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殿,十一個新被召入宮的二八女子齊齊跪在地上,相貌都是不錯的,各有特色,其中有三個最是出眾。
沐心慈轉了一圈,挨個兒打量一遍。
「你,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跪在地上的鵝黃衣裳美人兒抬起來望著沐心慈,雙眸盈盈如秋水,怯生生的又帶些柔媚。沐心慈打量著這女子,和金釵一樣的巴掌小臉兒,那雙羞怯的眼楮里除了惶恐還隱著絲渴望。
沐心慈點頭嗯了聲,又朝下一個去。鵝黃衣裳美人兒眼流露出失望。
沐心慈又看了那另外兩個,一個穿著淺綠衣裳,一個穿著水紅衣裳。三人中,淺綠色衣裳姿色稍差,鵝黃和水紅旗鼓相當,一個柔媚,一個嬌艷,各有千秋。
沐心慈又走回鵝黃衣裳女子身前,微微蜷了長甲,抬起鵝黃衣裳女子下巴。「……嗯……不錯。」
鵝黃衣裳女子眼楮里立刻揚起驚喜。她有信心,只要能做皇帝女人,哪怕只是從個九品良人做起,她都有信心成為妃、貴妃,甚至……皇後!
「你叫什麼名字?」
「民女、民女楚蝶衣。」
「蝶、衣……好,本宮瞧著你聰明伶俐,甚是喜歡,你便跟本宮去瑤華宮伺候吧。」
瑤華宮,伺候,那她,那她豈不是成了卑賤的宮女?!
楚蝶衣如遭雷擊!
水紅衣裳女子恭順的埋著眸子,波瀾不驚,嘴角卻情不自禁微彎了彎。這是十個女子中,唯有這一個楚蝶衣能與她一爭高下。
水紅色衣裳女子微妙的表情沐心慈全看了透,反觀那淺綠衣裳的女子倒是反應真切正常,她悄悄抬起頭來,兔子一樣朝這邊瞟了一眼,詫異、探究,又趕緊埋下臉去,裝作波瀾不驚,等待安排。
除了楚蝶衣,其余有十人都封了九品良人,皇帝一旦臨幸,那便能晉升八品選侍,或者皇帝一高興直接封美人、小媛也是常有的。
楚蝶衣望著沐心慈遠去,跌坐地上,淚水漫上眼眶。
水粉色衣裳的女子焦急的圍過來拉住楚蝶衣的手︰「蝶衣,這如何是好,你爹爹好不容易才托了人把你送進宮,這下不但沒能得聖寵,反而成了宮娥。宮娥要到二十歲之後才能放出宮啊蝶衣,你怎麼辦啊蝶衣……」說著哽咽起來。
「采菁……」楚蝶衣淚如雨下,說了兩字便不成聲,同何采菁抱在一起哭。燕宮的宮規森嚴,宮女命賤,被責罰打死的事時常有之。她如何過活啊。
「蝶衣你別哭,我和采菁都在,我們會陪你的……」綠衣裳女子抹淚。
「雲萼……」楚蝶衣帶著哭腔喚了一聲綠衣裳女子的名字,三人嗚嗚哭成團,直到瑤華宮的內侍宮人李讓公公來催楚蝶衣去瑤華宮報到。
「快走吧楚蝶衣,皇後娘娘等急了怪罪下來就不好。」李讓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沒正眼兒瞧楚蝶衣,瞥了一眼,話也說得陰陽怪氣。
鄭雲萼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拿出來用手帕裹著塞給楚蝶衣,「蝶衣,你要照顧好自己,宮女頭兩月月錢只有五百文,這些你拿著……」加起來也不過二三兩銀子。
楚蝶衣咬唇含淚點了頭,跟著李讓去瑤華宮。
何采菁望著楚蝶衣哭哭啼啼的隨李讓走,背影蕭瑟,眉間蹙了蹙,眼神矛盾,猶豫半刻下了狠心,月兌下手腕上的鐲子,掏出貼身放的四兩銀子追上去,一把全塞給了楚蝶衣。
「你是過去那邊宮里就是新人,凡是要有眼色,這個鐲子值些錢,你拿著,若有人為難也好有個挽救多條路走……」
楚蝶衣感動得無以復加。「謝謝你們,采菁……雲萼……」
「謝什麼,我們一塊兒長大、情同姐妹,說好要一起共享榮華富貴的。」雲萼拿袖子擦了擦楚蝶衣的眼楮。
三女又淚眼蒙蒙的哭起來。李讓頗不耐煩,在宮中呆久了,對這些個眼淚酸楚也頗麻木,初入宮時多少好姐妹,最後,依然反目成仇,各為自己的路拼殺。
李讓看看天邊暮色,不耐煩嘆道︰「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們還是自個兒想自個兒出路吧。」說完了領著楚蝶衣走。
三姐妹初入皇宮,自是沒見過那些恩怨情仇,沒有將李讓的風涼話放心上。各自為入宮後的第一次離別,感傷落淚。
楚蝶衣第一個離開了群芳殿,卻不是受了臨幸受封賞離開的。
何采菁、鄭雲萼坐在群芳殿的花園石台上,听著蛐蛐嬌喚,都沒說話,各自想著心事。許久,采菁開口。
「雲萼,你說,我們以後能夠榮華富貴嗎?」如今,她也茫然了。
入宮之後才知道,原來宮中美人如雲,有背景的更是不計其數。而她們仨,並不是習禮薄上記載的大臣子女,而是大燕南邊的安州府的小官宦人家托關系送來的。
為官不易,升官更難。家中父母生得個美滴滴的女兒,便想著趁著新皇即位後宮空寂這當,送進來踫踫運氣。開山阻隔,迢遙千里,她們三人結伴來了燕京城,不光是為了她們對皇家的憧憬、夢想,更是背負了家人的期盼、期望,只盼有一天能飛上枝頭,乘著彩攆、沐浴聖澤,榮歸故里……
鄭雲萼嘆了口氣。
「入了宮,才知道皇宮竟會這麼大、這麼森嚴,要見皇上難如登天!蝶衣,我想回家了,想想我們在安州的時候,在芹山下的草坡放風箏,在鄉下買山栗子吃,吃不完的帶回家給阿爹、阿娘,春來采花,秋來撿野果,平時做做刺繡女工、侍奉爹娘,那樣的日子多好。不然我們回去吧,不呆在這後宮了……」為何就一定要進宮。
「你怎麼能後悔呢雲萼,我們若是就這麼回去,爹娘失望不說,鄉里鄉親都會笑死我們!我不回去!我們已經有了頭餃,還有蝶衣,她已經成宮女了,我們總不能丟下她走了吧。」
「你說的也對,蝶衣都已經被皇後娘娘要走了。」鄭雲萼袖子擦了擦又濕潤的眼楮,拉起采菁的手,「來燕京之前我們三個,無論遇到什麼困難絕境,都要互相扶持著度過去,永不背叛、永不相害,我們不能扔下蝶衣……」
何采菁點頭。
楚蝶衣來到瑤華宮,不敢東張西望,唯有一雙眼楮小心的悄悄打量四周,打量著年僅十二歲的皇後沐心慈。
「目視不斜,你記住了?」
楚蝶衣嚇了一跳,見是沐心慈身邊的貼身宮女在訓她話。這宮女長得漂亮靈秀,惜右臉上一道狹長的傷疤,像新落不久的。
楚蝶衣趕緊埋下眼。沒人喜歡自己疤痕被人盯著看。
「不必緊張,」沐心慈從梳妝台前轉過來,「你且隨金釵去領些宮女的配件兒、衣裳,叫你來得匆忙,也沒來得及吩咐尚儀局。」
金釵眼光微動了動,不知在想什麼,答了話,帶楚蝶衣去尚儀局領宮女的配件兒。
沐心慈見金釵領著楚蝶衣走了,稍作了收拾,去了譽福宮。
她想去看看老太皇和德敏太後。
每次問起李睿或者說要去給老太皇和太後請安,李睿要麼閃爍其詞,要麼,就干脆說太皇和德敏太後不歡喜他,舕uo逍拇熱Х艘彩芷??蝗盟?ャ br />
沐心慈去了一遭,嚇了一跳!
德敏太後已經病倒,瘦月兌了形,周身有七八處潰爛,滿面皺紋白滄桑,早已沒了年初見她時的光彩、精神。問了宮人支支吾吾,定是是菱太妃故意刁難了,不然放眼後宮,誰還敢欺負老太後。菱太妃忍了大半輩子的氣,好不容易熬到如今兒子做了皇帝,怎會不不出口惡氣。
沐心慈驚訝的是,德敏太後手段不差,竟是被生生折磨到如此地步。菱太妃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讓她這樣憐的活著,還不若一刀殺了,給個痛快。李昭是個灑月兌的人,卻不是個忠誠的孝子。不過,他若留下也是活不成。
罷了,宮里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不需要同情。
老太皇昏昏沉沉,宮奴說「整日昏睡,不知東西」,老了,腦子不清楚也正常。
沐心慈卻不以為然。
從譽福宮回來,天已經黑了。金釵在寢殿里等著服侍沐心慈洗漱。沐心慈看出她欲言又止。
「你有事說出來。」
金釵捏著手的角梳頓了頓,卻說沒有,繼續順她長。一切收拾完畢,沐心慈上榻休息。
「奴婢告退。」
「你等等。」沐心慈想起這兩日太忙,都沒有顧上拿藥給金釵,「這藥治傷疤據說有些效果,沐休將軍用這個藥臉上的傷已好了七七八八,不過男人皮糙肉厚,你若用著不合適別湊合,本宮再吩咐太醫署的老匹夫調配些新的,姑娘家容貌要緊。」
「奴婢謝娘娘掛心、賞賜。」金釵朗聲下跪,接過藥瓶,退下,剛走了幾步又倒回來,低眉潛首不辨表情,「娘娘下次去譽福宮,帶奴婢去,奴婢與那里宮奴相熟,或許以幫上些忙。」說完才走了。
她這番話,是表忠心?沐心慈是故意支開金釵的。真是不簡單吶,人去了尚儀局,都知曉她去了譽福宮。
沈厚已瘋癲,太皇也過氣了,而今李睿漸漸強盛。
金釵啊金釵,究竟誰才是你的主?
是夜,九幽沒有來。不過昨夜里他便同她說了,今晚要去安置個什麼老人,听聞還是個瘸了腿的,有間歇性抽痛。沐心慈給了幾包宮里才有的珍惜藥材,讓九幽給那老人帶去。
「你算舍得來看老兒了!」隴上老人不滿,小聲嘀咕道,「有了小娘子,你就忘了帶你來這個時空的恩人。」
「……」九幽放下藥材,聰耳不聞。
隴上老人似想起了什麼,一張老臉大放光彩。
「你們……」兩手大拇指對著上下點頭,扭在一起。
九幽覆了秋霜般的臉皺眉,鼻間不悅的哼了一聲,把青鋒劍「 」的一聲放在桌上隴上老人面前,嚇得他立刻把雙手放下。
「你的動作和行為都讓我很不悅。」九幽冷冷道。別用那麼猥瑣的想法和目光來揣度我們。
隴上老人自討了個沒趣,唉聲嘆氣喋喋不休自言自語︰
「唉……人心險惡啊,過河拆橋。也不想當初是誰跪在我洞口,懷里揣著那小娘子的簪子,求著我帶他回二十年前,還說只要把小娘子救活,他任憑我處置……老夫看他淚兒都要流出來了,一時心軟,舍了命帶他回這二十年前。如今倒好,他與他小娘子卿卿我我鴛鴦成雙,苦了我這踏腳石,上了年紀,腿兒又瘸了……」
九幽拿出兩只紅燒豬蹄,遞給老人︰「聖人且快吃吧,快涼了,吃了對身子好。」
吃哪兒補哪兒,吃腳補腳。
隴上老人終于閉了嘴,笑納二蹄。老嘴老牙的剛啃了一口,便詫住了——房門被推開,一個淡碧色衣裳的俊秀少年郎站在門外,手里拿著冰蟬劍,面色如霜,不好親近,眼神淡漠冰涼,隱有怒氣。
「你、你你你……」隴上老人豬蹄都嚇掉了地!
九幽皺眉,與來人相視。「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完畢!!
作者君用繩命在碼字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