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淮南王就不行了,他在第三次昏迷後已經明顯的出氣多進氣少,任逸塵怎麼施救也收效甚微。
而方玖月也從一開始哭的天崩地裂到午夜後嗓子已經嘶啞的無法開口,她雙眼猩紅的坐在淮南王床前的墩子上,死死的抓住淮南王的手不放,一遍遍的跟他說話,呼喚他快些醒過來,也不管這些話她已經重復了多少遍。
淮南王迷迷糊糊的喝完逸塵破釜沉舟般下的第三劑猛藥後終于清醒了些,他微弱的張開眼楮,半響終于看清楚身旁的人影——他的寶貝孫女滿臉淚痕,瞬也不瞬的一直望著自己。
他模索著坐起身來,听到方玖月一陣欣喜的歡呼,「祖父,你可以自己坐起來了?哈哈,我就知道你會沒事的,現在你是不是感覺好多了?」
「道長道長,你快來看啊!我祖父醒了!他都自己坐起來了!」
淮南王瞧著自己孫女激動的又哭又笑,好不可憐,微微顫顫的抬起手憐愛的揉著她的腦袋,半響無語。
那邊逸塵看到淮南王醒來以後急忙上前又做了一回診斷,頭一轉正對上方玖月希翼的目光,燭光下她的眼楮又大又亮,烏泱泱的望著他。
逸塵有些不忍,長嘆一聲搖搖頭走了出去。
「道長他怎麼出去了,祖父?」方玖月很困惑,她還等著听好消息呢。
淮南王搖搖頭,拍了拍他床邊,示意孫女坐上來,又接著燭光細細的看著她,半響也不開口。
方玖月被他望的越來越心驚,她不懂為何自己祖父的眼神為什麼會如此哀傷,終于忍不住開口打破這種不安的寧靜。
「祖父,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是不是我的臉很花啊?都是因為我剛才哭了一會兒才弄髒的,我等會兒去洗下就干淨了,熱水一下就能端上來,我早就叫他們準備好了,我很聰明吧,早就想好了,等下祖父你也要洗,你……」
「好了,」淮南王出聲打斷了她的語無倫次,沖她苦笑一聲,「祖父知道自己這是回光返照。」
方玖月听完淮南王這句話後先是一怔,然後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可她又不想祖父再看到自己滿臉髒兮兮的樣子,咬著被角把自己捂起來悶悶的哭。
「好了,乖孫女,莫要哭了,祖父時間不多,咳咳,」淮南王好笑的看著她做無用的鵪鶉狀,扯了扯被子喚她起來,「讓祖父再跟你說些話吧。」
「你初到這里時,因著體弱所以我並未讓你多接觸外界其他人,自覺也把你保護的很好。我知道你在原本的地方並不需要經歷這些追殺、血腥和權謀,祖父一直也對引你過來有很大的愧疚,本來想著可是慢慢的教導于你,沒想到……」
方玖月看淮南王自責的模樣急切的安慰道,「不,祖父你一點都不用愧疚,是我更應該謝謝你。如果當時逸塵道長沒有把我的魂魄引到這里,我在原本的世界也會因為那場車禍而死去,現在等于給了我再活一次的機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雖然說那場車禍的原因有些復雜,不過無論是怎樣復雜的原因,對方玖月來說,死亡都是不可避免的。
「很多事情我原本以為時間還早,想著再等你多適應一段時間再告訴你,只是現在也來不及了,」淮南王說著已經有些乏力了,他拒絕方玖月讓他休息一會兒的舉動,緩了口氣接著說道,「祖父知道你一直有些恐懼,也很努力的在適應這里。乖孫女,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祖父不求你建功立業,恢弘家族,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度過此生就好。」
淮安王說著也紅了眼眶,他已經看不到自己孫女嫁人的一幕了,而且……
「為了這個候位,更為了你以後的生活,現在你的身份一定不能說出來。等我死後,你切記要順順利利繼承這淮南王的位置。」淮南王本來就已經打算好在她及笄的時候恢復她的女兒身,拿爵位給她捐一個身份,沒想到自己卻來不及了,「玖月,我知道雖然你說過很多次在此地寧願扮作男子,但你畢竟不是一個真正的男兒,祖父暫且再求你多委屈幾年,等你及笄以後,我會托逸塵道長助你來恢復身份。」
「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我也一點都不願意繼承這什麼位置。祖父,你自己來當啊,你別自己不想要了就丟給我,嗚嗚嗚,我才不答應呢。」方玖月撇過臉一手橫抱著祖父的肩膀,另一只手眼淚怎麼也擦不完。
「不要胡鬧,听好,你過幾天去把那鑰匙獻給魏王吧,好讓他護你一段時日,然後就帶著小管家去封地吧,不要再京城多停留了,京城幾年之內必有大亂。」淮南王已經有些撐不住了,他費力的吸氣,努力給孫女交代完後事,「祖父在朝堂上還有幾個可交之人,來往的一些書信我都放在書房,你記得去找來看看。」
「還有,柳國公那里,若是若是你想好了自己是真心喜愛那柳家小姐,她家的長輩也願意的話,你想要做什麼,祖父都會支持你的。」
听到此話,方玖月猛地轉過頭,睜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祖父。
淮南王微微笑了笑,又示意方玖月把他平放躺好,讓她喚來逸塵就虛弱的閉上眼楮蓄養精神。
方玖月被淮南王這句話炸的腦子都有些懵了。
逸塵進來後說淮南王讓她出去,她也听話木木的挪出了屋子,她現在的大腦就像有數十萬根細針頻率不齊的扎著她的神經,鈍痛到麻木。
逸塵很快就出來了,方玖月眼神空洞抬起頭。
「你祖父,他、他已經去了。」
出乎逸塵意料的是方玖月听到這話卻沒有再哭,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轉頭開始有條不紊的開始吩咐屋外候著的下人準備淮南王後事。
「你要不要再去看他最後一眼?」逸塵瞧著她的樣子有些不忍,「你祖父拜托我以後多多照顧你。」
她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好的謝謝你,道長你也累了很久了,請先去休息吧,我這就去為祖父理發淨身。」
柳清芷在方玖月突然被拎走時還在失笑,她怎麼每次都能這麼活寶,她的輕功莫不是這樣練出來的吧。
晚飯過後她就被柳國公叫到祖屋听到了淮南王病重垂危的消息。
她有些愣住了,腦子里想到的都是那個滿是笑意的人現在會有多焦急,甚至連柳老國公要她像平時那般繼續推敲分析此事的話都沒听到。
「清芷?清芷?你听到我說話了嗎?」柳國公皺眉道。
「哦,我听著呢,」柳清芷回過神,想要掩飾著笑一下卻覺得自己有些笑不出來,她只要清咳一聲道,「淮南王突然病重可是還有別的消息?其他人的反應呢?」
柳國公搖搖頭,「他這事還沒傳開,我準備明天帶你過府先探望一下,就以商量太子禮物一事為由吧。」
「……太子的賞賜今日午時前就已經擱置在庫房了。」柳清芷發現好像在恍惚的也不止她一個人,壞心眼的提了個建議試探柳國公的反應,「不然,就以那次那個賭約的名義吧,把府里的那古書帶上就行。」
「那怎麼行!」柳國公果然立馬反應過來了,「那不就是承認是我輸給方老頭子了?別想。」
最後自然是用不上什麼借口了,因為上午淮南王府就遣人送來了報喪貼,淮南王的喪禮定在三日之後。
柳國公看著那帖子不由的深深嘆了一口氣,他怎麼沒想到淮南王居然去的那麼急,僅僅過了一夜便離世了,
他本想此時自己先去私下看看,也不打算帶上柳清芷,奈何見著柳清芷卻在一旁固執的望著他,微怒道,「清芷,你可知京城已經中對你跟那方小世子,或者說是馬上成為淮南王的姑娘有很多風言風語了?」
柳國公故意在姑娘二字上加重些語氣,可柳清芷卻似沒听懂一樣輕輕的搖頭,「方小世子一直對我很好,這時候我不能不去。她和淮南王相依為命,本就不太懂這些人情往來,現下偌大的王府又沒了主心骨,也不知道會成什麼樣子。」
她頓了頓,仍然決定繼續說下去,「孫女現在亦有些心慌,祖父你就讓我陪你一起去吧,我要去看看她才能安心。」
柳清芷在馬車上就遠遠的能看到淮南王府門前剛立起來的幡桿,但方玖月並沒有在門口引接,只是派了她的小管家穿著喪服站那里等著他們。
「恭迎柳國公和柳大小姐,實在見諒,我家世子本來是要親自迎接的二位的,因為突然來了兩位緊急的客人,所以剛剛才進去安置那些客人了。本府確實分不開人手,所以就派我候在此處恭候二位大駕。」小管家滿臉歉意。
柳清芷因為和他也算比較熟悉了,也不再多做些虛禮嗎,直接問道,「請問方世子她接待的是誰?比我們還先到,是逸塵道長麼?」
「啊,不是,逸塵道長昨晚一直都在這里幫助著世子。」小管家搖搖頭,「是桑枳姑娘,桑枳姑娘方才和她師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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