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樹木!
這株古杏粗有一抱,雖說不上多麼高大,卻神采煥然,八面生奇。
樹身光亮如銀,其形仿若敦煌壁畫中的飛天像,曲致的主干似是飛天腰身,枝葉扶疏縱逸如裙帶,樹冠疊盤如高髻。
岳平陽驚呆,頓時明白了什麼叫作自然造化、鬼斧神工,科幻三d電影跟這一幕比起來,倒有點像是小兒科了。
他感慨了半天,這才仰頭尋找那枚靈果。枝繁葉茂,哪里能找得見什麼果子!
岳平陽又喚兩聲「洽卿」,卻不見她露面,料想她有特殊原因不能顯形。事先,洽卿只是教給了自己見樹的方法,並沒有說清楚如何尋找靈果。躊躇片刻,他還是忍住了攀爬上樹之意。
這靈樹乃杏仙洽卿的本體,她肯以原形相見,對自己已然極度信任,怎麼能隨意踩踏她的身子!想到了這點,岳平陽便理解了她為什麼不再顯出人形了。
岳平陽本來就對靈果不抱什麼希望,此番前來,純屬無聊,多有應付心態,能見奇景,已然滿足,更復何求?于是恭恭敬敬沖杏樹稽手,點上三支煙,以煙代香,放到樹下,轉身欲走。
剛要轉身之際,忽然听到有物自樹冠頂部墜落,敲打葉面,嘩然作響。
探手伸掌,一枚包裹如餃子狀的果子已然落于掌中!剝開表皮那層如蠶絲纏就的硬皮,未免好笑︰這就是那只杏樹靈果?
杏樹結果在農歷五月麥收季節。眼下已然近秋,杏子自然沒有。這只落下的靈果分明就是只半爛的杏干,皮色烏黑干皺,裹著一個大杏核。
但無論怎麼說,這都是個紀念,帶回去吧!岳平陽拱了拱手,「謝謝洽卿大姐,告辭了!」
眼前恍然波動,一切景物復回原狀,只有面前這棵小杏樹還輕微晃著,仿佛剛才只是一場夢事。
岳平陽回轉身去,卻見洽卿站在對面,笑道︰「風水樹實在小的可憐,太不顯眼了!」
「你不曾讀過《南華經》?這即是無用之用,倘若樹大招風,早就夭于斧斤了!」
《南華經》即是《莊子》,莊子被道教尊為南華真人。
洽卿不再說話,長嘆一口氣。
「怎麼了?」岳平陽問道。
「昨日丑時為何不來?」洽卿語氣中帶著責備。
「昨天有點急事,沒顧得上,今天剛剛消停!」岳平陽趕緊解釋。
洽卿又嘆一口氣,「失之毫厘,謬之千里,晚來一天,靈果的靈氣卻流失了八成!」
「怎麼會這樣?」岳平陽也感到有些惋惜。
「靈果之靈,就在于恰到好處。果者,裹也,乃是借來天地靈氣暫時包裹而已。譬如人間的水果,鮮味一失,即同嚼蠟!」
岳平陽這才意識到,洽卿不見自己,是心里有氣!
「唉,你批評的對,之前有過暗示的,我沒領悟,怪我大意,怪我大意!」
洽卿倒是笑了,「唉,事已至此,也是機緣未到。在我而言,附有奢求之心,故而平添了怨氣,認真說來,這也怨不得先生!」
岳平陽听她話里有話,她先前說過︰那個銀杏男魅吞吃了這靈果可以反補于她,接著問道︰「如果按時將這靈果吃了,又當如何?」
「如果這顆靈果丑時采摘,寅時食用,卯時行功,靈氣可增數十倍之多,丹田氣海充盈!半年之中,用之不竭,自可返還樹身,護我靈根,調節周遭地氣,也不用我教人砍伐這里的木衛了。」
她所說的木衛,即是指周圍護衛她的樹木。看來,剛進來時發現的那棵樹樁,便是她暗中作法使人所為。原因很簡單,她的靈氣難以為繼了。
「以你現在的靈氣還能維持多久?」
洽卿苦笑︰「我現在只能在樹身周圍二十步內活動,十日之後,連十步之遠也走不得了。只有深蜇不動,還可捱些時日!」
「來,我再輸些靈氣給你!」歉意加沖動,岳平陽立刻行動起來,不待洽卿拒絕,他已然抓住她一只手,將半成靈氣輸出。
洽卿氣惱全無,深施一禮,「洽卿謝過兄弟了!」
岳平陽笑道︰「你就別客氣了,生死一場,都成了朋友,你就是發發彪,也是對的。我試驗過,靈氣自有靈性,若是慷慨助人,大道不虧,失中自有所得!」
洽卿點頭道︰「理雖如此,能踐行者少之又少,你能這樣做,除了悟性,還有前生之深厚修行,兄弟的修為,恐怕是不可限量呀!」
岳平陽突然覺得好奇,「我化過裝,改了面貌,你怎麼還能認出我來?」
「我等不是勢利世人,看人哪能只看臉面?」
「也是。這樣吧,要不我把關鵬請來?讓他好好關照你一陣子,省得有人再來搗亂,等我恢復了靈氣,再來幫你!」
洽卿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關爺怎麼說也是一方守護神,履職到此,忙有公事,你萬不可輕率招他。我這里靈氣本弱,禁不住大神,陽間陰間,人世仙界,道理一樣,不能亂了規矩!」
岳平陽想想也是,他更怕洽卿講究男女有別,她只是個精魅,頂多算個小神,同人一樣,七情六欲都有,萬一再同關爺神弄出點緋聞來,罪果不小,自己也難逃其咎。
「那樣吧!」岳平陽想了想,「我把狐女召來,她也是我朋友,聰慧細心,可以照料你,你看行不行?」
洽卿沉吟一下,「也好!」
岳平陽閉目凝神,沖向東方,連喊了三聲「妙靈」。
狐女曾說過,三百里範圍內,隨叫隨到,她應該是能感應到的。但等了一刻鐘,仍不見她現身,只有作罷,岳平陽抱著滿月復疑惑返回!
岳平陽心情很不寧靜,在院里轉悠半天。他不知道狐女為何沒來。南小寺村別過後,不知她去看南商雨沒有,呼叫不至,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他剛要進屋時,院中人影一閃,一陣幽香氣傳來。
狐女來了。
「怎麼才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岳平陽快步迎了上去。
狐女喘了口粗氣,「這里氣息十分混雜,快進不得,還遇到些小麻煩!」
「快進屋說!」岳平陽急忙朝屋里讓她,「什麼情況?」
「進城時遇到兩只酒鬼糾纏,還有一個貓精攔路,多虧阿丑和李滄幫忙才得月兌身!」
岳平陽苦笑一下,「看來,陰間的治安環境也不太好,沒欺負你吧?」
「沒有,我看他的意思不在我,倒像是要這只葫蘆!」狐女說著,將岳平陽給她的葫蘆拿起來搖了搖。
「你沒見到南商雨?」岳平陽是讓她把這只葫蘆交給她的。
「南女士正在靜修之中,我不敢進去打擾!」
「靜修,在哪里?」岳平陽一時覺得奇怪。
狐女指了指,「就在老者的那個小屋之中,已經打坐入靜三日,一動未動,看來境界甚好!」
「不會出什麼問題吧?」岳平陽有些擔心,「那個老先生呢?」
「不會有什麼問題,老先生對她照料得甚是周到,恩公不必擔心!」
「那就好!」岳平陽長出了一口氣,入靜是提升修為的必經之路,她能入靜,就會提高修為,也不會胡思亂想,對她對自己都有益處。「來,我給你倒杯酒來,壓壓驚!」
岳平陽此刻很是興奮,拿了白酒和啤酒,弄過來一堆小吃,擺上兩個紙杯子,自己喝白酒,讓她喝啤酒,「條件簡陋,你將就一下吧。」
「恩公怎麼變了模樣?」狐女看著紙杯子問道。
「事出有因,待會兒我慢慢跟你說!整一口!」
狐女搖了搖頭,「你稍等,我弄些酒具過來!」她閉目合掌,口中念念有詞,舉手朝空中一揮,竟然抓了兩個酒杯出來。
酒杯一黑一白,均為高檔瓷器。狐女再將酒水倒入杯中,將黑杯遞給岳平陽,「這樣喝著才有些意思!」
岳平陽接過杯子,與狐女踫了一下,「干!」
狐女抿了口啤酒,搖頭,「不好喝!」
「那就來白的!」岳平陽給她換了白酒。
狐女再抿一口,仍是搖頭,「這酒雖有酒味,但太過淺薄,且虛火太盛,沒有純糧之味!」
「你嘴好刁!」岳平陽指點她一下道,「這些算是貴的了,眼下的酒都是酒精勾兌的,哪還指望什麼純糧釀造?」
狐女一笑道︰「恩公日後可飲飲我狐族窯藏之酒!那才是真正的酒味!」
岳平陽點點頭,「只恐怕,以後連這麼安然自在的吃頓飯都難了!」
狐女也默然點頭。
「不喝酒就吃點東西!」岳平陽不願聊及傷感話題,指了指一堆零食小吃。
狐女將鍋巴、豆干等挨個嘗了嘗,最後干脆都收了起來扔到一邊,「這些個都有毒性,只有花生米可食!」
岳平陽皺皺眉,「不至于吧?」
狐女點點頭,「確實如此,平常人吃多了易生病,修行人吃多了消耗靈氣,你還是少吃為妙!」她這麼說著,掏出一個小瓷瓶來,倒出幾粒青綠色丹丸,「還是吃些丹藥吧,利于靈氣修為!」
岳平陽將丹藥吞下,「你們這些丹藥是怎麼做的?」
「以鼎爐煉制!」
岳平陽便將自己得鼎失鼎的事情說了一遍,讓狐女分析那只鼎的情況。
狐女皺眉道︰「如上所說,那只鼎能自行吸放靈氣,絕非凡物,當真是寶貝,不可能是邪物!」
經她一番講解,岳平陽才知鼎的分類和功用,大開眼界。
正聊說間,狐女妹子妙兒進來,寒喧幾句。狐女手腳勤快,先將屋子收拾了一通,將屋子整理利索才攜妹子告辭同去。
妙兒還傳來關鵬的話︰這幾天事情太多,過不來,請岳平陽閑時到關帝廟作客。
送走他們,岳平陽又喝了一會兒酒,倒頭睡了一會兒,而後起身打坐行功,他需要盡快恢復靈氣。凌晨時分又為杏仙輸走了半成,靠現在這半成靈氣是根本抓不到羊精的。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屋中突然傳來了一陣異常響動。岳平陽睜開眼,發覺這聲音竟是從黑碗中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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