阿音,腦袋還暈著嗎?要不要娘去藥園子找趙大夫拿點清神香?」李浣擔憂。
沐心慈搖搖頭。門外跑來個褐衣小廝,急急報道︰「夫人夫人,老爺讓您趕快帶二小姐過去,老太皇在前廳問了二小姐幾回了。」
「就來了就來了。」李浣轉身又對女兒沐心慈道,「阿音,咱們快走,老太皇雖然脾氣還算好,但伴君如伴虎,不能怠慢……」
李浣拉了女兒往前堂走,路過桃花小院兒。
春雨後,滿庭桃花冷香撲鼻,女敕紅的花瓣滴水沾露,分外妖-艷。沐心慈聞著滿院花雨氣息,忽然頓下腳步。
「娘,現在是哪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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