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像顆爆裂彈一樣在狹小的屋子里炸響,少年們面面相覷︰「您……您知道卡羅琳她……?」
「我當然知道。」柏羅娜沒好氣的瞥了一眼身邊的少年們,語帶嫌棄的數到︰「四分之一的精靈血統,三分之一的矮人血統,獸人混血,又是一個獸人混血,再加上她們倆……你們還真是……膽大包天!」
六個人與異族的混血後裔聚在一起在雷森堡這樣的人類月復地大城市中生活,除了膽大包天,簡直沒有別的詞可以形容。
或者也可以說……是異想天開?
「你在開玩笑?!我憑什麼要相信你?我不清楚我到底是個什麼怪胎,但也不要由你來插嘴,我謝謝你今天幫忙,不過你可以走了,我不想被三百多個長輩排隊……打**!」卡羅琳似乎是氣到不可思議,說到最後的時候倒是臉紅了一下,狠狠的瞪了曾經威脅她的柏羅娜一眼。
柏羅娜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你可沒得選。」她還想說什麼,然而外面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和呼喊聲,搜查的隊伍已經追來了,她想到那只小花栗鼠,不知道她有沒有乖乖去鐵匠鋪等她?或者會不會被這些愚蠢的孩子牽連?
「時候不早了,我不打擾你們伙伴重聚,我三天之後離開這里,到時候來接你,在此之前,好好道別吧。」留下這句話柏羅娜穿好斗篷準備離開。
卡羅琳像是看到怪物一樣的看著她︰「我說了我不可能跟你走的!你听到沒?」
「就是,你不能隨便帶走我們的同伴,不管你是誰,都要尊重卡羅琳的意願。」埃德說。
柏羅娜打開門沖他笑了笑,女人囂張的臉在這逼仄的小巷子里美艷無邊︰「小崽子們,在我面前,你們還沒有說不的實力。」
當著少年們的面升上天空,不再去管他們怎樣猜想,柏羅娜撿最近的距離往鐵匠鋪趕去。
走進鐵匠鋪,老鐵匠漫不經心的抬頭看了她一眼,往牆角指一指,柏羅娜點頭致謝,往那角落走去。在盾牌和胸甲交疊之間,髒兮兮的地板上露出一小塊褐色的布料,像是沒有躲好的小老鼠將尾巴晾在外面,笨拙得讓人好笑。
柏羅娜不知不覺的笑起來,蹲往里望去,斗篷的兜帽把小腦袋捂得嚴嚴實實,她憋著笑輕輕挪開外面的大盾,方盾,護心甲,胸甲,看到小家伙沒遮住的指頭露在斗篷外面,又細又白,比自己大概小上好幾號,自己手指一收就能把它們全部握在手心里。
淺栗色的頭發有幾縷搭在肩頭,躲在這麼深的地方還不安生,不時緊張的挪動一子。
盾牌幾乎被全部移開了,柏羅娜想,她到底什麼時候才敢抬一抬頭呢?正想著,佩德羅小心翼翼的把兜帽拉開一條縫,露出眼楮來。
「啊……」她一驚直起身子,頓時撞到了頭上的桌子,疼得又低下頭去。
柏羅娜大笑起來。
「柏羅娜小姐……」她哀怨而小心的抬起頭來︰「您回來了!您怎麼可以這樣嚇我!」
柏羅娜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那小手在手掌中的感覺果然一如想象,只一用力,小家伙就從桌子底下被拽出來,直接撲到了她身上。佩德羅非常不好意思似的立刻就從她身上跳起來,紅著臉拉開距離︰「柏羅娜小姐……您……您……」她支吾半天,忽然想起來柏羅娜是干什麼去了,緊張問道︰「他們……他們……您沒事吧?」
問了好幾個他們,最後卻又轉回了她的身上,柏羅娜頗感滿意的勾起嘴角︰「當然沒事。他們也沒事,走吧,出去再說。」她習慣性的將佩德羅攬在身側,順手又買了幾個小玩意兒丟下幾個銀幣,便帶著佩德羅離開了鐵匠鋪。
剛才的騷亂只持續了短短十幾分鐘,距離事發也沒超過一個小時,從城中神殿和城外兵營趕到的神戒隊和城中駐軍在道路上匆匆跑過,一個騎馬的軍官見柏羅娜和佩德羅穿著斗篷便打馬過來。
「名字,身份,證明!」簡短有力的幾個詞被說得殺氣騰騰,佩德羅乖覺的往柏羅娜身上靠,柏羅娜好似早已習慣了一般掏出徽章︰「柏羅娜,這是佩德羅,法師會注冊法師,冒險者公會在籍冒險者,受人所托護送這個女孩兒去南方,今天才進城的,長官。若您不相信可以去問城門守衛,昨晚住在城外小鎮上,一路來都是查得出來的,光明神在上,在下句句屬實!」
那軍官打量她兩眼︰「住在哪里?今天審判異端你去過廣場嗎?」
「我們才剛進城啊長官,還沒找到地方落腳呢?審判異端?我可不知道這事兒……我一進城就來鐵匠鋪買磨石,我的磨石丟了,才從鐵匠鋪出去吶……」她回身指著不遠處的鐵匠鋪,面上一臉茫然,說得跟真的似的。
軍官看看她,低聲威脅︰「你最好句句屬實,既然是冒險者公會的人,來了雷森堡怎麼不去冒險者公會報道?給你一個小時去找地方住,之後我要在冒險者公會的登記處那里能查到你的住址,否則你就等著被全城通緝吧!」
甩下這句話,軍官打馬絕塵而去,柏羅娜裝模作樣的將右手平舉胸前低身對面前的空氣說︰「謹遵您的命令。」
「那個人……」佩德羅扭頭久久望著那軍官離去的方向,柏羅娜點點頭︰「嗯,是見習聖騎士。沒穿制服,大概是怕打草驚蛇吧。雷森堡也算是大城市,長年有聖騎士駐扎,每名聖騎士又可以帶三名見習聖騎士,三名僕從,所以如果是滿員編制的話,這座城市里至少該有七個受過正規訓練,魔武雙修的戰士呢。」
「走吧走吧,咱們要在一個小時以內找個地方住呢,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們最終在冒險者公會所在的綠橄欖街找了一家旅店投宿,然後柏羅娜去冒險者公會登記,佩德羅獨自留在旅店里。
柏羅娜說要‘出去再說’的話由于各種打岔,最終也沒有說,佩德羅獨自坐在房間里呆呆的望著自己的小包袱。大概是因為城內的動蕩,柏羅娜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于是要了一間套房,與她同住,臨走前還將那把鐵匠鋪里順手買的小匕首塞給她。
外面騎兵們騎著馬在碎石鋪就的道路上跑來跑去,馬蹄鐵撞擊碎石發出清脆的聲音,士兵和城衛隊全副武裝的挨家挨戶搜查,不時能听見叫罵和哀嚎,神戒隊在士兵們的幫助下沖進每一戶人家里翻箱倒櫃。如果乖乖的配合就不會有事,但若有丁點言語支吾或是不合作的意向,立刻就會被暴力對待。
沒過多久,搜查就進行到了綠橄欖街,柏羅娜還沒有回來,佩德羅攥緊自己的小包袱抿緊嘴唇望著窗外。
「浩瀚星辰,廣撒穹宇。從地而生,普世光明。
陽光是您仁慈的恩賜,燈火是您不息的庇佑,行走天地不敢稍忘,吾主教誨永記于心。
若我見惡行視而不見,若我見貧窮避而遠走,若我見不公緘默不言,若我見人需要幫助而不立即上前。
求主饒恕!求主饒恕!罪孽在身如影隨形,羞辱蒙面無顏見天。
我如何不听從天父的教誨,我如何不遵循吾主的道路,但求返羊棚,主仍指引我。
慈悲赦免我的罪,光明引我上天國……」
「您的禱告詩唱得真是太美了……」門口站著神戒隊員和城衛隊,不知站了多久了,也許從這曲開始時就在門外了?
那神戒隊員望著房間中身著簡陋衣衫,
但面容白皙秀美的少女,只覺窗外陽光灑在她的身上,一片聖潔無暇。他神思恍惚衷心的抬手致禮︰「美麗的小姐,請原諒我們的冒昧……」他努力想了想,他到底是為什麼站在這門口的呢?
周圍的城衛隊員也是一般的恍惚神情,仿佛還沉浸在禱告詩優美的旋律和少女天籟般的聲音里不可自拔,他長長的舒了口氣︰「唉……能听到您的歌聲真是太幸運了,小姐,能請問您尊貴的名字嗎?」
「……佩德羅……」那沐浴在光華中,以至于連蒼白的臉色也看不清的女孩輕聲回答。
「您一定要小心了,這城中不太平靜呢,不過主會保佑您的。他當然會賜福與您,天父的女兒。不必害怕,我是神戒隊的勃蘭特•坎尼。您……」他似乎努力的整理著思緒,而佩德羅就緊張的看著他。
仿佛是隨性的一段哼唱,輕得幾不可察,但又令人渾然忘我的歌聲再次在房間中響起,勃蘭特•坎尼剛剛才努力理清的一點思緒又潰散在了清揚的歌聲中。
「總之……總之……您的歌聲真是太美了……總之有什麼事盡管報我勃蘭特的名號,願光明永遠照耀著您……」
「多謝您的祝福,正直的先生。也願天父關愛您與您的家人,吾主在上。」佩德羅謹慎得體的還禮。
那位神戒隊員一邊醉心感嘆著一邊為她關上了門,而直到門外的腳步聲遠去,佩德羅才長舒一口氣,渾身月兌力般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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