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心慈很郁悶,本期待著師父青漱來教她飛虹劍,好不容易到夜幕,青漱還沒來,李睿來了。
唉。
「心慈,朕這些日子忙于朝政冷落了你,你是生了朕的氣?」他總覺得沐心慈對他不夠全心全意,尤其是白日里召見陳國質子的時候,這種感覺尤為強烈。
「臣妾不敢。」
李睿月兌下了厚重的墨色、朱色滾金邊的龍袍,大舒一口氣,儼然今夜要宿在瑤華宮的模樣。
「朕這幾日好累,心慈,你給朕說說故事,好?」
她能說不好嗎?沐心慈只得隨意拉了幾段東朝舊史來說。
「心慈,朕想听听你彈琴唱歌,朕曾听太妃說你音律好得很。」
「心慈,你跳支舞給朕看,好?」
「心慈……」
這真是沒完了。
沐心慈看看紅燭、暮色,憋嘆一口氣。青漱師父今晚怕是來不了了。
大燕國土上,燕皇最大。如今各項形勢對沐家不利,要奪下江山,李睿是關鍵。對李睿的惱恨與怨懟一直揮散不去,但她不能因為一時喜怒沖動行事,給家里父兄惹來麻煩。所以盡管心里不痛快,李睿的麻煩要求也都一一應了。
李睿對每個後宮里的漂亮女人,他都以憐愛、疼惜,只是那愛有幾分,能有多久,便無法估計,只能說,永遠比那些女人料想的要短得多。上一世,她愛著李睿,所以不辭辛苦、幾番出生入死,為他出謀劃策謀取天下,最後,卻也成了他心愛的「天下」的祭品。李睿上或許是深愛過她,只是他對她那份愛,輸給了利益,輸給了江山。
既然命運齒輪重啟,讓她沐心慈重頭再活,這一次,便看誰勝誰敗吧。
李睿並不知沐心慈心頭所想,畢竟他不是重生回來的。李睿處理完一天的朝政確實累了,看看沐心慈,听听她聲音,心里緊繃的弦竟真的松了不少。
不否認,他心里對這個小皇後是有些歡喜的,慈眉善目的,看著就很舒心,就是不夠呆,如果能時常像後宮女人那般與他撒個嬌啥的,就是最好。沐心慈是沐家的女兒,卻也是他娶進後宮的皇後,李睿打算,就算將來要端了沐家,他也不會傷沐心慈,只要她乖乖的做他的皇後。
李睿折騰一通,攜著沐心慈躺在寬闊的龍鳳榻上睡了去。沐心慈待李睿睡熟後去殿外園子里看了看——沒有人。
現在約莫是子時,想必師父今晚是不會來了。
沐心慈不由失望的嘆了氣,往寢殿里走。
「心慈。」身後傳來一聲輕喚,淡淡的,撥開寧靜夜色,剎那間心坎坎里都明亮了。
沐心慈回身,見杏花樹下青漱正笑吟吟的看著她。明明剛才沒人咧。
「師父,這麼晚了你還在呢。」沐心慈連忙過去。讓他等久了。
「我既答應了你要來,便一定會來。只是現在已經夜深,還要練習嗎?」
沐心慈果斷的點頭。「要!」
「已經夜深,你不怕累?」
「明日復明日,要懶惰總有許多理由以找,但若要堅持,什麼理由都不是理由。」
青漱贊賞的點頭。
「那我們便換個地方。」
青漱攜了沐心慈輕身飛上屋檐,去了而今還空無一人的青玉宮。燕國視「青」為下,燕皇宮里凡是帶青字的,都是冷宮。蘇昱住的青蓮宮也是。
沐心慈以為師父青漱是誤打誤撞帶她來了青玉宮,卻不知道,青漱是下意識就帶她來了這里。
沐心慈雙眼施了攝魂咒,夜里也能視物,雖不如白天那樣明晰,但也足夠看得清楚。如今的青玉宮,與她二十年後被廢打入冷宮時,模樣相差無幾。物是死的,年年歲歲相似,人卻變了,當年所愛,當年所恨,而今看來,那些恩怨情仇竟都如此笑。
後來的那些歲月,水深火熱,幸得,有九幽在她身邊。還有玉洛秋、上官蓉,以及那兩個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孤女,花束、茗香……
現下趙國皇室已被西涼控制,玉洛秋和上官蓉定是正在水深火熱。哦,是了,現在是十年前。趙國長公主玉洛秋也才十五六的年紀,上官蓉也不過二十出頭,大約還沒嶄露頭角,還是女扮男裝的小兵?
沐心慈在追憶,九幽又何嘗不是。如果不是沐心慈,或許此生,他都不懂什麼是愛。從他懂事開始,從他知道自己被制成毒物開始,生活于他,這個世界于他,都是死的。沐心慈,是他灰暗的生活里唯一的那一抹明亮……
九幽把自己的青鋒劍遞給沐心慈,自己折了根花枝作劍。「你且先熟悉下用劍的感覺,克敵制勝的第一步,是能駕馭手里的兵器。」
沐心慈接過青鋒劍才知道,原來這劍不如她想象的那般輕巧,得有十來斤啊。這劍在青漱手里,看起來卻輕巧自如的。
九幽教沐心慈飛虹劍第一重心法,以及些基本招式。沐心慈學得認真,累也不喊苦。
九幽現,沐心慈在黑夜里竟也能正常視物,有些疑惑,但也沒問她。九幽當日在鏡城,不清楚沐心慈已經找了紅蓮夫人達成交易,得到攝魂咒。
練罷,沐心慈與九幽同坐在青玉宮前的石階上。九幽一直竭力表現得寬和,做一個合格的師父,避免被認出來。其實,他沒有想好要在沐心慈身邊呆多久,或者說,是能呆多久。
這樣隱瞞身份,紙終究包不住火,總有拆穿的那日。如果身份被揭穿,出現了兩個蘇昱,這個世界,豈不是亂套了。大概,等時機成熟,他會安靜地離開。至少等到沐心慈長大了,能月兌離燕國皇室束縛,月兌離險境,真正成為大燕主宰的時候,他才能放心。
沐心慈側頭偷偷看了眼師父青漱的坐姿——一手支劍,一手隨意的放在膝蓋上,微仰著下巴,望著深黑不見底的蒼穹,有種灑月兌的味道。這樣子,和九幽好像……
「師父,心慈想請您幫個忙,以嗎?」
「你說。」
「徒兒想找個人,他也是練飛虹劍的,是天蟬國天火宮的椴木宮主的三弟子,你或許知道他,他的名字,叫九幽,。」沐心慈還是想找一找,夜里來看她的人是不是九幽。為何最近,那個人都不來了?
九幽心里猛跳了一拍,握劍的手緊緊抓著劍柄,盡量讓自己聲音听起來平靜。「未曾听過這號人物。」說完,又忍不住好奇補了一句,「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如果單憑名字,很難找」
「他……」沐心慈頓了頓。九幽,是怎樣一個人?在陳國,他的父兄對他皆是又妒又恨又怕。在戰場上,敵人听聞「九幽」二字,更是日夜驚心,生怕一覺睡下,便醒不過來了,生怕才到戰場還沒來得及拔刀,就中毒沒了命。對敵人來說,九幽就是地獄的修羅,專門來收人命的。沒人見過他的真面容,一身黑衣,臉罩在黑斗篷下,神秘莫測。
「個子和你差不多,喜歡穿一身黑衣裳,臉一直用斗篷半遮著,話不多,很少笑,被敵人惹惱的時候,會淡淡的冷笑一聲,然後眨眼之間就殺了他們。在敵人眼中,他就是地獄修羅。」
沐心慈說得很客觀,九幽卻心里微微有些黯然。她沒有說錯,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不親近的男人,沒人敢近靠,注定,孤獨終老吧……
沐心慈繼續說著。
「但是,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是為了保護身邊的人不受傷害,才在他們受到威脅之前殺了敵人。他殺人招數狠戾,出招瞬間斃命,是因為他不想讓他們死前承受太多的痛苦。」沐心慈仰望青玉宮那一角空蕩蕩的宮殿屋頂,「他心里,是溫柔的……」
九幽的內心,她其實早就明白,只是從前她選擇了忽視,直到死的那一刻,看見他冰冷眸子里,看見了淚光……那一刻,沐心慈在想,如果此生愛的是這個男人,他一定會傾盡所有來愛她,寧願拋棄全天下……
「還有,他身上還有淡淡的麒麟草香氣,黑衣裳下露出的皮膚很白,開心的時候,不會笑出聲,但手指會收攏虛握著。如果在戰斗的時候,听見他鼻子里出一聲淡淡的笑,那說明他惱了,你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心慈……」九幽雙眸凝視著沐心慈,心頭激動、欣喜交織。你說的都是真的?不要哄我。這是他一輩子听過最開心的話了……
好像把她抱進懷里,告訴她︰我就是九幽。九幽心里燃起一絲希望,或許是有辦法的,或許,有一天他以光明正大的走到她面前,和她在一起。九幽心頭第一次有了這麼強烈的渴望。心頭憧憬著,那份能,光是想想,就覺得幸福……
兩相對望。沐心慈從師父青漱眼楮里,仿佛看見了九幽的影子,想伸手模模他的臉,又想到這樣越禮,還是忍住了。她有種直覺,師父一定知道九幽,甚至與九幽有著莫大的關系。
「請師父一定幫我,找到他。」
「為師盡力而為,但不一定保證能找到他。」九幽裝模作樣應承。他已經把「九幽」找到了放在她面前了,所以算已經做到了?
「謝師父。」
沐心慈能感覺到,青漱在她面前隱藏了實力。他實際上定是個武功了得的人,有他相幫,或許會有些線索。
臨別時,沐心慈問個問題。
「師父,您今年多少歲了?」他真的看不出年齡,像是剛二十出頭,又像是三十歲了。
九幽想了想,道︰「三十七。」
原來三十七了,整整比現在的她大了二十五歲,都以當她爹了。不過,師父……他是師父,這個年齡不正好正常?她怎麼潛意識把他倆的年齡比對、匹配了……
九幽送了沐心慈回瑤華宮,然後離開。沐心慈卻盤算開︰青漱三十七,和二十年後的九幽同歲啊!
沐心慈總有這種錯覺。青漱,有沒有能就是九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