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機詞 玉機詞(七)上

作者 ︰ 白玉有紋1

兩株銀杏樹高聳挺拔,筆直的枝干如許多修長的手臂伸向天空,綠葉隨風而動,在陽光下閃出各樣翠色,宛如女子指尖的柔光。樹下擺著「事事如意」雕花桌椅,桌上擺著一套青瓷茶具。一個小宮女正在桌前斟茶,永和宮掌事宮女瑤席在一旁道︰「听聞朱大人最喜歡碧螺春。這是今年的新茶,想來她愛喝。」

綠萼一面扶著我走入永和宮正門,一面道︰「奴婢就說,讓姑娘在長寧宮等一會兒再過來,姑娘偏不。這會兒奴婢們要收拾屋子,這亂糟糟的怎麼歇息呢?」

我微笑道︰「我在長寧宮傻等也是無聊,還不如早些到永和宮來。你們把剛才那幾封奏章拿出來,我就坐在那邊樹下看。你們只管忙著,不必理會我。」

瑤席聞言笑盈盈的迎了上來道︰「才說到大人愛喝碧螺春,大人就到了,當真是巧!奴婢已經沏好了茶,大人請坐這邊來。」說罷行了一禮,我剛要還禮,她已經親親熱熱的扶過我,請我端坐在樹下,又奉上茶來。我將茶盞放回在桌子上,忽見這張桌子紋理細致均勻,色澤內棕紅外淺白,棕紅處雕著六只柿子,淺白處吊著三把首尾相接的如意,倒也別致,遂指著桌子問道︰「這是什麼木的?」

瑤席笑道︰「回大人的話,這是櫻桃木的,是今早皇後娘娘才命人從內阜院搬來的。」

我轉頭向綠萼笑道︰「櫻桃倒是常吃,卻還沒見過櫻桃木的家什。」

瑤席道︰「這是才從極西的海外運過來的木材,從嶺南羊城上的岸,千辛萬苦才運到京中的。統共才做了這一套桌椅,還有一個櫃子。那個櫃子還在做著,桌椅先好了,就拿到永和宮來了。這恩寵,是頭一份呢,見皇後娘娘器重大人。大人就在這里坐著喝茶,一會兒屋子拾掇好了,再進去不遲。」說罷揮揮手,永和宮的幾個宮女內監接過芳馨和紅芯手中的物事,紛紛忙碌起來。綠萼開了裝文墨書籍的木箱子,將皇後給我的十七封奏疏尋了出來,放在小桌上。

瑤席奉承道︰「宮里人常說朱大人是女官之中最聰明最好學的,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我端起茶盞,但見梅青釉剔花茶盞中,茶雖清香,卻因為梅青色為底,茶湯色澤暗沉。平日里我喜歡用白瓷盞飲碧螺春,白瓷光潔亮白,顯得茶湯色澤純淨,縹如碧玉。我淡淡一笑,飲一口茶道︰「姑姑過譽了。若說最聰明的女官,自然是封大人才對,玉機不敢當。」

瑤席道︰「封大人聲名在外,自是不假。是這里是內宮,宮外聲名再好也不頂用。誰最聰明能干,皇後娘娘說了算。」

我听她說得露骨,忍不住抬頭仔細打量她。但見她約莫四十來歲,眉眼精細,膚色白皙。身著樺色歡喜紋半袖,下面是一條牙白色暗花長裙,裙角上用銀線繡了幾朵梅花,在陽光下甚是耀眼。瑤席是永和宮的掌事宮女,和定乾宮的掌事宮女桂旗一樣,官居從九品。見我打量她,只是低頭垂目,唇邊掛著一絲不卑不亢,恰到好處的微笑。我微微嘆息道︰「這茶很香。」

瑤席道︰「奴婢听聞姑娘最喜歡碧螺春的,知道姑娘要搬過來,昨日特意去內阜院向商總管多討了些。大人喜歡便好。」

我忙道︰「我很喜歡,姑姑費心了。」

瑤席欠身道︰「姑娘且坐著歇會兒,奴婢先告退了。」說罷退了兩步,轉身往悠然殿去了。

綠萼笑道︰「這位瑤席姑姑是出了名的精明厲害,听說從前還未得品餃的時候,便將手下一干宮女內監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拿起一封奏疏,抿嘴笑道︰「從前在長寧宮,白蘋姑姑是最溫和的,整日由著你們胡鬧。如今有個厲害的姑姑管著你們,看你們還這樣沒規矩!」

綠萼撇撇嘴道︰「奴婢們是服侍姑娘的,哪里由她來管?!」

暮春的風又濕又暖,陽光透過樹葉如雨點般落在奏疏上,有種淡漠的氣息。我仔細看了兩封奏章,便到了午初時分。芳馨和瑤席一同領了眾人上前,芳馨屈膝道︰「屋子都收拾好了,姑娘進去瞧瞧,若有不妥當的地方,奴婢們好改。」

我忙道︰「這屋子既然是兩位姑姑布置的,想來必是妥帖的。」

瑤席領了她手下的六個宮女和四個小內監齊齊跪倒,一面叩頭,一面朗聲祝頌。我忙命芳馨取了銀子預備賞下去。瑤席忙道︰「皇後娘娘命奴婢用心服侍大人,奴婢不敢領賞。」

我一怔,隨即會意道︰「姑姑辛苦了,快快請起。」說罷站起身來,親自扶了瑤席起身。

瑤席微笑道︰「大人雖然住在偏殿,是永和宮中,也只有大人,奴婢們不敢懈怠,必定盡心侍奉。若有服侍不周的地方,還要請大人多多恕罪。」

我笑道︰「姑姑言重了。」

芳馨在一旁輕聲道︰「已經午初了,姑娘該去前面接殿下放學了。」

我點點頭,卻听瑤席問道︰「大人這一去,是就近在長寧宮用午膳,還是回永和宮用午膳?」

我和芳馨相視一眼,笑道︰「多謝姑姑費心想著。既然已經奉旨搬到永和宮來,自然是要回來用膳的。綠萼他們初來乍到的,還要請姑姑多多指點。」

瑤席屈膝道︰「奴婢不敢當。」

只見她一雙手白女敕修長,指甲修剪得甚是齊整,小指上戴了一只薄薄的素銀嵌珠護甲。我一時興起,便拉過她的左手,順手將我一串桃花色貓眼水晶手串籠在她的腕上。瑤席吃了一驚,幾次想要縮手,卻被我牢牢拉住。她低頭道︰「奴婢不敢領賞。」

我拍著她的手背道︰「這不值什麼。姑姑留著玩兒或者賞人,都好。」說罷便扶著芳馨的手,出了永和宮往定乾宮去了。

走上東一街,芳馨方道︰「這個瑤席也真奇怪,向來一宮掌事帶了底下人向宮里的娘娘女官磕頭請安,賞賜再豐厚都是無妨的。就算近來宮里的規矩嚴,也沒嚴到這個份上。不知道瑤席在避忌什麼?」

我暗暗嘆一口氣,淡淡道︰「皇後娘娘之所以將此案的卷宗都搬到永和宮來,是有用意的。瑤席姑姑身為永和宮掌事宮女,德高望重,且又得皇後娘娘耳提面命,自然自律些。」

芳馨一怔︰「姑娘說得是。」

我又道︰「皇後娘娘從前是讓掖庭令查徐大人的事的,一會兒用過午膳,姑姑便去瑤席那里領出宮的腰牌,到外宮請掖庭令來永和宮商議。」

芳馨應了,又微笑道︰「掖庭屬總宮禁出入、刑法治安,掖庭令官居從六品,剛好矮了姑娘一肩。論理他應當不等姑娘去請,就該自己進宮來請示姑娘才是。」

我一笑︰「听聞掖庭令鄭大人有些年紀了,又深得皇上和皇後的信任。他是前輩,我理當尊重,去請他一請也是應當的。且皇後娘娘的差事要緊,旁的也不必計較了。」

芳馨道︰「奴婢就說,姑娘是最大度,最明事理的。」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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