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話,方玖月終于舍得從一群紙堆里抬起頭,深深的看了桑枳一眼。
「桑枳,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衣食無憂,前程似錦,接受了這聖旨簡直就是做了件大傻事?」
「你做的傻事又不少。」桑枳被她突然的變得嚴肅的神色弄得引出些興趣了,她換個靠姿,說出的話仍是帶著些微的嘲諷,「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在做傻事啊。」
方玖月長嘆了一口氣,又閉了閉眼,語調有些低沉的開口,「有些話,我不能跟逸塵和奎寧兩個長輩說,甚至跟柳大小姐講她能不會體會的很深,但是對你,我卻相信你以理解我的顧慮。」
「其實那日皇帝召我進宮前,我就已經打定主意無論他說的再多,再怎麼打動人,我都不會接旨的。以我的品級如果打定主意不接這道聖旨,皇帝一時間不能把我怎麼樣。只要我安安分分的做我的閑散王爺,窩在京城里誰也找不到我的麻煩。是,後來我卻被他後來無意間的一句話嚇得猶如驚弓之鳥一般,瞬間心都嚇漏了幾拍。」
「他說貴妃娘娘從萬壽宴他見我的第一面開始,就總是覺得我像個小姑娘,當時他還覺得是貴妃這樣很無禮,今天跟我離這麼近又聊了這麼久,連他自己都覺得越看越像了。我當然知道這是皇上為了表明對我的親近之意才特意說這些家常給我听。但我也不得不開始面對這件事,我女扮男裝這件事的破綻隨著我身體的成長已經越來越大了。」
「所以當時我看著昭德帝最後取出來的那半塊虎符,腦子里瞬間就冒出了這個大膽的想法——如果我接下這道聖旨呢?如果我真的答應去了西北,那麼在那里我既不用面對那麼多一開始就熟悉我的人,也不需要那麼多不得不露面的社交應酬,被識破的概率應該也會大大降低吧。何況,在西北後,按品級算我就是老大,就算我沒有實權還是誰也奈何不了我。」
「所以,這算不算上天給我的一個最好機會?」
方玖月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看向桑枳,現她的目光里有淡淡的贊同之色,苦笑一聲才接著說道,「雖然我在這里跟你說的這麼清楚,其實當時就算我接下這道聖旨後都還是沒有理順。直到逸塵道長找我都開始跟我提清譽兩字後我才真正的下定了決心,我身份這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現在我有的一切,權勢、地位甚至姻緣都多多少少是附著在這層身份之上的。現在年紀還小裝著也算輕松,日後一旦被比我地位還要高的人現,那是福是禍,後果就超出我的控制了。」
「……你倒是想的透徹。」桑枳听後沉默良久,幽幽的飄來一句,「我很奇怪,你平日里盡愛做些傻事,怎麼遇到這種根本問題時倒是一點都不含糊,看的這麼清楚,也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笨了。」
干脆一點,表揚我一句會怎樣!
方玖月癟癟嘴,跟桑枳這種不吐槽會死星人說話真是各種別扭。
「反正啊,我祖父當時就要我快些離京的,雖然他是要我去自己的封地,但是我覺得也差不了多少,總之還是真的離開京城。現在想來,祖父那時候估計也不全是要我躲避朝堂紛爭而已吧,他一定是早就預見了我現在的困擾。」方玖月說著心情又低落下去,老淮南王對她真的很好,連死前全都一直記掛著她的事。
方玖月也是很久以後才明白,那時祖父為了防止方家的那些旁系親族傳出自己秘密,居然早就讓那幾個知道的年長一輩都拿他們好不容易才招來的香火起誓,死都不能從他們口中傳出這個秘密。
「你確實扮不來男子。」桑枳面無表情的掃了她一眼,得出這個結論,「現在還能說是天生帶病,年紀小還不曾調理痊愈。是稍微有點消息的都知道一兩個神醫都跟著你的,而且你這麼吵也根本不是那種陰柔之態男子的性格,露餡的話實在太容易了,還是躲開些的好。」
方玖月自動無視她前面的話,點頭贊同她最後一句,「不僅躲開還要躲遠。我記得曾經柳大小姐跟我說京城那些人別的本事沒有,一雙眼楮倒是特別毒,還說等我長大後真的跟他們接觸的多自然就懂了。真那樣的話我還不如趁早就避開啊,真毒到我頭上了怎麼辦。」
「那你覺得到西北就真的安全了麼。」
「也不一定,」方玖月雙手一攤,「起碼要放心得多啊。」
而且我這不是正在奮力讓它更安全麼。
方玖月低頭看著自己演算的那一疊疊的草紙,默默地咽下後半句。
鎮西將軍本人給方玖月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錯,為人溫和有禮,表面上她自己是挑不出任何這人一方面的不足,無論是招待還是談吐。
「不知王爺喜歡什麼地方,下官就先自作主張,給您安排的是城中的一座前朝行宮。」鎮西將軍也就是太子的舅舅,謝無奕,站在台上對身旁的方玖月遙遙的指著這城中明顯最大氣的一座院落對她笑道,「雖然只是前朝遺留的行宮,但歷來都被維護的相當完善。這邊防苦寒,一時也沒有更好的住所招待了,望王爺莫要嫌棄才好。」
方玖月心中暗暗打量了這位大將軍一遍,不由的感嘆,這人長的還真……像太子啊。
無論長相還是舉止
給人的感覺簡直就是二十年後的太子老化版
擱一塊推出去,不認識的人絕對都會以為太子和他才是父子。
不過這位謝無奕將軍怎麼也比太子那種優柔寡斷,拖拖拉拉的性格強,不然也不會一路都官拜鎮西大將軍了。這次太子出這麼大的事,居然還能毫無損穩穩地繼續當將軍,這能力絕非太子的能比。
想到此,方玖月心中更加謹慎了幾分。
她清咳一聲,從身後都小管家手中取來一道聖旨對著謝無奕抬了抬。
「居所的事情不急,謝將軍還是先接旨吧,我也好交了這第一件差事。」
謝無奕頓了一下,點了點頭,連道,「正事要緊,正事要緊。」
說著就掀開鎧甲的下擺很干脆的跪了下去俯首接旨。
方玖月心不在焉的念著這道她看了無數遍聖旨,眼珠一直滴溜溜的往他身後一起下跪的人看去。
除了跟來的兩位副將,還有幾個也穿著鎧甲的軍官和能兩個是文士參謀的人。
聖旨的大意就是讓和她來對虎符和協助她查西北異動,昭德帝嗦嗦了一大堆口頭表揚看起來真的很像怕這位將軍有誤會似的,也給慢吞吞念的人方玖月留了不少時間觀察跪著的一群人的舉動,暗暗地在心里留個記號。
「虎符乃極為貴重之物,下官平日里也不敢帶在身上,所以能要先勞煩王爺,啊不,將軍跟下官回我府里去取了。」謝無奕一時沒能換過稱謂,對著她抱歉的笑了笑。
方玖月也跟著笑了下,「現在一路風塵僕僕的,還是改天吧。改天我在親自正式登門拜訪將軍您的府上。今天還是先請將軍找個妥貼的人取來,我們在這里等會兒就以了。」
謝無奕看起來有些為難,想了下才跟方玖月建議道,「這派誰去取下官心里都有些不安,不然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那先我失陪一會兒?」
「嗯,也好,你自己去也放心些。」方玖月點點頭,然後又一副少年人的模樣不好意思的接著說道,「其實我對這西北邊關一直非常向往,所以陛下才派我來這里見見世面。想請問下將軍這里有沒有那種口才比較好的當地人,請來對我介紹下這里的風俗也好。」
「這好說,也是我疏忽大意了,應該早就準備好的。那我這就給您安排一個口才好的過來,來講講這邊的風土人情。」謝無奕說著就準備抬腳離開,卻被方玖月又叫了住了。
「麻煩將軍給我找個姑娘來講吧。」方玖月說完就看到他面色閃過一絲古怪,才察覺自己的話能有些歧義,「我的意思是,只要不是男人就行。」
「……好的,」謝無奕低覷了這小王爺一眼,又看到她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女乃娘,心中對這個來自京城唇紅齒白的小王爺的認識又復雜了幾分。
等他走後,奎寧一直慈祥的微笑就變成了大笑。
「那個將軍走的時候一定心里在想,這麼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就知道找女人了。」
說著,還看了看自己,又道,「你看我是這女乃娘當的也越來越自如了。那謝將軍看到一個出門還帶女乃娘的女圭女圭提了這麼個要求也虧得他涵養不錯,沒直接鄙視你。」
方玖月轉頭見四周的人都退在後面,站的是又遠又整齊,一派軍人的作風,才故作嚴肅的回復奎寧的話,「我只是覺得女人比較容易理解女人嘛。」
最後幾個字僅僅做了幾個口型也逗得奎寧笑出聲了。
「就你這樣?好意思麼,難怪我的小徒弟一天到晚一副不嘴毒你兩句不痛快的樣子。」
方玖月哼哼兩聲沒接話,心想你那徒弟那是對誰都毒舌,剛才在城外都把這里的兩三個萌萌噠探子小哥全都說的哭成狗了。
導致現在她不但不能進城,還得自己跑回前一城去收拾爛攤子╮╭
要是我家柳大小姐來處理的話,就絕對不會弄成這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有疑問的話請務必說出來,寫到這里總感覺漏了些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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