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柏羅娜本身並不是什麼好奇心太重的人,不然就憑身邊這只小花栗鼠的那點掩飾功力,還不得把她折磨死。
一身寫滿了秘密誰要去猜啊?想來想去也就只有自己可以什麼都不問把她帶在身邊吧。
心里默默的夸了自己一通,地中海的初夏明媚的陽光,干燥的海風,很快烤得人口干舌燥,佩德羅幾次抹去臉上的汗水。柏羅娜終于在路邊尋到一個賣酸棗汁的小攤,趕緊買了一杯給佩德羅。
裝著深褐色汁的液錫杯只不過從攤主的手上接過再轉遞到佩德羅的手上而已,已經從常溫變得散發出陣陣涼意,佩德羅一口喝下去舒爽宜人,對上柏羅娜不動聲色帶著笑意的眼楮,終于露出笑臉來。
「謝謝你,柏羅娜小姐。」
只要你別那麼緊張兮兮的就好,小老鼠。
柏羅娜喝掉自己那份,付給老板兩個銅板,這才和佩德羅繼續往前走。
「不過,這天氣是太熱了些,如果你不怕曬可以將斗篷月兌掉,或者,換成裙子也好,會涼快不少。」柏羅娜如此建議,而她自己,由于穿著戰士的皮甲,最少襯衫長褲是怎麼也免不了的,為了遮蓋武器不引人注目也一直披著斗篷,但是看樣子卻並不感到熱,臉上連一滴汗珠也沒有。
佩德羅一邊佩服她的耐熱一邊客氣的說︰「不用了,我也跟您一樣就好,我……其實我很怕曬……皮膚會很容易曬紅,這樣披著斗篷防曬也好。」
「喔?不用換裙子嗎?」柏羅娜故意這麼問,卻惹來佩德羅一陣臉紅︰「我……我……並不是……」
「不是什麼?不是女孩子?」
「我……」佩德羅抓著斗篷邊緣窘迫的看著她,臉都紅到了耳朵根,柏羅娜得逞的大笑,順手揉揉她的頭發︰「你這個樣子可是一點也不像男孩子呀!」
「是……是嗎?!」佩德羅又驚訝又懊惱,柏羅娜笑個不停,難道這孩子是今天才知道自己不像男孩?她對自己的樣貌真的一點概念都沒有嗎?
從雷森堡的北門緩緩行來,漸漸走到商業更加繁茂的街上,柏羅娜一路打听著鐵匠鋪的位置,一路選看著一些小玩意兒,反正她有空間戒指,有的是地方放,但凡覺得有趣或者可能有用,也都不介意買一點放著。
而佩德羅就跟著她一路走走看看,偶爾看到感興趣的東西也停下來壯起膽子問一問,雖然一旦店家開始口若懸河的推薦她購買她就立刻拔腿逃跑,一直躲到誰都沒法逾越的天塹柏羅娜的身後去,但因她樣子可愛,還是有不少老板做不成生意也願意逗逗她。
去鐵匠鋪買了保養油和磨石,柏羅娜又看上一柄精巧漂亮的小匕首,然而那匕首雖然漂亮,拿在手里仔細看看,卻未免華而不實,讓人懷疑這樣的武器是否真的能夠防御或者攻擊。正當她準備和鐵匠唇槍舌戰一番以一個工藝品的價格將它買下來的時候,街上漸漸傳來喧鬧的聲音。
「燒死她!燒死她!燒死她!燒死她!」
「異端!背叛者!賤人!燒死那個j□j!」
「燒死那個雜種!燒死她們!吾主在上——!吾主在上——!」
嘈雜的聲音越來越近,逐漸能听清其中高呼的聲音,佩德羅站在店門口往外看去,柏羅娜丟下匕首走過去一把將她撈回來。
「小心點。」她才說完,就有一大波人群涌了過來,寬敞的道路被塞得水泄不通,那些人舉著光明神的徽章揮舞著教會的旗幟,親吻著脖子上的聖芒項鏈。人群像是河水一樣往前沖去,相互推擠裹挾,一群一群,一團一團的擦著街道兩邊的石頭牆壁往前走。
「要是被卷進去,很容易被踩死的。」這樣說著,柏羅娜拉著佩德羅站在店鋪里冷眼旁觀,老鐵匠吸了一口煙斗對著外面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鼻音,店里的學徒們顯然是想去瞧熱鬧,又畏懼脾氣暴躁的師傅,縮著脖子在後面擠眉弄眼。
「看什麼看?小兔崽子,審判異端和你有什麼關系?添炭!燒火!」老鐵匠一聲呵斥罵回了想瞧熱鬧的徒弟,外面長長的隊伍的中心走近了,柏羅娜把佩德羅更往里帶了一些,自己則像是一面牆一樣擋在她的身前,無所畏懼的看著外面的人走過。
人流中豎立著兩個高高的架子,像是立在板車上的,一前一後被人群簇擁著朝前移動,那高高的木頭搭成的架子上像是掛著兩個人。然而她們的衣服已經碎成破布,渾身鮮血淋灕,長發披散狼狽不堪,只能憑借那曾經秀麗的長發和依然玲瓏的身體曲線判斷出那是兩個年輕的女孩。
「……」佩德羅的視力顯然也不錯,她在身後拽住了柏羅娜的斗篷。
「這是怎麼回事?」柏羅娜側頭問鋪子里的老鐵匠,老鐵匠從眼角瞥了她一眼︰「異端唄!」
邊上一個正蹲在門口收拾劍胚的小伙計偷偷抬頭說︰「前頭那個……是個異族!听說她有尾巴!後頭那個是卡捷諾娜大街抄寫員的女兒貝麗卡,前幾天她被人舉報偷藏了一個異族在家里,然後就被神戒隊的給搜出來來了,抓進神戒院都幾天了,今天這是審判完了,要行刑了吧!」
「捷波科!你是長嘴雀還是花鸝鳥?要嚼舌頭就給我滾回家去!」
「師傅我錯了……」
幾句話間人群就擁著刑車經過了小小的鐵匠鋪子遠去了,佩德羅一直拽著柏羅娜的斗篷,待得人去得差不多了,才邁出一步探頭往人群離去的方向看。
「想去看看嗎?」柏羅娜也看著那邊,狀似不經意般問了一句。
佩德羅點點頭,又猶豫了,搖搖頭,堅決的搖搖頭,卻又點了點頭。
末了,只抬眼來看柏羅娜,柏羅娜注視著街道的盡頭︰「走吧,我們去看看。」
柏羅娜沒再講價,買了那支匕首付清了保養油和磨石的錢,就帶著佩德羅順著街道跟上去。這條街道的盡頭連接到一個廣場,從略顯狹窄的街巷里出來,一下子來到開闊的廣場,地上鋪滿了白色的石頭,頭頂上的陽光像是不要錢一般的灑下來,在那白花花的石頭路面上一反光,晃得人眼楮疼。
遠處藍的天,綠的樹,還有開闊處帶來的干燥的海風,分明是個美好得該去睡一覺的下午,廣場上卻密密麻麻站滿了圍觀的人群。
那兩個女孩已經從木頭架子上被解了下來,一隊穿著白衣紅罩衫制服的神戒隊走過去把她們提起來拖上了廣場中間搭起來的木頭高台。高台上豎立著兩根柱子,腳下和背後都堆滿了干柴,邊上還放著幾桶火油,想見是一會兒要澆在木柴上火上澆油的。
一個穿大神官袍的白胡子老者和一個穿戴著聖騎士禮服盔甲的高大男人走上了高台,神官雙手指尖交疊在一起放在自己額頭上,再放在雙眼上,再放在自己兩肩,口中高呼︰「吾主在上!」
下面的人也紛紛舉手三次觸模自己的額頭,雙眼和雙肩,齊呼︰「吾主在上——」
「今日我們齊聚在此,要見證光明驅逐污穢,聖潔洗滌骯髒,這名女子奧莉希亞•道斯,抄寫員之女,在六日晚上接納了一名異族進入她的家!」隨著那神官的話語,兩邊走上前幾個神戒隊員和神職人員上去粗魯的撕開了其中一名女孩身上早已破爛的衣服,她光/luo潔白的身體就這樣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說實話,那真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女孩的身體了,瘦削的肩膀,縴
細的腰肢,胸口起伏的山丘,平坦的小月復和更下面覆蓋著卷曲毛發的三角地帶,還有筆直的雙腿和精巧的腳踝。
她低垂著頭任由自己被這樣屈辱粗魯的對待,長長的褐色卷發多少遮掩了一些身體,她本是不必忍受如此折磨的,如果她的身後,從雙股之間沒有伸出那根長長的金黃色帶斑點的尾巴的話。
像是貓或者豹這一類的動物一樣,那尾巴靈活的在腿邊擺動了兩下,纏繞在了自己的腳踝上。然而就是這點動靜,已經把台下的人嚇得高聲驚呼︰「——天啊!光明神在上……!」
也許很多人這輩子也沒見過真正的異族,沒見過會長尾巴的人,沒見過會長鱗片的人,沒見過能跑得比馬車更快,跳得比樹枝更高的人,沒見過能飛的,能操縱植物的,能比這天地間最美麗的花還要美的人。
但這並不是說,他們就不存在。
不,他們存在,自古以來就存在在這片大陸上,東大陸,西大陸,羅雷蒂姆山脈,藍河平原,西摩伊斯海,斯卡曼德西斯海,瑞提山脈,卡爾特大草原,無盡森林,莫拉提沙漠。他們存在在這大陸的每一個地方,他們的身影曾經與人類交雜在一處,人類的歷史中處處都是他們留下的痕跡和傳說,然而到了今天,一個長尾巴的混血獸人就能在地中海引起這樣大的恐慌。
柏羅娜注視著那暴露在空氣中瑟瑟發抖的身軀,回想起典籍記載中雷森堡鐫刻著六大種族石雕的城門。
是時光的變遷帶來了背叛和猜疑,還是恐懼的種子種出了嫉妒和排擠。
如果這世間真的有神,該是怎樣一副虛偽善變的嘴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