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湄儀剛入宮就掀了這麼一件事兒,實在心頭郁悶。她本沒有將成玉兒放在眼里,不過個小四品文官的女兒,況且還是依附于她爹爹的。收拾她不過輕而易舉,誰知道,竟莫鬧這麼大,還差點引火燒身。
爹爹安排的心月復,竟會背叛她!沈湄儀萬萬沒有想到。
「娘娘,到了。」
宮女紅葉兒在攆車簾子外恭敬道。
隨行奴才麻利兒的擺好小凳,沈湄儀踩著小凳下了攆車。今日,她回府來見見爹娘,也順便商量商量與沐家相抗的對策。
「湄儀,這次風波,你知道你是哪里犯了錯?」沈厚問女兒沈湄儀。
「女兒錯在不該進宮便與人生沖突,更錯在輕敵。是女兒愚鈍……」沈湄儀惱怒自己,她不是急性子的人,竟犯這麼低級的錯誤。以後再也不犯這樣的錯了。
「這只是其一……」沈厚道。
「請爹爹明示。」
沈厚不慌不忙的拿了一盤象棋,與沈湄儀下了起來。下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沈湄儀的棋皆已入死角。
「爹爹,女兒輸了……」
「那你知你為何會輸?」
沈湄儀搖頭。
「後宮之斗、朝野之斗,便如這下棋。湄儀,你記住,每走一步棋之前,你要先看看棋盤,你的軟肋在哪兒,先築好堡壘護住軟肋,再出招進攻,才能處于不敗之地。你這次,是錯在忽略了成玉兒能對你造成的威脅,貿然先攻擊……」
沈湄儀听聞老父一番教導,惶然大悟。
後宮之斗,保全自己是最要緊,先把自己的防護罩做得滴水不漏,才能攻擊別人。否則,就算給了別人致命一擊,自己也是漏洞百出,同樣被人捏住辮子……
沈湄儀心結大展,重新揚起斗志,與父親沈厚、兄長沈鶴商量了一番對策,回了皇宮。
沈湄儀只得一個兄長,其原因嘛……
人人皆道︰右相沈厚,飽讀詩書、忠君愛國、品德高雅千古難逢,最難得的是他一生鐘愛妻子趙月娘,家中小妾因無法得寵而懸梁自盡。此等品行高潔的男子,真是古今難得一人……
但,事實是這樣的……
沈湄儀的娘是菱太妃的胞妹。趙月娘性子強勢,沈厚曾納過一個妾。這小妾被趙月娘修理得不敢近沈厚之身,被壓迫著活活受了幾年活寡,最後拿了根繩把脖子一栓上了吊。自此,沈厚也不敢再納妾回來挑戰趙月娘。
棒打虎,虎吃雞,雞吃蟲,蟲啃棒,這人啊物啊,再厲害它都有個忌諱。
朝中混得風生水起、權傾半個大燕朝堂的右相沈厚,在家里,耳根子卻不如在外面硬朗。
納不了妾回家,那便只能養在外頭啊。
其實他也沒養多少,也就養了一個,還生了個兒子,如今都十一二歲了。
過去十四年都藏得好好的,沒被現,近來大約是氣運著實背。
今日,沈厚想去看看小妾和兒子,陪陪母子倆。沈厚喬了裝,與那小妾和兒子上街,竟剛好被過路的死對頭沐沉舟撞見!
沐沉舟雖是武將出身,但混跡官場多年,眼神兒也練得毒辣,當即就明白了。瞬間計上心頭。
沐沉舟笑呵呵的上前來拱手作揖告訴寒暄一番。
「喲,這不是沈兄嗎,今日這番粗布衣打扮,實在不像沈兄風格啊,哈哈哈……」笑聲格外爽朗,邊笑邊打量沈厚小妾的兒子。
沐沉舟對著沈厚向來沒有好臉色,更別說這樣愉快親近的哈哈大笑。
「穿穿布衣體會下百姓生活,才能體會百姓疾苦,為黎民辦事嘛……」沈厚勉強笑道。
殺千刀的沐沉舟!再笑小心被口水嗆死!
沐沉舟將沈厚私藏的小妾和兒子上下打量一番,點頭,便笑嘻嘻的告辭了。
沈厚把小妾和小兒子送回城北的私宅,回到相府,坐立不安,如坐針氈。
沐沉舟那死不要臉的武夫,大字沒讀幾個,打小報告這種事定然干得順手!笑成那樣,定是想向他老婆趙月娘告密。趙月娘不依不饒是一方面,菱太妃與趙月娘感情好,定然也會給他難堪替妹妹出氣,暗里,指不定還會害死小妾和兒子。
夜里,沈厚躺在床上想著對策,想到半夜才睡著,第二日早朝精神自是好不到哪兒去。
沈厚剛到朝陽殿便見沐沉舟笑嘻嘻的和一幫大臣聊著什麼開心事,見沈厚來,回頭對他爽朗一笑,熱絡的叫了一聲「沈兄」,沈厚心頭大恐——這武夫不會把這事捅到朝野上了吧!背後嚼人舌根,缺德!
沈厚心事重重的上完早朝,旁敲側擊的委婉問了兩個剛才與沐沉舟言談的大臣,他們剛才談的內容,確定沒有說到他的私密事,才放下心。
沐沉舟今日笑呵呵的與沈厚道別,朝左邊那條路走了。
被人捏住小辮子的的感覺真是不爽。沈厚心盤算著對策。
月朗星稀,暮春夜微涼,青蓮宮孤燈一盞,燈焰輕輕跳躍,淺薄的光映照蘇昱淡若秋霜的容顏。他正提筆在一張小紙條上寫著字,只有一行——「狼星來,四國亂,收失地。」
書罷放筆,干了字兒卷著,綁在信鴿腿上。白信鴿兒羽毛柔軟,伸縮著脖子眨著眼楮,煞是乖憐。蘇昱撫了扶它小巧玲瓏的腦袋,低沉的嗓音呢喃了一句。
「回去看看你爹娘吧。」
鴿子是從陳國帶來的,鴿兒啪啪的揮舞翅膀飛走,朝陳國的方向。
李睿將蘇昱軟禁在青蓮宮,別人並不知道蘇昱武功了得,更沒現,他幾乎每日夜里都在皇宮里晃蕩,尤其是在瑤華宮。
蘇昱從懷里拿出一只錦囊,是臨走前那晚,他昏庸無道的爹,陳王給他的。陳國對他說︰「這是我們陳國祖傳的續命藥丸子,據說是有效果的,你若……若是受了傷,便吃一顆……」
蘇昱嘴角嘲弄的一絲笑,不知是笑陳王,還是笑自己。難得他在縱情酒色、為別的王子謀權之余,還記得給他這個兒子藥丸救命……
眼下西邊的西涼國欲趁亂襲擊大燕,陳國在北,若在此時機從北邊攻打大燕,那些戰敗割舍的城池,便奪回。這機會對兵力弱小的陳國來說,真是千載難逢!
蘇昱想起了沐心慈。夜里來的那個神秘人,竟是她師父,幾乎每夜都在,讓蘇昱近不了沐心慈的身。
蘇昱肯定,那個神秘人也現了他。
鴿子還沒飛出皇宮,忽被一粒石子擊落。
「二小姐。」侍衛跪地雙手將鴿子奉上。
鴿子被石子打得頭暈目眩的,虛弱地掙扎了兩腿子。
沐心慈捏過鴿子,取下紙條展開來。
心慈不禁嘴角溢出一絲笑。是他寫的,蘇昱——二十年前的九幽。這字,和九幽後來的字跡相差無幾。本應該是同一個人啊……
沐心慈將紙條重新卷好,綁回鴿子腿上,模了模鴿兒的頭。
「小鴿子,帶上他的話回家去吧。飛得隱秘些,別再這麼大意的被人打下來了,知道嗎?」
大眾臉侍衛接過鴿子,建議道︰「二小姐,要不要奴才給它些吃的,補償一下?」畢竟他剛剛打了它一頓。
沐心慈點頭,又叮囑了一句。
「別喂太飽,飛不動。」
喂了糧食之後,沐心慈目送鴿子帶著蘇昱寫的字條,消失在夜色里。
既他想保護的東西,她便不會傷害,也不會阻撓他。而今九幽已經找到,這個尚與她交集不深的「九幽」,便放他自由吧。
沐心慈往往漆黑的蒼穹,就如九幽深黑的、遮住臉的斗篷……
你,本值得更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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