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比其他孩子更理智,他顯然更明白‘危險’的意義。如果只有他能擁有更好的生活,可能他不會願意,但是如果他的朋友們都能過得更好,他沒有理由不願意。
柏羅娜知道他會答應的,甚至會勸服卡羅琳答應,而帶上這只明事理的小崽子上路,大約也能替她節省一點管教卡羅琳的心力。
將擦拭好的劍歸入鞘中,用皮帶掛在腰間,穿戴好輕便的軟甲,又在外面罩上斗篷,最後把火紅的長發都小心歸攏于兜帽以內,她推開窗站上窗台。
「柏羅娜小姐……」佩德羅不知何時開始站在門口,此時欲言又止的看著準備躍出窗台的柏羅娜。
「小家伙?你自己去睡吧,我出去一趟,別擔心,很快就回來。」柏羅娜擺擺手,徑直跳了下去。
佩德羅緊追幾步,夜色中卻已不見了那高挑身影。
那佇立在廣場另一端的神殿並不難找,因為即使在這深夜,那里也用魔法維持著白晝般的明亮。然而這樣的光亮下如何進去也很讓人傷腦筋,柏羅娜從正面踏上了神殿雪白的石階,斗篷將她緊緊裹住,她的身影在光照中無所遁形。
「女士,您有什麼需要幫助嗎?」守在門口的小雜役見她進去,連忙打起精神殷勤問道。
「我……我要找大神官。」斗篷里的聲音確是年輕女子,但是面孔卻隱藏在陰影之中,小雜役知道許多事情不是自己可以過問的,便指了一旁的椅子說︰「大神官已經睡下了,我去報告當值的神父,您先等等好嗎?」他見那女士只沉默點頭不出聲,又好似害怕似的把自己緊緊裹著,臨走前還安慰道︰「別擔心,不管您有什麼困難,我們都會幫助您的,光明與您同在。」他送上了熱茶,這才轉身一溜煙的去找神父。
然而他沒跑出幾步,便覺得眼前一黑,頓時失去了意識。
那斗篷中的女士伸出一只手把小雜役提回他的座位上坐著,看上去就好像他只是偷懶睡著了而已,接著往神殿深處走去。天底下的神殿大約都是差不多的結構,氣派些的門口多一個門廊,里頭正中間便是禱告廳,禱告廳的背後是告解室,從門廊兩側往里迂回,便是神職人員們辦公和住宿的場所,至于大神官和派駐的聖騎士,那必定實在禱告廳後的庭院另一邊,最舒適規整的房間里的。
總的說來神殿佔地不小,但都不太高,考慮到關押犯人的危險性,入口必定不會在手無縛雞之力的神父和修女們所在的那邊。柏羅娜果斷選擇了左邊的路,往神戒隊的駐扎方向而去,畢竟已經深夜,除了義務巡邏的少量雷森堡士兵們神殿里靜悄悄的,即使在亮如白晝的光明中行走也沒人發現柏羅娜的入侵。
然而這樣的情況也僅止于在她跨入神戒院之前,那院子出乎意料的把守嚴密,柏羅娜一頭走出去差點就被站在院落里的人給發現。神戒院是神殿的附屬建築,並沒有沾到神殿的光得到魔法的全天候照明,走出神殿雪白的石階,便再次回到了黑暗中。柏羅娜收斂氣息,屏息凝神向著神戒院靠近。
一定是這里了,巡邏的人走開的檔口,手里一枚黑色的光球輕飄飄的往前飛去,到了守夜的衛士身前,又分裂成幾個,那衛士一扭頭剛注意到眼前有什麼黑乎乎的東西,就被一片黑色鋪頭蓋面蒙住,接著一股巨力傳來,幾個衛士都這樣軟軟的癱了下去。
柏羅娜幫他們接住了手里落下的兵器,然後將他們放在地上,再一次施展她神奇的本事在空中飛了起來。以這樣的方式越過了院牆,來到了里面房間的屋頂上。
忽然間,一股精神力將她鎖定,柏羅娜眉頭一皺,抬手抽出長劍,踏破屋頂便一躍而下——被聖騎士發現了!
從聖騎士的居所趕過來怎麼也要三五分鐘,柏羅娜只能硬闖速戰速決。屋內人只見頭頂破裂處合著碎石斷木躍下來一個人,還沒看清楚便是喉間一涼,長劍頃刻間奪去幾人性命。更多人听到聲響向這里跑來,柏羅娜拉好兜帽一腳踹開大門,門外的人被嚇了一跳︰「來人啊!來人啊!有人闖進來了!」
「殺人啦——!去請聖騎士閣下!」
「快報告大神官……」
那身披斗篷的人半句廢話沒有,沖進人群中一陣橫沖直撞,底下牢房里有人听到呼喊,幾個提著長槍的士兵出來看,才剛露個頭就見那個闖入者掉頭朝他們去了。
「快關門!快攔住他!」
這話沒說完,那人伸出戴著劍士手套的手,五指間一團光暈飛快閃過,揚手一拋,光暈化成光點落在身後,觸到人或地面便是驚天動地的一聲爆炸,才被炸得人仰馬翻,熊熊火焰又平地而起。
那闖入者趁此機會沖到了地牢入口處,里面的人趕快把鐵閘門拉下,卻見那恐怖的入侵者還劍入鞘兩手同時按上閘門上下翻飛,隨著她的動作一個簡單的魔法陣迅速成形,她手指過處先是藍色的光痕眨眼間就燒成了橙紅色。等她手離開的時候那厚厚的鐵閘門竟然開始熔化!
「誰在哪里!」身後一聲怒喝,人還在遠處,威勢卻已到了面前。
柏羅娜兀然間覺得身軀變得沉重,仿佛自己成了一座大山,一步都動不得。
「重量置換。」她一邊輕語,一邊迅速把對方置換出去的自己自身的重量給置換回來,順便就把置換的對象指向剛剛出現在視野里的聖騎士。
那座大山瞬間轉移到聖騎士身上,把他壓得腳下一晃,然而對方也迅速解除了負面狀態,幾乎是柏羅娜手剛落下的同時,對方那邊又是數不清的拳頭大的小火球飛來,這種簡單的法術倒是來得快又不費腦子,不過柏羅娜就像是嘲諷對方的輕視一般,揮手助燃,將火球全部擊打回去的同時築起一個魔力罩子,將聖騎士罩在里面燒。
趁著聖騎士月兌困的那麼一個微小的間隙,柏羅娜低頭從已經熔化出一個大洞的門里鑽了過去,可怕的高溫像是對她毫無威脅,斗篷的邊角也只是被灼焦,而里面嚴陣以待的士兵們見到這個輕易熔化掉他們堅固防御的敵人,除了逃跑就沒有別的任何辦法!
「站住!」一劍帶著金光直接劈開了已經快要熔化完的大門,聖騎士也跳進了地牢里,前面那個人一路急沖繞著螺旋形的樓梯已經奔出了視線,聖騎士也只好奮起直追。
黑暗無法對那雙紅茶色的雙眼造成阻礙,擋路的障礙物無論是人還是物品通通被掀翻到身後成為聖騎士的障礙,前面那個人好似勇武驚人,膀大腰圓的獄卒在她手中輕如鴻毛,不堪一擊。連破數道門,未防一道魔法突然發出,她反應迅速揮手而出一道氣勁預防可能的攻擊,然而沒有想到那竟然不是攻擊魔法,而只是一道‘淨化之光’!
聖術中用來淨化被污染的人或者物品的淨化魔法,雖然不是專門針對異族的魔法,卻具有強烈的排他性,凡是不信仰光神的異教徒或者異端,都會被它灼傷。
刺得人睜不開眼的燦爛光華在狹小陰暗的地牢中爆裂開來,僅作防御用的簡單氣勁對此毫無用處,闖入者發出一聲忍痛的輕哼,身上已經殘缺的斗篷更如被無形的火焰焚燒,頃刻間就多出顯出破洞,並且還在持續的破敗下去。
目不能視的情況下柏羅娜拔劍在手向著光芒中刺去,一陣金屬戰靴踢踏在石板地面上的聲音,她迅速改變方向,長劍指向的同時左手一抓︰「黑暗!」從地牢的深處,從更深的地方涌出大片的黑暗,那耀眼的光芒只閃爍了一下就被熄滅在波濤般涌來的暗夜中。
整個地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仿佛有人將幾十上百桶的墨水一齊倒進了地牢里,黑暗沉重厚實,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它們粘著在劍上,在手腳之間,在每一個行動里,要讓人用上多幾倍的力氣才能移動,而每一移動又有水流似的波紋在空中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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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柏羅娜勾起一個微笑,無聲無息的從那個守衛在此的見習騎士身邊走過,她是這黑夜中的影子,在這粘著沉厚的黑暗中毫無存在感。
「吾主在上——光明到來,黑暗退去,此時此地,光輝普照!」及時趕到的聖騎士當機立斷的打破了僵局,如同來時一樣迅速的退去了黑暗,地牢中亮起來的一瞬間,見習騎士已經捕捉到了那加速逃離的闖入者,幾個攔截去路的小魔法月兌手而出,同時自己也緊跟上去,拔劍出擊。
「安灼拉,小心!」聖騎士大聲提醒自己照看的見習生,那年輕人下意識一滯,這片刻間隙中對方斗篷一掀,眨眼間就與見習騎士交換了位置。
前後不足一個心跳的間隙,見習騎士仍拔劍直刺,然而剛剛掀開的斗篷卻直直落下,蓋在他頭上,而本該在前的闖入者卻出現在他身後——沒有任何猶豫,那一劍又準又穩,直接貫穿了他的心髒。
「安灼拉——!」眼見學生在自己面前慘死,震怒的聖騎士一躍而下,隨之到來的還有他的劍,騎士不是魔法師,更多的時候他們還是以劍和騎術決勝負,正好,這也是柏羅娜所擅長的。
纏繞火焰的長劍到來,隨即被質樸的鐵劍接下,失去斗篷的遮掩,柏羅娜火紅長發散落身後,姣好面目印在聖騎士的眼中,她目光灼灼輕輕一笑︰「出劍就要有受死的心理準備,技不如人而死,閣下又何必動怒?」
「異族!你殺害我弟子還矢口狡辯,神的注視之下竟敢如此囂張,讓我剖開你的尸身看看你的真面目!」
「恐怕你這小小的神殿放不下我的尸身。」
幾句話之間劍鋒已經往來多次,熟悉的感覺縈繞心間,聖騎士恍然大悟︰「那天在廣場前劫走那長尾巴的小怪物的就是你?」
「今天殺死穿盔甲的小怪物的,也是我。」還得空對聖騎士做了個挑釁的表情,柏羅娜往後一躍,將劍刃緊握在左手用力一拉,那劍刃並沒有割破她的手掌,相反,如同在礪石上磨礪之後,質樸的鐵件被刮去了多余的部分,銀光閃耀的真實從斑斑月兌落的鐵殼中露出。
那把劍真實的劍身比一般的劍窄上三分之一,原本以為是雙手劍,結果拔去了劍柄,竟然是一把長而細,沒有護手和劍鐔的單手劍。
熾熱的火焰無法傷害那鋒利,它在柏羅娜的手中輕盈得像是羽毛,她翻手轉腕,快如閃電,騎士厚重的長劍追不上它的蹤影,那暴露在危險中的持劍之手每每看似要被劍鋒砍斷,卻又每每擦著受傷的邊緣翩然離去。
如同游戲如同挑逗,劍身上金色的銘文閃耀,騎士看不懂異族的祝福,但明白眼下膠著的戰局是對自己有利,于是索性不再著急。他穩住眼下讓柏羅娜無法月兌身,只需片刻他的另兩名弟子與僕從也將趕到,這個大膽冒犯神靈的異端今晚必定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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