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和紀雲瑯之間會有這樣奇妙的牽制呢?紀雲瑯明明不喜歡我,卻還要弄得我們兩個人有多麼心有靈犀。而我,又總是這樣一面喜歡著,一面卻又悲哀而清醒的知道自己喜歡不得。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自暴自棄的時候我甚至會想,是不是因為紀雲瑯從不喜歡我,所以老天才造出了我們之間的奇妙感應,使得我對紀雲瑯,連怦然心動的權利也沒有了。
因為紀雲瑯不會喜歡上我,所以我連多余的心動也不需要了吧。酈國的老天爺真算是眷顧我。想到這里,我格格笑了出來,將自己的頭偏了偏,離開了紀雲瑯的手,笑著對他說道︰「你真會開玩笑,明明是那麼多天以前挨的打,現在怎麼還會疼呢。而且王雪 其實下手很輕的。」
看著紀雲瑯看我的目光居然帶著幾分憐惜之意,我忙錯開眼楮看著別處道︰「不過也幸虧她下手很輕,我才瞧出了一些端倪。之後我見了她,更加確定了,她也是奉你的命令行事。」
「是。」紀雲瑯淡淡答道︰「不過我沒有想到那天她會對你動手。」
「這樣才會顯得更加逼真不是嗎?你看那天孟才人也動手打了薛靈嫣,我也動手打了她。你要的不就是這種我與她們不和不睦爭來爭去的效果嗎?」而且,紀雲瑯,抓住了我的手,任由王雪 打我的人,不正是你嗎。
紀雲瑯似是能夠听到我沒有說出口的話,輕聲說道︰「我本以為,你會反擊她的。就算我抓著你的手,是我的力氣並不大。我知道你的身手一定能掙開,只是沒有想到你會束手。」
紀雲瑯這算是,在向我表示他的歉意嗎?
是,紀雲瑯居然那麼肯定地想,我一定會向王雪 動手。
我心中涌起一陣失望,問紀雲瑯︰「為何我一定會向王雪 動手?她那時候……怎麼還禁得起……紀雲瑯,難道你希望我對她動手嗎?」
王雪 那時候懷有身孕,我如何會對她動手呢。是,在紀雲瑯心里,我一開始就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不是嗎?
紀雲瑯不答我的話,轉首看著我說道︰「無論怎樣,以後不會再有人對你動手了。」
是啊,如今六個才人已經去了三個,這樣貴妃吃醋的鬧劇應該要結束了。
「至于何才人——」我又回到了剛才的話題︰「從我走進承乾殿生是非開始,她便是一直忍讓,顯然並不願意跟我生什麼沖突。這與皇上希望妃嬪們爭風吃醋的主旨顯然不符。而孟才人對何才人哭訴等諸般所為,又顯然是希望我與何才人有些什麼矛盾的,所以……」
「何才人的確沒有受過我的囑托。」紀雲瑯坦然承認。
我不清楚事情是越來越明朗,還是越來越復雜。或許我與紀雲瑯的一番談話,揭露出的真相便是一個既清楚又復雜的物事,這種物事不是簡單的許多實在的東西組合而成,它所以復雜,便是因為其中有許多能看出卻模不到的,所謂的人與人的關系在里面。
我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續道︰「薛靈嫣和陳喜宜,看起來也不像是你的人。」
紀雲瑯的笑如同一陣風蕩漾在空氣里︰「明察秋毫。」
我側首︰「是恭維?」
「是夸獎。」
「薛、陳二位,都是老老實實的姑娘,沒有王、孟、宋、何四位才人那樣縝密的心思,也沒有她們那麼多的事故。」我又道︰「那麼,何以你只是捏造出了莫須有的罪名遣走了陳才人,卻沒有遣走靈嫣呢?」
我緩了一緩,微笑道︰「莫非你听我說靈嫣喜歡你,所以便開始關注這個以前被你忽略的人,終于她也成了你的人了?」
「什麼叫做我的人?」紀雲瑯輕笑。
「你的人當然就是……」我嘴快不經過思索的話說了一半,忽然察覺到了紀雲瑯有些戲謔的語氣,未曾說完的半句話被咽回到肚里,這才恍然想起酈國所謂的「你是我的人」、「我是你的人」等話還有著更深層的含義。
我有些猶豫地轉過頭去看著紀雲瑯,卻對上了他含笑的目光。
似乎我的所有心事,都被這兩道目光看穿了一樣,我說不出的心虛,說不出的緊張。我張開了嘴卻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只是有些結巴地說道︰「紀……雲……瑯……」
紀雲瑯溫柔的目光與他的氣息一道撲面而來,我極力抑制著心中的悸動想要後退,卻已經被紀雲瑯的一只手臂環在了我的腰間。
我的驚訝與詫異混合著難抑的心動,讓我整個人都僵在那里,一動也不能動。
我完全不知道這一刻正在生的是什麼事,更想不到下一刻將要生什麼,我愕然地張開嘴想要說什麼,是紀雲瑯周身這種逼人的氣息,卻讓我什麼也不能說。
當紀雲瑯的影子與我的身形重疊的時候,我只覺得額頭微微一涼,有一種輕軟溫柔的觸感,從額間,一直傳到了心底。
那一剎那,我嗅到了溫暖的風里攜著無數荷花盛放時候的清香,就如同這滿池的青蓮在彈指間同時綻放。
雨滴落在湖面上、蓮葉上的聲音已經被我的心跳聲所掩蓋,在我耳邊之剩下了紀雲瑯的呼吸,輕柔細微,卻是一呼一吸,都與我的心跳聲所共響。
那一刻,塵世間所有的紛擾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遠離了我,什麼兩國對峙,什麼和親公主,什麼爭風吃醋,什麼誅心血淚,都如同不曾存在過一樣。
而我的心里,更沒有大迎沒有酈國,沒有太後沒有皇上,沒有才人沒有紛爭,只剩下了一片溫柔,而這溫柔里,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紀雲瑯。
我從未听到過自己如斯輕柔的聲音,仿佛心底的情意全然迸出來組成了這聲輕呼,「紀雲瑯。」
我緩緩抬頭,似是怕紀雲瑯看到我臉上的紅暈一樣,帶著期待,卻又帶著躲藏。
是,我的眼前,卻是紀雲瑯蒼白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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