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仍是燈火通明,但是上次來時輕松熱鬧的氣氛卻悄然變味。
街上不少穿著制服的人提著武器來回巡視,商人們皺著眉頭大罵晦氣,三三兩兩的人群聚在街頭巷尾看著那些卡姆蘭堡來的不速之客,竊竊私語的聲音在夜色中泛濫成模糊的背景。
柏羅娜三人警惕的扣著大兜帽低頭往城中心走,沒走出幾步就被人攔下來檢查,那士兵宣稱最近城中有特殊情況,不許戴兜帽。他剛這麼說著,邊上的一位矮人老板就取下煙斗吐了他一口唾沫︰「呸,人類的小崽子,仗著一嘴胡說八道在我們的城里耀武揚威!」
那士兵瞪他一眼︰「我們是奉光明神的旨意來搜索異端的,不要以為你們矮人和人類有協約就能肆無忌憚,不信光明神的人遲早會下地獄!異端!」
柏羅娜和娜迪對視一眼,牽著佩德羅快步走開了。
「我怎麼覺得有點危險啊……」娜迪低聲說︰「為什麼突然之間這麼多聖騎士來沙姆?如果說是搜索異端,那麼至少是有人舉報了這里有異族吧?」
柏羅娜沉吟了一下,沒說話。她果然還是應該把佩德羅留在城外的,但是現在既然已經進城,立刻又轉身離開實在太容易惹人懷疑了。
「咱們直接去冒險者公會?」娜迪又問,街上的每個人都似乎長著告密者的眼楮,不懷好意的掃來掃去,期盼著能從某個旅行者身上找出丁點兒蛛絲馬跡去換取賞金,又或者借此將討厭的聖騎士早早趕走,還他們清淨。
他們毫不在乎那個被追緝的人是誰,是什麼人,也毫不在乎別人的命運。
柏羅娜在一個十字路口前停下,似乎是等待一輛運煤的板車過去,她的嘴唇幾乎沒動,但是娜迪和佩德羅都听見她的聲音︰「我一個人過去,你帶佩德羅從這里往東門繞,貼城牆走。我見過希斯以後就來與你們匯合,然後我們立刻離開。」
「你一個人?」娜迪不贊同的問,佩德羅也拽著她的衣擺搖搖頭。
柏羅娜揉了揉小鮫人的腦袋,正色道︰「我們不久之前才從沙姆離開,現在這里已經有這麼多聖騎士來,我想很有能是我們的行蹤泄露了。」她想來想去,也只有能是布拉德維爾的徽章。
當時他們都沒有打算過要再回沙姆城,因此拿布拉德維爾的徽章去支取了不少物品,還請了神官來。在他們走後不久,布拉德維爾被除名和通緝的消息就應該傳過來了,那麼那個神官就會知道他被騙了。
士兵們說他們在找的是‘異端’而非‘異族’。神官知道布拉德維爾被人救了,還知道他有同伴。不管他的同伴是什麼人,也必是異端無疑。至于種族……或許他們不知道,布拉德維爾已經離開,佩德羅也樣貌大變,但是那個神官一定會認得柏羅娜的臉的。
「是要我解咒,你們又沒法兒替我。人越少越容易跑,明白麼?」她說的輕描淡寫,但是仿佛已經知道自己會被現了︰「冒險者公會有中立屬性,附近一定會有很多人把守,這里跑過去兩條街,我用不了五分鐘。但是佩德羅恐怕跑不了這麼快?」
她笑著看看小鮫人,後者難過的咬著唇懨懨低下頭。
柏羅娜心里嘆口氣,暗自決定等她們離開這里一定要好好哄哄這小家伙——鮫人本就不用跑得那麼快啊!
是眼下為了讓佩德羅乖乖听話,她也只能狠心不去看她憐的樣子。
「就算是路上被人認出來了,只要我跑進冒險者公會就沒人能拿我怎麼樣了。等我解除詛咒,大不了撤銷化形飛出去。」柏羅娜再次戴上了兜帽,一手反拉著斗篷,對她們笑了笑。
娜迪擺擺手︰「你說的都對,那好吧,我們去東門等你,如果出事就叫一聲,我去救你。」
柏羅娜笑著呸她一聲︰「我需要你救?」
佩德羅一步三回頭的被娜迪帶走,她們穿過十字路口往旁邊的小巷子里走去,而柏羅娜轉身順著大街往前走。
娜迪很想放開感知去看著柏羅娜,但這樣勢必會被人現,她只好攬著佩德羅安慰道︰「放心吧,沒事的。只有兩條街而已。」
柏羅娜順利的走過了一個街區,抬頭看看,一個巨大的冒險者公會徽章就釘在不遠處的小樓石牆上。旁邊四處散落著士兵和穿白袍制服的人。她盡量放松自己往那邊走去,混若無事般從士兵們身邊穿過。
盡管有大批聖騎士在城中巡邏,但冒險者公會附近卻仍舊是熙熙攘攘好不熱鬧,那些膽大包天的冒險者們嬉笑著對劍堡來的人指指點點,勾肩搭背的靠在街邊沖士兵吹口哨開玩笑。如果換做任何一個人類國家,士兵們大概早就一擁而上以‘不敬’之罪把這些人抓進大牢了,但是在沙姆城他們並沒有這樣的權限。
能被允許在沙姆城中搜索已經是上面的人們談判的結果,如果幾天之後還是沒有收獲,他們就必須撤回劍堡。柏羅娜听到一個見習聖騎士著對他的同伴們抱怨,他們堵在了街口,于是柏羅娜抬起臉笑著對他說︰「能勞駕讓讓嗎?我的注冊徽章快過期了。」她用下巴指了指他們背後的公會,見習聖騎士警惕的打量了她幾眼,然後警告道︰「這幾天不要在城里戴兜帽,把臉露出來。」
「好的。」柏羅娜笑著聳聳肩,一邊作勢要揭下兜帽,一邊往前走。
就在這里,忽然一個聲音從旁邊冒出來︰「就是她!抓住她!」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柏羅娜躬身竄出老遠,一路撞飛無數士兵往公會跑去,她連一眼也沒有往回看,一個呼吸的起落還未結束她已經跑到了公會門口前。在她跑起來的同時一隊士兵就排成一列擋在了公會門口,而柏羅娜一手拔出劍,兩手一起按住劍柄,口誦咒文,長劍一揮——那劍鋒無端暴漲十尺!六七個士兵就在公會門口被削成兩段,他們的上半身從切口上整齊的滑落,血和內髒剎那間流滿了一地。
柏羅娜凌空躍起,只要越過他們,落地一滾,她就進入了公會里,公會里那堵牆的後面就是無人能侵入的領域——智者之堂!
是也是那剎那間,她的身體飛過地上的尸體躍到最高點,忽然一篷金光從半空中爆出,她的身體在空中如受到重擊般一滯,接著狠狠跌落。
柏羅娜摔在那一堆殘肢斷體上,濕滑的血糊了滿手。然而更多的血從她的身上流下來,從腰部開始整齊的綻開一條血線,如同剛才被她殺死的人一樣。
「是你……」與略帶驚訝的話一起到來的是聖騎士的重劍,柏羅娜撐地一滾,同時劍鋒蕩開逼退擋路的士兵。那個聖騎士搶前幾步舉劍劈來,柏羅娜堪堪翻轉過身,憑著龍族的悍力,以單手硬接了他一劍。
聖騎士腳下上前要踩柏羅娜胸月復,長劍一旋口稱聖名。柏羅娜一腳蹬地從他劍下滑開,聖騎士雖然踩空,但他的腳落到地上就如同天神之錘敲在地上一般,整個大地都震顫了一下。柏羅娜猝不及防失了先機,倉促間抬起手臂,起身向著聖騎士硬撞了過去!
騎士的利刃割開她衣袖,才看見,那本該是人類柔軟皮膚的手臂上覆蓋著細細密密如同紅水晶片一般的鱗甲。鱗片堅不摧,與聖光加持的重劍相踫竟只留下一道淺淺白痕。聖騎士被一頭撞翻在地,柏羅娜趁機躍上空中。
「原來你是龍!」那聖騎士翻身起來朝她大笑︰「在迪梵利特我們見過,你忘了嗎,我的異族朋友?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不是嗎?」
柏羅娜側頭望去︰「你是那個無恥的偷襲者?沒先到聖騎士還干這種卑鄙的勾當。」她用浮空術飛上了附近一所房子的屋頂,身體里空空蕩蕩像是所有魔力都被搜刮殆盡,她想她也許連化形都無法再多撐一分鐘了。
下面的士兵已經迅速將這里包圍,柏羅娜有些焦急的抬眼望向東邊,不知道佩德羅有沒有安全的到達那里。
她實在不該托大冒險前來,雖然她必須要來解咒,但也實在不該答應把那小家伙也一起帶來。
聖騎士滿意的看著她淪為困獸,倒是好整以暇的站起來︰「不過是為神盡忠罷了。想來我們為你留下的傷口仍在揮作用?你真該去讀讀光明書,吾主說︰你何以待人,世界便何以待你。你看,應驗了不是?」
他笑得心滿意足,柏羅娜模著腰上無端多出來的傷口,笑問︰「所以我砍了別人的腰,我自己的腰就會受傷?這就是詛咒的內容?」
「不,詛咒的內容是,你若殺人,便會與人共死——被你所殺的人是怎麼死的,你也會怎麼死。不過……看來這詛咒在龍族身上大打折扣?」
柏羅娜撇了撇嘴角︰「看來是我過于善良了,原來自與君一別以後,這還是第一次殺人。」
她緩了緩,將劍交到左手,不知從哪里忽然之間模出四瓶藥來,晶藍色的瓶頸被她一口咬破,一口氣灌下四瓶藥劑,她忽然長嘯一聲,錚然龍鳴貫徹了整個沙姆城。
柏羅娜回身砍死一個模上屋頂的預備役,她的肩上也同樣出現一個斜砍的傷口,她全然不顧在屋頂上拔腿飛奔。下面的士兵們追著她一路跑一路用弓矢魔法射擊。
然而即便不使用魔法,龍族的身體素質也是大陸上的佼佼者,更何況一個身經百戰的戰士?柏羅娜避開了大多數的攻擊,而一般的魔法更是奈她莫何,根本無需去躲。她避開那些追擊者一路向東逃去,越來越多的人追在她身後,忽而她看到左手邊的屋頂上也躍上來一個人,那人白袍瓖著金邊,顯然又是一個聖騎士,同時右邊也出現一個聖騎士,兩人幾乎是同時向著柏羅娜沖殺過來。
只是須臾之間,兩把劍同時刺來,柏羅娜折腰,旋身,順著屋頂的坡度滑下去,以毫厘之差從兩柄劍的絞殺中月兌出身來。不知何處都出現第四個聖騎士,呼呼火球流星般從天而降,柏羅娜好不在意。他的同伴遠遠招呼︰「她是龍,直接的魔法攻擊對她沒用!」
那大概是個擅長魔法,腦子也很聰明的學者型聖騎士吧,听了同伴的話之後一言未又動了另一個魔法,接著他雙手翻飛,飛速前進中還全神貫注,念念有詞。柏羅娜的落腳處不斷出現一個又一個的金色法陣,她腳尖剛觸著屋頂,就從法陣出伸出數十條光帶藤蔓般去捉她的腿,好在她反應迅捷,一點即走,團身在空中翻了個跟頭。
但是隨即下一個落點都出現那煩人的陷阱,那個聖騎士的判斷力和操控力精準得嚇人,好像柏羅娜將要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龍皮雖然絕魔,但是對這種並不以打擊和入侵*為目的的捕捉型魔法卻毫無作用。柏羅娜一面與兩個聖騎士顫抖,一面躲避另一個聖騎士的魔法,還有一個聖騎士正從身後追來,一時月復背受敵,進退維谷。
而這時,那位聰明的學者不知又從哪里得到了靈感,憑著不弱的近身功夫擠到戰團中來,竟抬手就是一個聖光術!
被聖光加持的騎士們只覺得被沐浴在一片祥和寧靜的光幕中,然而柏羅娜卻仿佛猛然被人用無數尖針刺眼,眼前乍然一亮,接著就陷入了一片漆黑。
「啊——!」她雙眼劇痛,什麼也看不到,竟一腳踩入陷阱中去,光帶捉到她的小腿便死死纏住,而頭上幾把長劍同時落下。
作者有話要說︰女王和小天使那邊卡住了,所以來更這里……我站住,不要打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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