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機詞 玉機詞(一三)

作者 ︰ 白玉有紋1

「皇帝詔曰︰命治秩內史文雄,持節進封朱氏為內從七品女巡。冊文曰︰朕思本齊家,皇後御佐內之職。承皇太後慈諭,咨爾朱氏,貌恭言和,性甚靜肅,端慧柔嘉,恪敏持躬,實能禮襄內帷,教嫻椒庭,進爾為女巡。爾其膺領內職,勤謹不殆,承德施教,敬贊柔g沾恕!p>我跪于凝萃殿,高舉雙手接過銀冊,三呼萬歲,方起身。冊封使走後,芳馨鄭重收起冊封詔書。不多時,守坤宮的桂旗來傳皇後旨意,賜我居住長寧宮西配殿,主殿啟祥殿由五歲的皇子曜居住。

回屋後,芳馨扶我在上坐好,攜紅葉與綠萼在下磕頭︰「姑娘大喜。」我忙扶三人起來。

紅葉喜道︰「才剛內阜院的人來說,和奴婢一道進宮的十六個姑娘里,又撥了四個來服侍姑娘,另有四個內監,都在外候著,要給姑娘請安呢。」

芳馨連忙笑斥︰「如今該叫大人了,還一口一個姑娘的混叫。」

我忙道︰「叫姑娘挺好的,以後還這麼叫吧。」

紅葉笑道︰「是啊,還是叫姑娘吧,叫大人怪別扭的。」

芳馨輕點紅葉的額頭笑道︰「別仗著姑娘寬和就失了尊卑。在屋里叫姑娘也就罷了,在外面記得得叫大人。千萬別忘記了。」綠萼已在收拾要帶去長寧宮的東西,聞言回首與紅葉齊聲道︰「奴婢才不會忘記呢!」說罷齊聲大笑起來。

眾人請安已畢,已近午時,我對紅葉道︰「你去看看于姑娘在做什麼,就說我要去看她,問她得空麼。」

不一會兒,紅葉回道︰「于姑娘的母親杜衡姑姑來了,這會兒若蘭她們正在收東西呢。于姑娘說姑娘幾時去都可以。姑娘現在要去麼?」

我頷首,叫芳馨將昨日長公主賞賜的素銀瓖紅寶石花釵準備好做見面禮,與我一起來到錦素屋里。只見錦素和她母親正展了銀冊細細觀看。見我來了,錦素的母親杜衡便上前行禮,我忙扶住她︰「姑姑是錦素妹妹的母親,也就是我的長輩,怎能受姑姑的禮?」

杜衡垂首道︰「宮里的規矩不能不顧,還請大人受奴婢一禮。」

我望望錦素。錦素道︰「姐姐便受一禮吧,才剛母親也向我行禮了。」說著,眼中盈盈有淚,面色微紅。只見她穿著簇新的練色暗薔薇花紋長衣,系著素絲腰帶,以玫瑰金環束發。杜衡則是掌事宮女的尋常打扮,高髻上只簪了幾兩朵萱草色絨花。

我听了,只得受了杜衡一禮。芳馨忙將我準備好的花釵送給杜衡。

我拉著錦素的手道︰「妹妹大喜。妹妹被封為女巡還是女史?住在哪個宮?」

錦素道︰「皇上封我為從七品女巡,賜居永和宮西殿,永和宮正殿毓福殿賜予皇長子顯居住。」

我點頭道︰「妹妹果然是去服侍周貴妃之子。」

錦素深深的望著我︰「姐姐難道不是去服侍皇後之子麼?」

我微微一愣。今天是四月初四,天氣沒有前兩日那樣晴好。太陽隱在綿綿的白雲之後,空氣中彌漫著春日里特有的凝澀味道,令人不安。我心里一沉,默默不語。

錦素輕聲道︰「姐姐可知道昨日皇後為何臨時去了太後的宮里?」

我搖頭,不知怎的,心里十分煩亂,右手不停的撥弄左手上錦素所贈的桂枝碧璽銀戒指,五色碧璽熠熠有光。只听錦素繼續說道︰「北燕犯境,皇上要親征,皇後正是為這件事情去了太**里的。」

我大吃一驚道︰「這消息可真?」

錦素道︰「這是濟慈宮里傳出來的,說是因為群臣反對,將官司打到太後那里去了,太後這才找皇後和貴妃商議。听說昨夜守坤宮的一個宮人因為打翻了銅盆,被皇後杖責了。」

我低頭思想,並不接話。錦素低頭又道︰「姐姐,我不知怎地,心里亂得很。」

我拍拍她的手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別多想。」我本來是來道喜的,誰知氣氛急轉而下,變得有些尷尬。

我起身道︰「馬上要傳膳了,妹妹又忙著搬屋子,我已道過喜,這就回去了。」

錦素忙站起︰「姐姐和我一起用午膳吧。」

我看著杜衡道︰「妹妹才剛和姑姑團聚,我怎能這樣不識相。妹妹忙吧,來日方長。」

錦素道︰「那不留姐姐了,多謝姐姐今日來看我。說起來,今天也是姐姐的好日子,妹妹卻還沒向姐姐道喜。」說著屈膝行禮,送我到門口。

杜衡恭聲道︰「奴婢恭送大人。」

回到屋里,紅葉去傳膳了,綠萼正收拾妝台。我滿月復心事的在榻上坐下,綠萼忙沏茶上來。我口中焦渴,端起茶杯,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大口,只覺滾燙,不由全吐了出來,濺濕了長裙。芳馨見狀,一面拿帕子替我擦拭,一面責怪綠萼道︰「你在思喬宮學規矩的時候,難道不知道茶要七分熱麼,燙傷了姑娘,你擔待得起麼!」

綠萼忙跪下道︰「奴婢該死,求姑娘寬恕。」

我醒過神來,忙道︰「不怪綠萼,是我自己粗心,又喝急了些。快起來吧。」

綠萼起身道︰「姑娘,裙子髒了,奴婢服侍姑娘更衣。」

我微笑道︰「暫且不必了,綠萼,你去幫紅葉把飯端進來。」綠萼忙去了。

芳馨小心問道︰「姑娘才剛歡歡喜喜的去向于姑娘道喜,怎麼如今似乎不大高興呢?」

我嘆口氣道︰「姑姑,這兩日你听到濟慈宮和守坤宮的消息了麼?」

芳馨道︰「姑娘是說方才于姑娘說的事情麼?奴婢並沒有听說。」

我凝神思量片刻,走到窗前,看著錦素所居住的屋子,只見若蘭帶著幾個小丫頭端了飯菜進去。我淡淡道︰「她方才所說,涉及朝政,事關重大。怎麼連姑姑你都沒有听說,她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芳馨道︰「這……照宮規,奴婢是不能隨便將主人的事情傳出去的。但是宮里向來人多口雜,若是普通的小事,倒也無妨。似這樣重大事情,宮人們向來是不敢亂說的。奴婢也不知道,于姑娘怎能知道得這樣快。」

我忽然想起一事,沉吟道︰「封姑娘的父親是百官之首,昨日又派了車駕來接她。若他趁這個機會將朝廷的消息傳給封姑娘……」

芳馨一拍手掌道︰「是了,一定是封姑娘告訴于姑娘的!」

我沉默,陷入思考。忽然腦中一亮,微微冷笑道︰「原來如此!」

芳馨見我面色凝重,一時不敢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姑娘,午膳齊備了,還請先用膳吧。」當下綠萼捧箸,紅葉布菜,寂然飯畢。

芳馨道︰「姑娘可要午歇麼?」

我正要說話,忽听院中一陣腳步雜沓,啟窗一望,原來是徐嘉帶了一干宮人搬東西出宮。我不禁自言自語道︰「也不知徐姑娘要搬去哪個宮室?」

芳馨連忙道︰「這個奴婢卻知道。方才徐姑娘身邊的石蘭告訴奴婢,徐姑娘和史姑娘都被封為從七品女巡。徐姑娘去東宮服侍平陽公主,史姑娘去了西宮服侍義陽公主了。」

我奇道︰「怎麼皇子要獨居一宮,公主卻不必?」

芳馨笑道︰「雖說公主是金枝玉葉,但說到底怎能與皇子相比?皇上如今只有兩個皇子,自然不肯放他們在母親身邊寵溺嬌縱的長大。且皇子們大了以後,還要開府另住呢,如今在五六歲上便獨居一宮,也是皇上要歷練他們的意思。」

我微笑點頭︰「是了。在前朝延請名師,教導兩位皇子;在**,也要挑選讀過書的女子來服侍。想前朝的昏君,便自幼長在深宮閹宦婦人之手,因此倒行逆施,昏庸暴虐。正是因為如此,才要冊立女官呢。」

芳馨笑道︰「姑娘說得極是。」

我淡淡道︰「今日也不用午歇了,既然大家都在搬屋子,我們也趕緊去長寧宮吧。」

長寧宮就在粲英宮之北,宮門上以隸書端正寫著宮名。我不禁恍然,問芳馨道︰「這三個字也是于姑娘寫的麼?」

芳馨道︰「新年之前,延襄宮大大翻修了一次,連門楣上的字也讓于姑娘重新提了。但長寧宮的字卻還是前朝名家留下來的墨寶。姑娘,小丫頭們都已經將內殿拾掇好了,姑娘今日沒有午歇,快進去歇一會。」

長寧宮也分為前後兩進,前面一進主殿為啟祥殿,兩側為書房和寢殿。西配殿名為靈修,東配殿名為瑞修。後面一進有後殿和東西廂房四間,規制同粲英宮一樣。芳馨扶我進入靈修殿,但見闊朗的一間房,上首一張紫檀木長書桌,設著芙蓉雕花座,背後三面俱是高及屋頂的書架,一只竹梯閑閑靠著,書架上只寥寥放著幾冊書。北面是兩進寢室,里進較大,西首擺著榆木雕花大床,懸著玉色撒花帳子,東窗下一張寬闊的紫荊花紋胡床,放著一張紅木小桌,鋪著銀鼠灰格的褥子。外進有兩張小床,是宮人守夜服侍的場所。南廂房為用膳飲茶之所,除了桌椅,東窗下仍舊擺著胡床。

我一見書桌書架,頓時喜出望外。只見秘色山水雕花大筆筒中插著十來支大小不一的新筆,一方雕松枝眉紋端硯和幾支如意雲頭紋的宮墨陳放于書桌一角,桌面上鋪著上好的細白宣紙。我不禁坐在書桌之前,輕輕撫著宣紙。

芳馨道︰「姑娘,長寧宮掌事宮女白听說姑娘到了,領了宮人來給姑娘請安。」

我忙請進來。只見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清秀女子領著四個宮女和四個內監走了進來,齊齊磕頭請安。我笑道︰「姑姑快起來。今後我住在這里,還要勞煩姑姑多多照應。」說罷看了一眼芳馨,芳馨早拆了長公主昨日給的一封銀子,賞了下去。

待一切打點妥當,我便有些困倦。芳馨道︰「姑娘可要小睡一會兒?」

我淡淡一笑道︰「不必了,讓綠萼沏一壺濃濃的茶來。」

我一邊喝茶,一邊思想著午間錦素之事,手一滑,茶盞掉落在地。房外的小丫頭听見響聲,忙走進來收拾。芳馨道︰「姑娘不若去里間歪著歇歇。」

我點點頭,走入南廂,坐在胡床上。芳馨重新倒了一盞茶,又拿了靠枕讓我斜靠著。我淡淡一笑道︰「姑姑請坐,我正好有事要請教姑姑。」又對侍立在側的綠萼道︰「綠萼,你也服侍了一天了,且去歇會再來。」綠萼應聲退了下去。

芳馨欠身道︰「姑娘面前,奴婢不敢坐。」

我微笑道︰「姑姑是引我入宮之人,在姑姑面前,我永遠是晚輩。姑姑請坐吧。」

芳馨方才坐了︰「姑娘有何垂詢,但凡奴婢知道的,必據實稟告姑娘。」

我問道︰「姑姑可知道于大人的母親杜衡姑姑麼?」

芳馨笑道︰「奴婢怎能不知道她呢。她過去是罪臣之妻,沒入宮中為奴,只能做些賤役,十分辛苦。但自從于大人七歲時在周貴妃面前得臉之後,便讓她去了藏珍閣做些灑掃的輕役。听說她能寫會算,掌事便讓她做些點算登錄之事,若不是罪臣之屬,恐怕早得提拔了。如今周貴妃先提拔了她女兒,她也就跟著出來了。」

我拈著袖口上繡的米珠,又問︰「那藏珍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芳馨道︰「藏珍閣是宮里收納各種貴重陳設和珠玉寶器的地方。時常都有各宮的娘娘遣了人支取或送歸各樣器物,每年內阜院又有一定的例銀新造或采買些東西,也是藏珍閣拿主意,因此是個十分要緊的地方。」

我微微頷首道︰「她雖然操勞賤役,但仍然不忘教導女兒讀書,倒是個不凡的女子。藏珍閣那麼要緊,各宮又往來頻密,她若有心的話……」

芳馨會意,忙道︰「姑娘的心思真是細密。不錯,宮人們常趁等候的功夫說些閑話,久而久之,藏珍閣便是各樣消息的源出之地。恐怕于大人今日所說之事便是杜衡昨日里在藏珍閣听到的,也未可知。她又是讀過書的女子,就算宮人們語焉不詳,她略加推斷,也能猜個*分。」

見我不說話,芳馨又道︰「奴婢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我撫一撫微微散亂的鬢發,低頭看著左手上的桂枝銀戒指,輕輕道︰「姑姑請說。」

芳馨正色道︰「史姑娘和徐姑娘是服侍公主的,自然不在話下。錦素姑娘與姑娘是服侍皇子的,皇上偏愛皇長子,姑娘服侍的二皇子卻是皇後所生,這將來……」

我暗暗嘆口氣道︰「姑姑,我明白你的顧慮。」

芳馨神色愈加恭謹︰「姑娘的聰慧自不必言。但只一樣,于大人雖和姑娘交好,那杜衡恐非庸常之輩,姑娘還請留心。」

我微微冷笑,摘下手上的桂枝銀戒指放在小桌上,說道︰「難道今日我還沒領教麼?昨日封姑娘忽然來送東西,恐怕為的也是皇上親征的事情。」

芳馨不解道︰「這奴婢卻又不懂了。她雖然來巴結姑娘,但干皇上親征什麼事情呢?」

我閉目道︰「姑姑在宮中也有些年頭了,難道不知道十年前當今皇上炮轟玄武門的事麼?」

芳馨沉吟道︰「奴婢記得。當年皇上還是太子,先帝駕崩于親征犬獫,廢王諫與皇上爭位……」忽然恍然大悟道︰「皇上親征,恐怕是連著立太子的事情呢。」說完自知失言,連忙掩口。

我嘆了口氣道︰「錦素與我交好,我原本以為我們出身相近,可在宮中作伴,如今看來,也不得不小心了。」

芳馨感慨道︰「于大人如今有她母親輔佐,母女同心……」

我微笑道︰「我也有姑姑提點啊。」

芳馨紅了臉道︰「姑娘,奴婢沒有讀過書,比不得杜衡那樣有見識,恐怕毫無用處。」

我忙道︰「誰說的?來日方長,只要姑姑與我同心,還怕長日漫漫,熬不下來麼?」

芳馨忽然跪下道︰「奴婢此身都是姑娘的。只要姑娘不嫌棄,奴婢總是願意長長久久的服侍姑娘。」說罷磕了個頭。

我忙站起身來,親自扶她起身,說道︰「有姑姑這句話,我什麼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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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機被冊封為從七品女巡,成為一個皇家女家庭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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