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機詞 玉機詞(二八)

作者 ︰ 白玉有紋1

回到長寧宮,我心情大好。綠萼笑道︰「姑娘這會兒似乎很高興呢,是因為在御花園遇到皇上的緣故麼?」我笑道︰「你去叫姑姑來。」

不多時,芳馨來了,笑道︰「自打t女史去了,就再沒見姑娘這樣歡喜,也請姑娘說與奴婢听听。」

我見書案上的筆墨都是現成的,便隨意在紙上寫了一個「龍」字,淡淡一笑道︰「也並沒有特別歡喜的事。只是沒想到事情這樣快便有回音了。」

芳馨笑道︰「是前些日子姑娘讓小錢送信給長公主府的事情麼?姑娘果然神機妙算。」

綠萼在一邊模不著頭腦︰「姑娘有事只告訴姑姑,也不說與奴婢知道,難道就只有姑姑對姑娘忠心,奴婢便不忠心了?」說罷放下茶來,扭過身去。

芳馨指著綠萼笑道︰「你這丫頭,姑娘今天才高興了些,你便拿腔拿調的。」

我拉著綠萼的手道︰「無妨。我只不過寫信給長公主告訴她王氏跋扈,羞辱貴妃。長公主自然要和那些王妃命婦們說說,如此一來,自然朝中盡知。原本這是**中的小事,有皇後的威勢,貴妃的寬宏,本可不提。可是前朝若知道了,那便不同了。你們知道那些言官是專在這尊卑禮儀上做文章的。陸家是皇上倚仗的重臣,皇上這一次必得秉公決斷。」

綠萼轉過身來,想了想說道︰「常言道,朝中有人好辦事,果然不錯。」

我點頭道︰「雖然這事已經有了眉目,可是未到最後一刻,都不能算數,且放長了眼光看著。還請姑姑和綠萼姐姐千萬不要在人前顯露出來。」

此時如意館遣人送了嘉的畫像來,我便命小錢送到徐府去。小錢走後,綠萼興奮道︰「那王嬤嬤也真是狂浪得很,連姑娘也不放在眼里。她要是被打了板子,奴婢才高興。」

我一邊寫字一邊微笑道︰「她狂浪她的,我只不招惹她就是了。只是她日日都在二殿邊,我怕她教壞了。」筆端凝滯,沉吟道︰「原本教得不好也沒有什麼,無非不做太子。可是經了徐大人之事,我才驚覺這宮中看起來尊卑有序,風平浪靜,實則有無影的刀鋒懸在頭上。」

芳馨與綠萼都定定的看著我,我嘆道︰「我們的命途,都系在二殿下的前程上,因此我絕不容王氏這樣的人常年在二殿邊。」

芳馨恭聲道︰「奴婢願受姑娘的差遣,永不離棄。」

綠萼道︰「自奴婢進宮以來,姑娘是對奴婢最好的人,奴婢對姑娘永遠忠心。」

我看著她二人,心頭泛起酸楚之意︰「紅葉去了,我親近的人就剩了你們。只要我們一心,就沒有過不去的。」

從學里接了高曜回來,高曜便說,他自從離開了守坤宮,便自己獨自用膳,很是無趣,吵著要來和我一道吃。雖然乳母王氏攔著,但小孩子的天性是愛熱鬧的,被拘了這十幾日,早不耐煩了。午歇起來,高曜說他在學里與高顯約定在花園玩耍,非要我陪他同去。我無奈,只得又拿了《新語》,隨他去了益園。

天氣已經有些熱了,高曜月兌了外袍,自己拿了小鏟子去掘土看螞蟻。高顯還沒有來,高曜便拉了芸兒和他一起。我仍是坐在紫藤架下看書。

陽光很好,似乎這個月都沒有下過雨。紫藤花囊鼓起,如一個個小鈴鐺攀附在藤條上,又如瀑布傾瀉而下。前人曾有詩雲︰紫藤掛雲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隱歌鳥,香風留美人。說的正是紫藤勝景。

眼前的小池波光粼粼,九曲長橋如帶不絕,逶迤其上。山石附著青苔綠蘿,是山鬼的障眼法。南牆下是一道游廊,通向花園西南角和東南角的拱門。朱牆碧瓦,雕梁畫柱。湖心的蘆葦灘上,雌天鵝隱在其間,雄天鵝在伸著長頸踱步。

綠萼奇道︰「午前咱們走的時候,這兩只天鵝還在水里游著,怎麼這會兒有一只動也不動?難不成是生病了?」

我笑道︰「天鵝常在四月間下卵,這會兒恐怕那只雌的在孵卵,雄的在警戒呢。」

綠萼笑道︰「這天鵝好似人一樣,也是男主外,女主內。」

我微笑道︰「天鵝一向是恩愛忠貞的鳥兒,雌雄天鵝結成終身的伴侶,據說是永不變心的。」

綠萼傷感道︰「奴婢的爹爹就有一房小妾,媽媽常被那個姨娘氣著,奴婢在家時還能幫著媽媽,如今奴婢進宮了,還不知道媽在家怎麼樣呢。如果世上的男子都和這只雄天鵝一樣,終身只娶一位夫人,永不變心,那該多好?」我正要說話,卻听綠萼又道︰「听說有一句話叫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夫婦白頭到老,若中間有個別的女子參合著,有什麼趣兒?」

听她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句,我頓時笑了出來。綠萼頓時紅了臉道︰「姑娘,奴婢是說錯了麼?」我搖搖頭,拉著她的手道︰「你說得很好。」說罷曼聲吟道︰「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綠萼的臉更紅了︰「姑娘吟詩,奴婢可听不懂。」

「這是《詩》中的《邙風•擊鼓》一篇,滿滿都是征夫之苦。與子偕老的老字,是死的意思。‘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兩句,便說的是兵士之間同生共死的情義,可不是夫婦白頭到老的意思。」

綠萼低頭道︰「奴婢說錯了……」

我笑道︰「說錯又何妨,你又沒讀過書。你若有心,我總是願意教你的。」

綠萼點點頭,粲然一笑道︰「只要姑娘願意教導奴婢,奴婢總是願意學的。姑娘將來出閣做了狀元夫人,奴婢也要跟去服侍姑娘。」

我掩口失笑道︰「怎見得我能做狀元夫人?」

綠萼道︰「姑娘的學問這樣好,連皇上都說姑娘是女甘羅,自然要狀元才能配得上呢。」

我更是好笑︰「你可知道甘羅是誰麼?」

綠萼鄭重道︰「奴婢不知道,可是皇上是在夸姑娘,這奴婢還能听得出來。」

我望著那對天鵝道︰「我不稀罕什麼狀元夫人……」

綠萼奇道︰「姑娘連狀元夫人也瞧不上,難道是想做皇後和貴妃麼!」我忙掩住她的口道︰「不可胡言亂語!」綠萼自知失言,一吐舌尖道︰「是,奴婢失言」。

我輕輕道︰「我並不想做宮妃,以後別再說這個了。」綠萼低頭道︰「是。」

遠遠的只見錦素帶著高顯和乳母溫氏並一群宮女內監進了益園。只見錦素身著櫻色錦襖和雪白紗裙,垂著八枚白玉水滴墜角,手執素錦紈扇。溫氏身著淡綠色紗衫半袖,發中一枚綠寶石花簪在陽光下宛如一泓深潭靜水。高顯遠遠的便看見高曜,甩月兌了溫氏的手,飛奔過來。溫氏在後面追上他,哄了半日,月兌掉了他身上的錦袍。高顯和高曜都只穿著襯衣,一人拿一柄彈弓打鳥。

錦素走上來道︰「老遠就看見你們主僕兩個在說體己話兒。」

綠萼忙站起身來讓座行禮︰「于大人請坐。」

我笑道︰「今日倒巧,你也陪大殿下來花園玩耍。」

錦素撥弄著頭頂上的紫藤,說道︰「我想著有好幾日不曾到這園子里來逛逛了,因此就跟著大殿下來了。橫豎我只賞景,大殿下自然有溫嬤嬤照管著。」說罷又撿起腳下的一棵小石子,遠遠的扔到池中去。撲通一聲輕響,雄天鵝轉過長頸盯著我們。

我看著她裙下的白玉墜角,問道︰「這套墜角倒好看,往日從沒見你用過,是周貴妃才賞下的麼?」

錦素的臉微微一紅︰「這是易珠妹妹贈送的。前些日子她府里送了青玉和白玉的兩套墜角來,她送了一套給我,我本不想要的……」

我點頭道︰「史妹妹府里的,自然都是好的。這套墜角很合妹妹的氣韻身份。」

錦素輕盈的踢著墜角︰「我從來都沒用過這樣好看的墜角,其實我自己很喜歡的。我記得初見姐姐時,姐姐一身紫衣,戴著紫晶墜角,怎地這些天來,從沒再見姐姐戴過呢。」

我心中一跳,說道︰「紫色貴重,宮中又尚白,因此才不戴了。」

錦素笑道︰「也是,我在宮里那麼多年,除了皇後,還未見過別人穿過紫色衣裳。」

我微微松一口氣,正要說話,轉眼只見高曜與高顯扭在了一起。王氏和溫氏只當他們和平常一樣戲耍,只是跟著,也不出手分開他們。忽見高顯趁高曜背對他的時候,雙手自高曜的脅下穿出,扳住高曜雙臂,將他的雙手反扭在身後,接著雙臂運勁一推。只听砰地一聲,高曜一頭撞在山石上,頓時大哭起來。

王氏忙扶住高曜,向高顯喝道︰「大皇子真是越來越不知輕重了!」

我和錦素忙站起身,疾步走到那片山石下。只見王氏一手抱著高曜,一手輕輕的揉他的額頭。溫氏拉著高顯,高顯極力分辨道︰「是他先打我的!」

錦素離高顯還有好幾步遠便停了下來,只是看著溫氏。我也顧不得她,忙去查看高曜。高曜卻將頭埋入王氏懷中,哭個不停。王氏身子一轉,背對著我。我也不與她爭,退了兩步,只冷眼看著。

只听溫氏道︰「殿下又忘記了,要自稱孤,‘他’又是誰?要稱二皇弟!」

高顯大叫道︰「是二皇弟先打孤的。」

高曜頓時轉頭反駁道︰「是大皇兄先打我的!」我見他額角微微腫起,但只蹭破一點油皮,倒沒流血。幸而山石光溜,小孩子力氣又小。我頓時松了一口氣,回想起高顯的那兩下子,應是武功。

兩個孩子怒目相向,眼看就要大吵起來。溫氏扳過高顯的身子,肅容說道︰「修武應先修德,殿下難道忘記貴妃的教導了麼?」

高顯見她疾言厲色,嘴一扁,頓時放聲大哭,身子亂扭。但溫氏牢牢抓住他,問道︰「修武有四戒,第四戒是什麼?」

高顯哭了一會兒見溫氏仍是不放,不得不收起眼淚說道︰「修武四戒,一戒叛師,二戒偷藝,三戒狂斗,四戒欺弱。」

溫氏滿意道︰「殿下向貴妃學過武藝,但二殿下並沒學過,殿下施展武術推他,便是欺弱。且殿下學武,便是為了欺侮兄弟的麼?若貴妃知曉殿下胡亂用武,要罰殿下抄書的。」

高顯依舊有些不服氣,眼望別處,不看溫氏。但溫氏頗有耐心,只看著高顯,不再說話。沒過一會兒,高顯無奈道︰「孤錯了,還請嬤嬤不要告訴母親。」

溫氏柔聲道︰「殿下既知錯,便去給二殿下陪個不是。過後大家還是好兄弟,仍舊在一起玩耍。」說罷帶著高顯走到高曜面前。

高顯雖然不情願,但仍是說道︰「二皇弟,孤不是有心推的,還請二皇弟恕我這一回。」說罷作了個揖。

王氏一邊用帕子給高曜擦拭眼淚,一邊說道︰「無心的都這樣不知輕重,若有心,咱們二殿下還不知怎樣呢!」

高曜慢慢止住哭泣,對高顯說道︰「你也要讓孤推一下,孤才饒恕你。」

溫氏微笑道︰「原本就是大殿下不對,二殿下要推還,也是應當的。」說罷又對高顯道︰「殿下扎個馬步,二皇弟也推不動的,是不是?」

一語激起了高顯的好勝心,高顯朗聲道︰「孤若用馬步,連錦素姐姐都推不倒孤!」說著果然扎了個馬步。

王氏向高曜道︰「既然大皇兄準殿下去推,殿下便去推。別說一下,十下也行。」說罷提高了聲音道︰「反正也推不倒!」

高曜頓時高興起來,走上前就要推高顯。我連忙上前拉住他的雙手道︰「殿下怎可推長兄?」高曜使勁將雙手抽出,還要再推,我忙擋在他和高顯之間,舉臂擋住他雙手︰「夫子在學堂里教授的人生而五教,難道殿下忘了麼?」高曜不答我,閃身繞過。

我忙捉死他的雙手,他遲疑了一會兒,忽然抬腳踢我,正中脛骨,頗有些疼。手一松,高曜已經跑到高顯面前狠狠推了他一下。恰巧高顯此時正調整姿勢,頓時仰跌在地。高顯十分氣憤,爬起來沖向高曜,被溫氏一把抱住。

王氏卻對高曜道︰「殿下只管去推。」說罷伸出雙手,用盡全身氣力推了溫氏一把,溫氏抱著高顯一起側倒在地。高曜在一旁拍手大笑。

錦素和宮人們忙上前扶起二人,王氏卻又推了錦素一下,錦素頓時倒在溫氏和高顯的身上,三人摔作一團。高曜笑得更厲害了。

王氏道︰「如今我們二殿下受了傷,不但要請太醫,還要回皇後娘娘。且看皇後如何處置!」說罷拉著高曜的手揚長而去。

注︰

1,《紫藤樹》,作者李白。

2,《九歌•山鬼》,作者屈原,山鬼即山中的女神。全詩為︰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采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狄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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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身邊的宜修、佳期

皇帝身邊的良辰

玉機身邊的芳馨,錦素身邊的杜衡

易珠身邊的辛夷

皇後身邊的桂旗

名字全部來屈原的《九歌系列》

這一章科普一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得不說,這句話本來是贊美軍營好基友的……

狗血斗女乃媽的熱身階段就要結束了,親們請果斷收藏、砸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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