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兩個宮女掩住了我的嘴。」
「白隼怎會受了驚?就算她們來得突然……」
「是我,我被她們架住之後,伸足踢了白隼一下。」
「所以你驚了白隼,想向我報信?」
「嗯,王更衣私自跑了出來,我擔心慈寧宮的人看見貴妃跟她在一起,受了牽累。」
我伸手抱了抱驚魂未定的薛靈嫣,安慰她道︰「不要緊,都過去了。」
薛靈嫣點了點頭,欲言又止。許久方才問道,「慈寧宮的人,是貴妃叫來的嗎?」
我微笑搖頭。
「王更衣為什麼那樣說?」
「她……恐怕是嚇迷糊了。」
其實我知道,王雪 是沒有迷糊的。她應該是跟我同時听到了白隼飛起的聲音和有人接近的腳步聲。
從她離開之後忽然又轉身、大聲說的那一句「不會手下留情的」開始,應該都是她有意而為之的。還有指著我和薛靈嫣的名字,說我們向慈寧宮告密的話,亦是有意。
薛靈嫣的臉上帶著擔憂的神色︰「慈寧宮的人突然過來,又不讓人說話,又那樣帶走了王更衣,可真是嚇人。王更衣以為是你我叫來的慈寧宮的人,也不奇怪。」
我頷首,安慰了薛靈嫣幾句。
我心中覺得好生奇怪,明明王雪 今天來見我,是沒有什麼敵意的,可是為什麼到了離開的時候,卻反而像是在對我宣戰一樣呢?
嗯,唯一的解釋就是,王雪 的那些話……那些話仿佛不是讓我們听,而是,說給慈寧宮的那些人听的。////
是了,她說不會對我手下留情的時候,正是白隼剛剛受驚的時候。那麼,王雪 也在那個時候,注意到有外人來了。
回思王雪 這個人的種種事情,我越來越發現,可能她不是我所看到的那樣,只是一個一味蠻橫驕傲的人。
而且,我見到王雪 ,並沒有多長時間,慈寧宮的人,來得也太過湊巧了。
我還沒有想到是誰叫了慈寧宮的人,宮里已經炸開了鍋。
王雪 受問不過,跟太後交代雪 居有一道可以進出的後門。
紀雲瑯出面承認,雪 居圍牆後面隱藏的們是他找人連夜開的,為的是能夠方便與王雪 見面。而為了不被發現,那道門居然做得跟圍牆一樣。
太後因為紀雲瑯和王雪 的事情勃然大怒,又听說王雪 在靈嫣閣對貴妃口出輕侮之言,威脅恐嚇貴妃,更是怒氣愈甚。于是禁足的地點,從雪 居換成了慈寧宮。
太後說,王氏不懂宮規,禁足而外出,出言輕慢侮辱貴妃,由哀家留在慈寧宮好好教導。
紀雲瑯趕到的時候,慈寧宮的宮門已畢。紀雲瑯命慈寧宮的侍衛進去通報,侍衛無論如何都不進去。終于因為爭執的聲音太大,太後派了那兩個老嬤嬤出來,面無表情地跟紀雲瑯說了些什麼。
紀雲瑯知難而不退,無功而不返。
我倚在慈寧宮正門外一顆巨大的鳳凰花樹底下,遙遙看著紀雲瑯的背影,直到他在愈發深沉的夜色中模糊。
紀雲瑯這樣的背影,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冬天那次我從慈寧宮逃跑出來,亦看到紀雲瑯這樣如凝滯般的身影,靜默佇立在秋闌殿前面。
那一次是為了無名,這一次則是為了王雪 。
而我,則一直是站在紀雲瑯身後,在他看著別人的時候看著他的人。
我一遍一遍跟自己說,該回去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哪怕紀雲瑯的背影已經這樣在我的眼前被夜色湮沒,我還是站在那里沒有離去。
或許,是因為我盡管已經看不到紀雲瑯,卻仍然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吧。
第二日我出門的時候,又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無名幫我整了整衣襟說道︰「公主這幾日喚那白隼,又不在延和殿門口了。公主若是走得遠,還是讓我跟著你。」
我微笑道︰「如今宮中安靜了許多,不會有人再生是非了。再說了,你看我的身手,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而且宮里的人,都不敢當真向我動手的。」
無名笑道︰「是啊,有太後護著公主,誰也不敢再對公主無禮了。」
我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些從未想到的事情,是的,太後待我確然很好。即便紀雲瑯曾一再告誡我,在太後面前要循規蹈矩,謹言慎行,若是與太後宮中的人狹路相逢,也要極力謙恭然後伺機離開,可是似乎除了在慈寧宮學習宮規那一次驚心動魄的經歷以外,我並沒有感覺到太後何時有對我不善的舉動。何況在慈寧宮學宮規,太後也並未出面。
我不知道紀雲瑯為何會如此提防太後娘娘,即便不是他的生母,太後畢竟也是在大皇子進宮奪權的時候,義無反顧站在紀雲瑯一邊的。
雖然在對待紀雲瑯身邊的女人的態度上,太後有時候會顯得有些嚴厲——當時紀雲瑯與我成婚,太後也曾頗有微詞,但是太後教育紀雲瑯的話向來深明大義,連我這個素來不喜歡听大道理的大迎人,也常常為太後的至理所打動。
且自從紀雲瑯一舉納了六位才人之後,太後更是處處維護著我。至于後來紀雲瑯與一眾人整日尋歡作樂,王雪 等人去了祈雨大典,太後更是對我維護至深。如今王雪 被關進了慈寧宮,想來正如無名所說,誰也不敢再對我無禮了。
只是,听了無名的話,我心中卻隱隱想起了一些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那是關于紀雲瑯和太後之間的,一些我從來沒有仔細想過的隱秘。
是的,紀雲瑯與太後的關系越來越不好,可是二人一開始的時候,相互之間是非常客氣的。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以王雪 為首的那幾個女子進宮開始,漸漸突出起來。而如今這一次次爭執,也無不是圍繞在這些女子身上。當然從太後口中說出來,都已經上升到了君王與江山、前朝與後宮這個層面身上,故而我抽絲剝繭想到其本質只是紀雲瑯與他的女人的事情時,已經是這麼久以後了。
或許還有更深層的隱秘,只是我驟然想到一些端倪,腦中卻是一團懵懂。
我對無名笑了笑,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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