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憤怒的管事被周圍的隨員勸下來,但矮人們堅持要他們立刻離開‘迷窟’否則就列入黑名單再也不許進來,那伙人商量了一下只好離開。
矮人們拿著武器將那伙人趕出了市場,看熱鬧的視線也漸漸撤去,一切似乎又要重歸死水般的平靜,柏羅娜伸手去拉佩德羅,轉身剎那卻听見那個店主遲疑的聲音,「您是……」
她迅速轉過頭,就見那個店主走近了佩德羅,然後青灰色的臉上露出笑容,彎腰撫胸對佩德羅行了一禮,「真是……意外之喜,多年不見了,您怎麼會在這里,」
柏羅娜的手按在佩德羅肩上,她能夠感覺到小家伙在自己的掌心里瑟瑟發抖,然而面上,這小家伙的臉蒼白得像是人類上層社會中推崇至極的那種藍血貴族,她抬著下巴,滿臉冰雕雪琢一樣的精美無情,冷冷回答︰「您認錯人了,我不認識您。」
那個店主笑出了聲︰「我會認錯誰,都不會認錯您。」他的目光貪婪而流連的在佩德羅臉上巡梭,看上去就像在打量一件珍貴的貨物,還想伸手模模似的。不過,他明智的沒有這樣做,他看了看已經皺眉露出敵意的柏羅娜,和另一邊面色不虞的少年,又低頭對佩德羅說︰「誰都不會認錯您的,誰都不可能忘記您。我或許是您眼中的沙礫,您卻是所有人眼中的唯一。能夠再見到您是我畢生的榮幸,請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起,那座城堡已經多年無人問津,自您芳蹤難覓以後……」
他如同難抑心頭之喜,激動而克制的又對佩德羅深深折下腰行了一禮︰「誰也想不到,是的,誰也想不到。哈哈……愚蠢的人類不是嗎?願您永遠自由美麗,碎浪堡之光,北方的明珠。」
他說完興奮的轉身走進了店里,佩德羅卻還如冰雕一樣站在原地,好像連呼吸也不會了。
噩夢,噩夢,如蛆附骨,如蛇纏身。
紙醉金迷,璀璨燈火,明亮的華輝下肆無忌憚行丑惡之事的人,yin/聲/浪/語,低吟淺唱,**交纏,貪婪滾燙。
難以分辨的粗暴撫模,無力抗拒的暴行,看不到盡頭的,令人厭惡的生命。
又或者是……
混混沌沌,影影綽綽,潮濕和陰暗,骯髒和惡臭,冰冷和冰冷,絕望和絕望。
疼痛和艱難,烈焰和鮮血貫穿,鐵鏈踫撞枷鎖,沉醉在夢里遙遠的彼岸。
囚牢中低沉的歌聲,嘶啞和悲壯的嘶喊,曾經懵懂的記憶在腦海中翻滾,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狹小的牢籠里。每時每刻,持續不斷的折磨和痛苦,鮮血長流不斷,意識迷糊,感知麻木。耳邊做著夢,眼前哼著歌,卑鄙的魔法將從未體驗過的銘心刻骨從別人身上復制給她,她感受著那樣天崩地裂的痛苦,一遍又一遍。
人類總是覺得,鮫人是冷血冷性的生物,因為所有的種族之中,只有讓他們流淚,是最難的事。
商人說,羚羊都會哭了,鮫人也不會。
他們用鐵鏈貫穿鮫人的肩胛骨,將他們鎖在牆上,鎖在淺淺的水池中。日夜不分的鞭打,剝皮,烙印,只能換來冰冷的沉默和夢囈般的輕歌。
鮫人的眼淚,是海神的寶藏,只為愛人而流。
佩德羅曾經從別的鮫人的記憶里體會過愛情的酸澀,被背叛的痛苦,重復的悲慘故事,仿佛她就是那故事的主角。她能清楚的描述記憶里的海浪皎月,能描摹那人類男子俊朗的容顏,溫柔笑靨,甚至能回憶起男人寬闊胸膛,有力臂膀。
那樣的悲傷,那樣的絕望,眼淚從心底涌出,痛得要沖出眼眶。
然而……她卻又很清醒,那個記憶是騙不過她的。她從未在大海中生活過,也從未那樣天真的依靠著男子的懷抱,她知道男人的味道,知道男人的一切丑陋,她也知道,她不可能會愛上男人。
這樣想著的時候,她的心也是冷的。不帶一點感情,她冷冷的審視自己的記憶,冷冷的感受著那所謂的‘愛情的痛苦’,但卻有忽然之間,她心里泛出一陣酸澀。不是那樣天崩地裂的絕望,也不是那樣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是一陣持久而無法忽視的酸澀,仿佛身處在一個溫暖的懷抱。
不是男人……那絕不可能錯認,有力的雙臂沒有虯扎的肌肉,背後依靠是柔軟的雙峰,鼻端嗅到木樨花的香味,恍然一團火焰劃過眼前。
「柏……」天邊現出一縷白色,夜風從沙漠上掠過卷起黃沙,身後人溫柔拂過她的臉︰「佩德羅,你醒了嗎?」
「我……」佩德羅怔愣轉頭,才發現她正被柏羅娜抱在懷里騎在馬上,柏羅娜用一件大斗篷將她和自己完全的裹在一起,布拉德維爾騎馬走在旁邊,注意到這邊動靜,關心的側頭看了一眼。
「柏羅娜……小姐……」夢里的酸澀灼痛又重新卷回來,以十倍的真實,十倍的鮮明在她心上跳動。她長長吐了口氣,所謂的‘愛情的痛苦’嗎?
但是她此刻感受不到所有的痛,因為所有的痛在全身興奮的游走,全部被更加充實的幸福感覆蓋了,她悄悄伸手模了模柏羅娜環抱住她的,戴著皮手套的手背。
月光,沙漠,木樨花香。噩夢已經遠去,她重新回到了現實中來。
「我怎麼了,柏羅娜小姐?」
柏羅娜勾□子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慢慢道︰「我不知道,你怎麼了呢,小家伙?」
「我們已經出來了嗎?」
「是的,你好像失去了意識,雖然還睜著眼楮,但是渾身發抖,叫你也沒有反應,我就抱著你出來了。我們去取了寄存在城門口的馬,出城走了兩個小時了,你看,天快亮了。」
柏羅娜說這些的時候,布拉德維爾策馬靠近過來︰「閣下,天快亮了,天亮之後溫度會快速升高,佩德羅小姐也醒過來了,我們要不要加快速度,趁現在跑遠一點?」
柏羅娜點點頭︰「好,盡早離開沙漠吧。」
他們說著就催動馬兒開始提速,顛簸中佩德羅被抱得更緊,她猶豫著對柏羅娜道歉︰「對不起。」
「什麼?」柏羅娜好像沒听清,她一手控馬,一手抱緊佩德羅,低下頭來問。
「我說,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所以才耽擱了時間,我……我……」她愧疚又委屈,她那樣的失態,該是有多難看呢?竟然渾身發抖,還要柏羅娜小姐抱她出來。
結果沒想到柏羅娜卻笑了起來,她嘴一張就迎風吃了一口沙子,罵了聲晦氣呸呸側頭去吐,兀自摟著佩德羅笑意不停。
佩德羅滿臉不解︰「你笑什麼……」
卻得到一個前言不搭後語的回答「你真可愛。」
佩德羅瞪圓了眼楮,簡直不能明白龍族神奇的思維,但是無論她怎樣追問,柏羅娜也不肯再說了。
他們一直趕路到中午,中午氣溫太高,在沿途商隊的指點下他們找到了一個過往商旅在沙漠中用石頭搭建起來的遮蔽點,厚重巨大的石塊搭起一個通風涼爽的遮陰地,他們在那里停下來休息。因為沙姆城里日夜顛倒,他們也差不多兩天沒有好好睡覺了,柏羅娜鋪好了毯子把已經睡著的佩德羅放上去。
她把一袋
水倒在一個盆子里放在佩德羅身邊,讓蒸發的水汽濕潤佩德羅身邊的空氣,又用魔法使風小範圍的流動降低溫度。
布拉德維爾靠在石壁上喝水吃東西,柏羅娜在他對面坐下,忽然問他︰「人類貴族的事,你應該很熟悉吧?」
「你是想問‘碎浪堡’嗎?」布拉德維爾抬眼笑了笑︰「是很熟,貴族的齷齪事情,尤其熟。」
「碎浪堡是北方安瀾王國的一位侯爵修築在斯卡曼德西斯海邊的一座城堡,城堡修建在一座懸崖上,三面都是峭壁,地勢十分險要。但是……有意思的是,這樣一座城堡卻並不是為著軍事目的而修建的,而是那位侯爵用來度假的私人城堡。」布拉德維爾用一種‘你懂的’的神情向柏羅娜擠了擠眼︰「你知道,貴族麼,又是貴為侯爵,皇室血統,越是尊貴就越要面上光鮮,那些不干不淨的事情,勢必要藏得遠一點。」
柏羅娜在腦海中推敲了一下大陸地圖,也嘲諷般笑道︰「是夠遠的。那位侯爵叫什麼?」
「布萊斯•德洛德普。是安瀾王國前任國王的表兄弟,現任國王的舅舅。」
德洛德普……柏羅娜思襯片刻,用手指在空中畫出幾個字母,她的指尖拖出白色的煙霧,像是雲朵或者什麼,雲朵般的字母在空中排成‘德洛德普’的字樣。想了想,她又寫出‘佩德羅’,兩個單詞排成兩行,她揮手抹去‘佩德羅’,在‘德洛德普’上一點,字母自動調換順序,排成了‘佩德羅德’。
再抹去最後一個音節,就是‘佩德羅’。
作者有話要說︰我和叔叔討論劇情的時候發現,我以為我最愛的是龍族和精靈,但其實鮫人才是獨攬所有美麗的,在我設定的六大種族中,再也沒有哪個種族像鮫人這樣擁有所有的傳奇夢幻了。
但是這樣的偏愛,這樣的美好,卻是他們的災難,如果能夠去回顧一下歷史,也能夠找到很多這樣的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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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歸了,買了兩個小太陽,現在碼得動字了。
休息有一點久啊,腦子又開始轉不動,我要加油繼續日更神話,不過眼看著過年前完結是不可能的了qaq
這兩個月事情還有點多,所以在還沒有忙起來的時候我會盡量更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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