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芷終于確定自己真的是重生了,雖然這確實是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但當她確認了這事真的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時,還是真真切切的向老天道了一聲感謝。
柳清芷正躺在床上抬起雙臂向前伸展著,望著明顯還稚女敕的胳膊,怔怔的有些出神,都已經‘回來’三天了啊,三天前經歷的所有恍若只是一場夢境,她一直只是柳府二房中未出閣的大小姐,一直還屬于這無憂無慮的年紀。
前幾天她剛剛和繼母秦氏因為一件事鬧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別扭,回到自己院子後不知怎麼的就中暑了,看了太醫後被父親下令需要在床上多休息,已經躺了兩日兩夜了。
「大姐,你好些了麼?」一聲軟軟糯糯的小萌音從床沿邊上傳來,柳清芷愣了一下,這聲音……她循著聲音的方向慢慢的轉頭。原來是現下還在換牙的小小柳馨茹,腦袋上扎著小辮兒的身量還似一個團子的小丫頭。
柳馨茹看到她的望過來,不由咧開小嘴甜甜一笑,露出正在換牙的小黑洞洞。
這應該是柳清芷重生清醒後見到的第一個親人。她安靜的望著眼前笑的明亮的小丫頭,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上一世這丫頭的未來,柳馨茹後來在柳府破敗後又掙扎了許久,到底也沒能躲開另一大劫,早早而亡。
她還記得那時候的柳馨茹的樣子,心神皆傷,疲態盡顯,哪里有現在半分的朝氣。
小丫頭見自己的大姐一直望著自己卻不回應她,倒也不生氣,大眼楮骨碌碌的一轉就要往柳清芷躺的床上爬。可惜床沿太高,小丫頭現在身高腿長都不夠,只能一直努力的跳起踮腳又不斷的把腿提起、滑下。
柳清芷終于被她這種古靈精怪的樣子逗樂了,她側過身子,支了胳膊好撐著腦袋,就那麼看著小丫頭一遍遍的跳,圓嘟嘟的臉上又萌又認真,嘴里還在一直嘀咕個不停。她看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了。
「啊,大姐你幫幫我嘛。」柳馨茹看到姐姐在笑她,終于不跳了,轉而直接向她伸出手臂表示要求抱抱。柳清芷很自然的坐起身,伸出手想要抱她上來,但她卻錯誤的估計了現在的她能抱起的重量。
一提,不動。再提,還是不動。
柳清芷正覺有些尷尬,她怎麼就又忘了現在她自己也才七歲而已,根本同樣也小丫頭片子一個,怎麼可能抱得動其他小孩子。柳馨茹倒是被她抱起的動作撓到了胳肢窩,望著大姐又開始嘻嘻的笑。
「大姐,我不上去了,那你起床我們去花園看花好不好?」柳馨茹見爬上去實在困難,干脆換個方向,扯著大姐的袖子喚她起床。
柳清芷點點頭,示意柳馨茹喚了她隨她一起過來的果兒進屋,讓果兒把柳馨茹動來動去給蹭亂的衣裳整理好後,讓果兒去秦氏那里看看自己幾個隨身丫頭是不是還在那里受訓。
「你去幫我在母親那里請示下,就說我現如今身邊一個伶俐的人都沒有,很是不便。若是母親定要嚴正家法,以儆效尤的話,就留一個給我使喚也行。」柳清芷望著果兒淡淡的說,瞥見小丫環身子抖了一下,頓了頓,還是加了一句,「你若是覺得為難,便只稟告第一句就是了。」
看著果兒小心翼翼的退下後發覺屋里安靜了不少,轉眼又見柳馨茹居然瞅著當口,自己從床下吭哧吭哧搬出來個布墩子,又努力站趴在了上面,看架勢是準備從這上面往自己身上撲了。
柳清芷動了動仍覺得疲軟的身體,心里暗暗嘆氣,自己現在的樣子哪里像中暑,腦袋、胳膊、大腿、後背根本就酸痛得動彈不得,這感覺分明更像是中邪了,這重生的時間點選的也太巧了,正好也在病中。
她又轉念一想,幾天前莫名的重生可不就想是中邪了麼,這麼說來可能真是需要再休息幾天看看了。
柳清芷抬抬胳膊,苦笑一聲對妹妹道︰「馨茹,你要是現在跳過來不小心壓倒我腿的話,大姐可能真的就要再接著躺幾天才能動了。」
「還很不舒服嗎?大姐。要不要我再去叫陳太醫給你瞧瞧,他正好又在府里給大伯看病呢。剛剛我來找你的時候就遇到他來著,你瞧,他還給了我個糖豆子吃。」柳馨茹臉上表情隨著她的話顯得生動無比。說道糖豆子的時候還慢慢伸開了胖乎乎的右手,一粒白色的小糖豆正躺在那里。
「上次我也吃過陳太醫給的糖豆子,可甜了。本來我是要來喂給大姐你吃的,沒想到大姐今天還不能起床。」
小丫頭看著柳清芷動了下後又擰起來的眉毛,想了想把糖豆子直接放進柳清芷的手里,兔子一樣跳下布墩子又跳著往門口跑,邊跑還回頭邊說,「大姐,你先別動了,我這就去叫陳太醫再來給你看看。」
柳清芷看著這個丫頭又風風火火的跑了出去,被這麼胡亂打擾一通她倒是心情好了不少,但覺得身體實在又有些撐不住了,索性又躺了下去。這一躺,前世的回憶又好似石磨一樣開始在她腦袋里盤旋,這一次,卻更加的清晰細膩。好多本以為早就遺忘的片段居然也全都一遍遍不斷的滾動再現。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清芷覺得自己迷迷糊糊的又清醒許多,但腦袋卻越發的沉了。她想張口喚人進來給她倒杯水喝,可憶不起屋外今天到底是誰在屋外守著,想掙扎著自己起身去倒水,卻發現自己連眼皮子都抬不起來了。
就在這昏昏沉沉之間她突然感覺到有支涼涼的手探到了她的額頭上,袖口間還帶有淡淡的香味。
很快,有人開始給她拿溫熱的帕子擦了臉上的冷汗,耳旁還能听到幾個聲音在低聲的交談,接著她又一次沉睡過去。
柳清芷一睜眼就發現一個男人的背影,端坐在她床榻前的布墩子上在看書。柳清芷頓時嚇的一愣,又發現自己現在病狀似乎好多了,全身的酸痛感也少了許多了,于是輕輕的咳了一聲。
那個男人听到聲音後轉過頭來,面白無須,神情溫文爾雅,原來是府里早些時候請來的陳太醫。他站起身又順手將手中的書擱在了布墩子上,微笑著望著柳清芷說道︰「大小姐可是感覺好些了?」
見柳清芷輕輕點了點頭,陳太醫溫和的笑了笑,又接著說︰「我見大小姐的病來的尋常,卻發的蹊蹺。前些日子來診斷時確實是尋常中暑,休養一兩天便會大好。可今天二小姐叫我又來看瞧時,我卻覺得大小姐這病不大對勁了。」
「怎麼,大夫的意思是我這病現下又不是中暑了?」柳清芷心里一緊,只怕陳大夫瞧出了些不尋常,面上卻只是帶著小女孩的天真,疑惑的問道。
「是的,大小姐身上暑氣早已褪盡,下午時分居然又暈了過去,且面色發白,只怕……」陳太醫語氣有些躊躇,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給一個小孩子作解釋。
「只怕是你中午睡相又是不雅,踢了被子,染上了風寒!」有個爽朗的女聲突兀響起,接了這個話頭。她容貌艷麗,卻身著暗紅色的薄衫,顯得十分沉穩,便是這間府的女主人,秦氏。
秦氏朝著陳大夫問候一聲,轉而略帶責備的向柳清芷數落,「如今你也大了,為了一點小事便和我慪氣了兩天。且不說為了那點小事值不值當,就是你自己真要慪氣也不能用這麼折騰自己的法子啊。昨天你睡後我和你爹來看過你,分明都已經好些了。只過了一晚,今天怎麼弄又成這樣了?」
柳清芷若是真是一名實打實的孩子的話,被這幾句夾槍帶棍的話下面一定會得不服氣而又吵和秦氏吵起來了。但她內心早已成年很久,這種淺薄的激將法對她來說沒有絲毫作用。何況她上一世在後來幾次相處早就知道秦氏對她非但沒有絲毫歹意,反而暗地里對她呵護萬分。只是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愛對自己做出這樣一種姿態,也讓上一世的柳清芷自小就對她誤會頗深。
柳清芷既不順應也不反駁,慢慢的眨眨眼,似是又覺得疲倦了。秦氏看到柳清芷這樣病態盡顯,眼里閃出一絲急切,開口就詢問陳太醫道,「這,清芷她是怎麼回事?大夫你不是說她醒了就沒事了嗎?」
陳太醫擺擺手,示意秦氏跟她一起去出去再說。
二人出了柳清芷的房間後,陳太醫又隨意指了一個小丫環叫她給柳清芷端些茶水進去,才轉頭對秦氏說到,「大小姐這病,是病卻也不是病。說是病是因為這確實是由中暑引起的病因,說不是病卻是因為今日在下觀大小姐面色,印堂晦澀,雙頰發白,且今日下午在暈過去後又說了些胡話,可又沒有絲毫的發熱之兆。在下多次診脈,從脈象來看也十分平穩有力,委實不似病中之態。所以在下大膽推斷,大小姐,可能是被魘住了。」
秦氏听到這話後不由一愣,夢魘?可不就是鬼壓床麼。「大夫的意思是說……」
「雖說自古巫醫不分,但在下才疏學淺,大小姐現在的情況在下卻也真找不出什麼別的病因了。在下建議夫人為求個安心,還是領著大小姐去廟里去一趟為好。」陳太醫恭敬的向秦氏行了一禮,婉轉的提醒後又道「在下也會再開幾副安神的方子,配合著吃些。夫人既不願大小姐知道此事,便也莫要在她面前多提,一切以靜養為好。」
秦氏點點頭,送走陳大夫後又轉身進了柳清芷屋內,瞧著柳清芷早已又睡了過去,小小的包子臉上眉毛皺得緊緊的,顯得十分不好受,秦氏不禁暗暗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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